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台半掩，碧苍绿树冒了个尖。
“师姐真爱同我开玩笑。”白妩不在意地露出笑容，亲昵地凑过去，“师姐修的是清正剑道，那些魔道邪修可万万比不上，又怎么会需要心头血呢？”
她说完后，看见白薇收好了匕首，轻笑两声：“小师妹现在聪慧警觉，师姐很欣慰。”
“那是！”白妩挽上白薇的手臂，“我可不能丢师姐的脸。”
有敲门声响起，白薇打开门，宣鹤站在门前，晃了一下神，说：“二师弟醒了。”
白薇：“大师兄，我们一起去看看。”
宣鹤点头，眸光注视着犹若神女般圣洁的白薇。
白妩朝大师兄打了个招呼，大师兄没有回复，她也不在意自己又成了透明人，跟在两人身后。
宣晋靠在床头，墨发散在脑后，脸色还是十分苍白，看见来人后，声音虚弱地招呼：“大师兄，薇薇师妹。”
白妩踮起脚尖，从两人中间冒出个脑袋，说：“二师兄，还有我呢。”
宣晋愣了一下，随后补充道：“小师妹也在啊。”
白妩点点头，自觉退到一旁没有再说话。
宣晋缓缓开口：“苮觞玉的消息是假的，是澧都边界处的一群散修打着苮觞玉的招牌，意图高价售卖他们挖出来的一颗斑斓石，结果还真被一个冤大头买走了。至于鬼殿......”
“万沧门的百里淮松当日提醒过二师弟，澧都城夜晚鬼界会大开，且近来异象频现，最好不要外出。但万沧门平日里行事嚣张怪奇，师弟自是怀疑百里淮松的意图，只是正巧不巧囹陷鬼殿。”时间已来到十日后，三人平安回到白云宗，正殿上宣鹤向二宗主陈述实情。
“万沧门再不济也隶属三宗之一，虽然他们的师傅不知所踪，但留下的符箓之术仍镇得住场，宣晋，你此行此举莽撞了。”二宗主说，“宣鹤，你身为大师兄切莫轻言独断，薇薇，距离封仙域一战还剩下二十日，你的境界虽高一阶，但也不可掉以轻心。”
白薇：“二叔父放心，二十日后我必定踏入天清境界。”
二宗主白阆呈面露笑意：“好...哈哈哈...好！不愧是我白家血脉。”说罢二宗主又扫了一眼角落的白妩。
白阆呈在等，等那个废物泼辣发疯，等着她不自量力丑态百出。
只怪二宗主的眼神太过轻蔑，白妩想装作不知道都难，她干脆直视二宗主的目光，大大方方一点也没有闪躲，情绪稳定地什么话都没说。
无趣。
白阆呈收回视线，面容慈善：“薇薇的生辰要到了，届时你爹爹出关，白云宗上下应当是为你举行庆生宴。”
*
那二宗主莫名其妙，临近师姐生辰，反而禁止宗内弟子下山，就连平日里的巡逻守卫，也增了许多。
白妩绕过巡逻守卫，拐了个弯，悄悄往东南一处人迹罕至的侧门去，侧门有一条小道，可以避过正大门守卫下山。
小道显然很少有人走，小道遍布丛生的杂草和篱笆，还未形成一条正经的路。
她手中拿着一根竹棍，一边扫草一边感叹命运的缘分，上一世，这条小道也是她开辟的。
那是故事中期的时候了，白妩被赶出白云宗，千辛万苦地生存，偶然间听到白云宗的大师兄与小师妹即将喜结连理的消息，白妩破防了。
深更半夜时分，跑来这里挖地道，妄想回去抢亲。
可她压根不懂修建之事，在挖地道和塌方中屡战屡败，反反复复。最后，白妩决定既然没有路，就自己走出一条路，于是她又每夜拿着铁镰哼哧哼哧地割草铺路。
好消息：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终于得到了一条明亮平整的秘密小道。
坏消息：小道被山下百姓和山上弟子发现，变成了人来人往的正经路。
白妩抢亲的计划就此夭折，她又灰溜溜离开了沧州。
酉时，沧州层叠有致的古寨都点了灯，一盏盏橘黄花灯铺上云天。
白妩走进沧州最繁华的一间器灵阁。
只是寻常首饰，依照真千金的身份地位难免有些敷衍，倘若是器灵阁的首饰，那就不一样了。
器灵乃天地灵气滋生，由阁中的大师精养雕刻而造，每一件数皆是精品。
阁中静悄悄的，只有白妩一个人。
琅曰阁共十二层，每层只有十二种器灵，分别被映示在十二月的镜框中，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摸不到拿不着。
楼梯旋上，便能到第二层。白妩走到第三层，才看中一种器灵，是一枚护心玉。
像是知晓她心中所想，只见镜面的玻璃消失不见，护心玉裸露在白妩眼前。
“姑娘眼光极好，这枚护心玉可抵一次致命攻击，是上好的守护器灵。”
第三层楼阁不知何时多了一位青年男子，礼道有序，肩侧袖章上绣有他的名字——
商鹊。
白妩伸手，见青年男子没有阻止，便顺手拿起护心玉：“一次性的器灵可值不上五千灵石。”
商鹊：“守护属性的器灵稀少，能抵挡住妄虚地境，一次足矣。”
世间境界为五重，开识、问心、天清、妄虚、昆仑。
而五重之下又分三境，开识、问心和天清为下、地、上三境，妄虚、昆仑为地、上、天三境。
能达到妄虚境界，已然是宗主级别了。
“妄虚地境的攻击自然值。”白妩勾起笑，眼中闪过一丝势在必得，“三千灵石我买了。”
以为开单五千灵石打算这个月躺平的商鹊笑脸怔住：“？？？”
白妩道：“妄虚地境的攻击自然是值五千，只是能与妄虚交手的人，大宗之主，这护心玉如同鸡肋，无用。而我，我便需要，只不过我所遇之人，问心皆多。”
“所以，抵挡问心境界的攻击，三千够了吗？”白妩歪头，对上商鹊的眼睛。
意思是问心境界的攻击，于我便可能是致命一击。
商鹊人都傻了，却也觉得少女所言有道理：“够...够了。”问心境界，两千灵石都多了，少女大手笔就是三千灵石，他可赚大发了！
寻常的修行者，一年存个一万灵石都得是奔波劳苦，早出晚归地卖命。
除去必要的吃住花销，剩点灵石都巴不得拿去买修行秘籍和灵材，争取早日通过三宗的入门考试，从此吃穿不愁，每月还能领点灵石做零用，要是能出任务立个大功，名和财那不如流水滔滔不绝。
再不济，进不了三宗，退而求次入个七派百门也是不错，虽不如三宗的铁饭碗那么稳定，也算是有个盼头的工作。
所以，能拿出三千灵石买个鸡肋的护心玉的人，下到普通修行者没钱买，上到大宗大师不需要，唯有富商且不聪明的没事买着玩。
白妩大手一挥，递出胤行的刻章玉证，“你可在胤行兑三千灵石。”
其实她内心肉疼地在滴血。不是三块、不是三十、不是三百，而是三千灵石啊，她全权管辖的无犀山也要不分昼夜运转半月才能赚得三千灵石。
白妩将巴掌大小的镶玉檀香盒往怀里藏了藏，安慰自己：这枚护心玉是送给真千金的生辰礼，待她日后遇上妄虚境界的高手，护得一命，算起来是我赚了两千。
出了沧州主城，天色一下就暗了许多。城内灯火辉煌宛如白昼，击鼓吹笙琅琅不绝，一墙之隔，城外唯剩一盏悬于黑幕的月亮，和哀恻的鸟兽鸣叫。
城门口约莫十几米的距离，有人支了一张桌子，桌前围了几个人。有人的说话声盖住了暗处的鸟鸣。
白妩隐约听见“封仙域”、“万沧门”的字眼。
入夜的沧州城外被寒气浸染，白妩拿出一张面纱遮住脸，缓步靠近那张桌子，她离得越近，便越觉得冷。
桌旁一共有五个人，原来是一出赌，赌的便是封仙域一战。
一黑袍男子正坐主位，桌边挂着一盏石榴大小的灯，烁白的光几乎笼着整个桌面。他的身体融于黑暗中，垂着脑袋，一身黑袍更是看不清模样，想来这人便是开赌的头家。
剩余四人都站着围在桌边。
“这可比沧州主城里的万乐坊赔率还要高。”
“只要选白云宗胜，一灵石便可得一...一千！”
“千倍赔率，万乐坊至高也才三倍。”
“可依我看万沧门好歹也是三宗之一，不一定会输。”
“坊间早就传白云宗的真千金是比肩无径宗少宗主的天才少女，那般厉害的角色，我赌她赢。”
有人已经蠢蠢欲动，只需花一灵石，就有可能得千倍百倍，这种好事哪里找。
有人掏遍身上的所有口袋，“我选这个。”他将瓜子大小的十个碎银放在千倍的赌圈里。他不懂哪个胜率高，只知道这个若是赢了，他就能得到很多灵石。
碎银，是寻常百姓辛苦劳作所挣得，在这个修道的世界，十碎银才能抵得上一个灵石的价值。
“老三，这是你全部的家当了。”另一人惊道。
“且慢。”另一男子伸手按住了老三即将抽离的手，规劝道，“正所谓赔率越高，风险越大。”
老三有些犹豫了。
男子收回手，后撤一步道：“不信你问这位姑娘。”
众人的视线落在身后的姑娘身上，她掩着面纱，虽看不见长相，却能依稀窥见姑娘胜若天仙的身形，更何况这姑娘身上的衣裳金线绕碧珠，一看就十分华贵。
老三往左侧默默移了一步，下意识不想挤着这位名贵的姑娘。
白妩：？？？我看戏看的好好的。
她仔细打量着身侧的男子，手执纸扇，眼尾含笑，颇有翩翩公子的风流。
不知为何，明明他在笑，白妩却感到一股不舒适的寒意。
“在下万将离。”男子开口。
白妩收回了目光，往左一步，拉开了与万将离的距离。
她朝一直不曾说话的黑袍人问道：“可有瑩牌？”
在修仙界内，修行者皆有玉牌以证身份，同样的，经商做生意需得有奉天所刻章的瑩牌。若是没有，所行所为便没有保障。
白妩百分百肯定，这人没有瑩牌。
在这冷清不见人烟的地方，一个人专门支了个赌摊，胜率还比万乐坊高得离谱，这不是黑心骗子是什么，保不准骗了百姓的血汗钱桌子一收，人影都找不着。
黑袍人并没有说话，老三见状急忙拿回自己的碎银，幸好没有买定离手，不然可就拿不回了。
老三后觉惊吓，连忙道谢：“多谢公子，多谢姑娘。”
刚才还围满的三人已经散了，白妩转身离开，她得在戌时前赶回去。
夜风凉袭，桌前只剩下黑袍人和万将离。
黑袍人缓缓抬起头，幽暗的眸光落在渐远的白妩身后。
万将离翻动手腕，随着开扇的声音，黑袍人化为一阵烟消散在夜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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