“哟!”孙远咧嘴笑起来,“当缩头乌龟躲这么久,终于舍得出来了?”
他声音放得很大,摆明了是挑衅,一边恶毒地咒骂一边抬腿往那儿走。
季惊鸿莫名其妙:“我们何时躲了?”
“笑话!”孙远狠狠啐了一口,“我绕了一圈都找不着你们,你敢说不是故意的?”
“就是近在咫尺的两人也会因某些原因擦肩而过,幻境这么大,你找不着有何稀奇?”季惊鸿煞有介事地呛回去,“更何况,你找我们也没用,团队赛击碎灵花者为胜。”
孙远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是吗?”
他眸光上下一转,果不其然见所有人腰间都别着一处灵花,唯一人例外。
“好得很,好得很。”孙远慢慢笑起来,一字一顿,“乌,霜,落。”
利剑蹭地被拔出,孙远攥着剑柄,长袖挥展,面目狰狞。他正要动手,身后的周年年却突然拉住他:“远哥!远哥!”
孙远被拽得一个踉跄,回过头怒不可遏:“你叫魂啊,信不信我先把你砍了!”
“不是,不是。”周年年吸了吸鼻涕,看上去有些滑稽,他凑近孙远,悄悄道,“那乌霜落向来狡猾,万一是故意藏灵花迷惑我们,害得我们击错灵花……”
“要你提醒?”孙远勾起一个阴恻恻的笑,“我什么时候说过,我的目标是那朵破花了?”
周年年瞪大眼睛,一旁的周结也怯怯地望过来。
“人死气散,灵花碎。”孙远咬牙切齿,“我要的,是他乌霜落的命!”
团队赛不限对同门动手,幻境中又无人监视,因此,即便他杀了乌霜落,出去也能轻易推卸责任。若乌霜落是血灵人,灵花承了他的血,自会破碎,若他不是,即便他死了,花也不会有丝毫影响。
这是个一无所失的办法,就算猜错了人,他们也不用承受一丝一毫的代价。
周年年面上闪过犹豫之色:“远哥,这会不会有点……”
周结吓得脸都白了,惊恐地瞪着孙远,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两个怂包,怕什么,天塌下来有我哥帮我顶着。”孙远嗤笑,“记好了,是他们自己技不如人,不是我们的问题,懂吗?”
那三人根本没压声音,几乎就是当着敌方的面商量要他们的命。季惊鸿耐着性子听了许久,眼下终于坐不住了:“喂!”
他上前一步挡在乌霜落跟前,纳闷道:“我说,你们是不是有点光明正大了。”
不止有点光明正大,还有点自信了。
哪知孙远却放肆大笑:“对付你们哪还需要躲躲藏藏,一群垃圾,我一只手就能把你们灭了。”
季惊鸿偷偷瞥了眼乌霜落,发觉他竟也盯着自己,赶紧回过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孙远还在洋洋得意:“我可不像某些人一样喜欢勾心斗角,告诉你们也无妨。”
他一把拽过腰间灵花,张狂地在众人面前晃了晃:“血灵人在此,有种就来拿。”
何皎被他的狂妄惊得目瞪口呆,反应过来后怒发冲冠:“你敢羞辱我们!”
却听一声金属铿鸣,刹那间长剑破风,凇凌裂冰,何皎拔了腰间的剑,直直冲着对面而去。
冷箭带起罡风,季惊鸿在扬起的发丝中眯了眯眼睛,须臾又如芒星般亮起。
好剑!
柔而不脆,韧而不软,进可攻退可守,剑柄莹蓝,过渡而下,剑身纯白。顶端纹路宛如蛛网般四裂,却恰恰稳了中身,使得全剑更加平衡。
季惊鸿先前有一段时间对世间名剑格外感兴趣,是以一见这莹蓝状的色沫,当即认出此为游侠之剑——冰裂是也。
宝剑有灵,非主使不出其十分之一,名剑心高气傲,更是如此。很明显,何皎虽运气好得了冰裂,剑却压根不愿认他为主,于是比较惨烈的一幕就出现了。
何皎持剑而上,还未扫到孙远衣摆,冰裂却突然闹了脾气,带着他转了个弯,砰地撞到了一旁的雪松上。枝干上的雪花簌簌而下,顷刻便将其盖得严严实实。
梅梓焦急抬脚:“哎呀,怎么打起来了。”
孙远笑得站也站不住,但这不怪他,因为就连季惊鸿,望见何皎露在雪地里的一个屁股时也没忍住,悄悄低头憋了好久。
何皎在梅梓的搀扶下爬起,满脸通红,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总算不敢轻举妄动。
“还等什么,上吧,外头掐着点呢。”孙远阴阳怪气地瞥了眼何皎,提剑对着乌霜落的方向冲了上去。
净色灵流自长剑尾端溢出,孙远全身上下都是宝物,佩剑更是讲究一个“快”字。眼见那流光即将触及乌霜落衣摆,季惊鸿脚尖一点,轻飘飘落至其身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掷出了一样什么东西。
孙远手腕一疼,失了力道,剑尖偏向左侧,竟恰恰擦着墨色衣摆而过。乌霜落依然立在原地,面上无悲无喜,连身子都不曾晃一下,仿佛算准了那剑不会碰到他。
一剑戳了个空,孙远又羞又恼,尤其是当他看见那阻了自己剑意的不过是一根枯木枝时,脸就涨得更红了,对始作俑者怒目而视。
季惊鸿无辜地耸耸肩:“看我干嘛,既然是团队赛,保护队友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吗?”
“无双,帅啊——嘶!”何皎蹿一半扭到了后腰的伤,当即痛得龇牙咧嘴,气得一连捶了冰裂好几下。
梅梓赶紧扶住他:“你还是别乱动啦。”
“愣着干嘛!”孙远气急败坏,“不想赢了?上啊!”
早就看傻的周年年总算反应过来,一声怒喝,加入了战局。周结则全然相反,瞻前顾后畏缩不前,听到孙远的话甚至还后退了一步。
“懦夫!”孙远怒声斥骂。
“你愣着干什么!”周年年百忙之中回头看了一眼,恨铁不成钢,“滚过来!”
但素来听话的周结今日不知何缘故,不但没上来,踌躇一番竟转身跑了,谁叫都没用。须臾,那身影便消逝在了雪林中。
周年年又惊又怒,巴不得追过去把人拎回来好好教训,但眼下显然不是时候。
那两人气势汹汹,面目狰狞仿佛要吃人。季惊鸿用一个眼神制止了蠢蠢欲动的何皎,又于生死间隙转头。
“你不用动。”他扬声笑道,“一切交给我。”
先前商量好的计划,眼下也该执行了。
少年笑得肆意,如风如阳。乌霜落晃了一下神,没有说话,只是直到剑光晃过衣摆,战局结束,他也没动一下。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孙远和周年年配合得竟还不错,颇有双剑合一之感。季惊鸿没有武器,也不能暴露自己的真实修为,只能靠着身法躲避那两把灵气四溢的剑。
他手执一根枯木枝,动作间红衣翻飞,宛若熊熊烈火烧在冰原。黑靴飘于地面,踏雪无痕,身轻如燕。
季惊鸿逗完这个逗那个,像猫追耗子一般慢慢磨,玩得不亦乐乎,动作间逐渐放肆,险些忘了今夕何夕。
这一放肆,就出事了。
季惊鸿腰韧如柳,红衣如花散于半空,却听“呲——”一道摩擦声,枯木蹭过利刃,刷地将孙远击出几米远,靴面重重剐蹭了一长道,白雪染上脏污。
孙远持剑稳住身形,难以置信地抬头:“惊鸿二十四式?!”
不用他说,就是季惊鸿自己,在出完那一招“翩跹”后,脑中也倏然蹦出两个字。
坏了!
很多时候,打斗切磋都是一瞬间,人在这种情况下很容易动用肢体记忆。自化身以来,他虽有意克制修为,但方才打得热血上头,一下子没克制住。
“你怎么会惊鸿二十四式!”孙远目眦欲裂,“你凭什么?!”
季惊鸿四下瞥了一圈,何皎双目瞪得滚圆,直愣愣地盯着这边,乌霜落则平静地望向此处,面上无悲无喜。
不知为何,一触及那湖泊般的眼睛,他的心一下子宁静了下来。
“会惊鸿二十四式怎么了?”季惊鸿笑意盈盈,言语间自有一股傲气横生,“很难吗?”
孙远死死瞪着他,仿佛要用目光撕下他一块皮。
“看我做什么?”季惊鸿眨眨眼睛,“你总不至于不会吧?”
周年年大汗淋漓地喘着气,面露茫然:“远哥,惊鸿二十四式是什么?”
“你怎么连惊鸿二十四式都不知道!”安静了许久的何皎总算忍不住,颇为自豪地开口,“天历500年春,思雅宗举办亭山小宴,邀各派曲水流觞。季朗以此为灵感自创剑舞,红衣如烈焰,凤吟琢落樱,惊艳四座,特命名为惊鸿二十四式。”
“方才无双舞的那招,便是惊鸿二十四式之三,翩跹,衣摆如蝶,轻巧灵动,浑然天成。”何皎双目激动到泛光,“也是我最为喜欢的一式。”
“嗤,我还以为什么。”周年年面露鄙夷,“不过是花拳绣腿,谁练不会?”
“你懂什么!”何皎叫道,“且不论惊鸿二十四式有多难学,即便运气好学会了,也使不出季朗百分之一的潇洒!”
“放屁!”周年年怒骂,“有种你让他到我面前来演示一遍!”
“做你的春秋大梦!”何皎毫不客气地呛回去,“季朗只使过两回惊鸿二十四式,亭山小宴一回,端州长宁为救小儿一回,你算什么东西,也配使唤他?”
“季惊鸿又算什么东西?”孙远扯出一个古怪的笑,“叫花子飞上枝头变凤凰,真把自己当个角儿了?”
相比天之骄子,人们更愿意嫉妒变为天鹅的丑小鸭。前者,因优秀到极致,人们只能仰望,后者,拥有与他们同样甚至更低劣的出身,却偏偏踩到他们头上。
他们不平恼怒又无可奈何,多余的情绪只能滋生为嫉妒,而当嫉妒都盛不下这种强烈情感时,便只剩下恨了。
孙远不恨花满堂,他恨季朗。
恨他的优秀,幸运,骄傲,更恨自己连他随手创的惊鸿二十四式都学不出。所以他只能诋毁造谣,安慰那颗可怜又可悲的心。
“你瞎说什么!”
事关季朗,何皎一点就炸,当即忘了冰裂的教训,冻得流泪也要上前。
季惊鸿原本还兴致勃勃地听着他们扯,眼下那笑容却有些挂不住了。他在内心叹了一口气,飞身至何皎旁边拽住他胳臂,同时对着梅梓朗声一笑:“梅姑娘,交给你了。”
两人心有灵犀,光是一个对视便定了心。梅梓拔剑出鞘,挡在乌霜落跟前,替了季惊鸿的位置。
长剑凌然破风,不似季惊鸿类似于猫捉耗子的游戏,梅梓下手干净利落,迅疾如风。不消一会儿,雪地中砰砰凹入两个身影,梅梓收剑入鞘,长身而立,粉裙沾了水,宛若雪中仙。
她呼出一口气,在氤氲而散的热气中,冲季惊鸿遥遥点头致谢。
她知道,季惊鸿是故意的。
故意退出战局,让她替位,出了自己心口的委屈。
孙远和周年年看不起女人,她偏要他们输在女人手里。
梅梓踩着厚厚的雪花蹲在孙远跟前,音量很轻,分量却极其重:“幻境入口处说的话,你还敢再说一遍吗?”
孙远被打掉一颗牙齿后总算知道了恐惧,缩在雪地里不吭声。
梅梓抬手去摘那花,还没碰到,却听不远处猛然传来一个声音。
“都——都别动!”
熟悉又陌生,听着好像有些结巴。
梅梓骤然抬眼,却见周结高举着一朵红花,强装镇定地望向此处。
是乌霜落的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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