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光车从另一条路驶出小镇。
与来时相同，这处出口同样设有城门与看守。
他们沿着树荫遮蔽的窄路一路盘曲向上驶入山脉。
待进入地形较高的地方，沈伽莱注意到这座小镇是在一片小型水域上修建的。
小镇边缘是城墙与绿植，墙外是一条近二十米宽的护城河，与其他水系连通，分隔了道路，使得这几条窄道成为唯一通向与离开的道路，进而把控了整座小镇的进出。
换而言之，只要城门一关，小镇里面的人就无法轻易离开。
城墙、护城河以及特殊水路布局。
更像是是防御工事，而非普通小镇。如果是防御工事，那修建之初想要抵挡的是谁？
联系从咖啡馆找到的那份报纸，他合理怀疑这不是最初的明日之镇，而是集体搬迁后修建的新镇。
沈伽莱侧过头，悄声问：“你知道这座小镇是谁主持修建的吗？”
“嗯？怎么突然问这个？”莱德不解。
“我只是在想，晶矿离小镇的路程似乎较远。”沈伽莱说，“按理来说，为开采方便，不该是在附近修建住所嘛，所以猜测是不是曾集体搬离旧址。”
“你这么一说，确实可能。”莱德摩挲着下巴，“我们出来也有半小时了。换作汽车没那么发达的年代，矿工不知道要走多久。”
“你没听说过这方面的传闻？”
沈伽莱还以为，凭他随口就能承诺捐赠善款的背景会知道点什么。
“没啊。”莱德满脸无辜，“明日镇在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就算我们家再有人脉，也不会清楚这些细枝末节。”
他说到最后声音略大，引得四周往这边看。
莱德毫不在意地看了回去，让旁人反而不好意思再看。他瞪完人，接着说：“不过，我倒听说，明日之镇是挖矿发家，一度十分繁荣。然而好景不长，出了一次特大事故加之资源枯竭，久而久之矿场便废弃了，连带小镇也走向没落。”
沈伽莱心念一动，细节与那份报纸对上了！
“谁知后来又弄出了七日节，名声越来越大，小镇也因此起死回生，依靠每年来往的旅客再度繁荣。所以，他们现在有钱到晶矿任人采，费用都不收。”
有钱这一点，他也十分赞同。
据他观察，小镇居民的衣着做工精良，注重细节，整体精神面貌良好，不像为生计发愁。
至于不收费，或许他们想要收取的不是金钱。
说到金钱，沈伽莱忽然想起一件事。
报纸上明明出现过镇长这一职，然而，他们已经到这儿三天了，却没听过或见过镇长以及治安官的存在。对于一个高度发达的小镇来说，没有管理机构和安保力量，很不寻常。
“莱德，我们昨天在小镇好像没见到市政厅。”
莱德思索半天，摇头：“没看到。”
沈伽莱思忖着没有的原因。
莱德见他陷入沉思，不免奇怪：“这有什么不妥吗？”
“也不是，只是在想没有市政厅小镇如何运行。”
莱德闻言笑道：“这也不奇怪。说不定是因为矿难的缘故，居民认为市政厅失职，从而自己成立了管理委员会，共同管理小镇呢。”
“说的也是。”
沈伽莱嘴上附和，心里却明白不是这样。
如果真的成立了管理委员会，在这般隆重的节日里就不会一点存在感都没有，根本原因就是不存在。
没有，代表不需要，意味着不重要。
吃穿住行对于一个城镇不重要，那什么才重要呢？
电光火石间，沈伽莱心里闪过一个清晰的念头：
是他们！是每年会来的游客！
不是游客带来的经济效益，而是会来参加七日节！
七日节、神子、祭祀晶石、精神污染、晶石镇。
这其中的深层次关联，必然涉及到怪谈通关的线索。
而现在要去的晶矿，恐怕就隐藏着真相的一环。
二十分钟后，他们抵达目的地。
矿洞地处偏僻，人迹罕至。除了洞口前修整出的一块宽阔平台，其余地方覆满植被。
没有熟人带路，多半会迷路。
同行的神职人员率先起身：“请各位稍等。矿洞虽经过特别加固，但不是时常有人进出。为保证大家的安全，我们会提供护具以及开采工具。”
她与司机从观光车后排取出白色头盔和一应用具，包括防护背心、手电筒、铁镐和手套。
“先生，矿洞内空气湿热，您别穿太多。”发放护具的司机特意提醒，声音有些耳熟。
沈伽莱抬头，看到帽檐下火红的发梢与狡黠的眸子。
莱德不爽发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伊恩弹了弹帽檐：“教堂缺人手，我来帮忙。”
沈伽莱脱去大衣，边穿戴护具边问：“你也会一起进矿洞吗？”
“会的。”伊恩冲他灿烂一笑，露出两颗虎牙，“我还要负责把你们安全带出来。”
莱德阴阳怪气嗤笑：“看不出，你还有这本事。”
伊恩笑眯眯：“对哦，我对矿洞很熟的。”说完朝沈伽莱摆摆手，“我还要发放护具，一会儿见。”
沈伽莱微微颔首：“一会儿见。”
莱德冷哼一声。
待所有人穿戴整齐，三名神职人员和随行的司机分别带领车上的游客进入矿洞。
进入矿洞只有一条主路，道路中间铺设轨道，两侧墙壁有明显人工开凿和加固的痕迹。刚开始还能依靠日光看清洞内情况，越往里走越黑也越开阔。
黑暗中，能看到四周墙壁微光闪烁。
众人打开手电筒，一副奇幻而光怪陆离的场景映入眼帘。
纯白的六棱水晶肆意生长，在灯光的照射下泛着七彩的华光。再往深处，甚至有长达几米的晶柱从墙壁向四面八方横生支出。
然而，这幅梦幻场景落在沈伽莱眼里却截然不同。
他看到晶簇中长出一个个半身人，老人小孩女人，什么人都有，他们或是睁眼或是闭目，或是微笑或是痛哭，人间百态、五味杂陈在他们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们铺天盖地、层层叠叠地包围着访客，似乎在静待这些人的命运会如何。
沈伽莱看到这诡异的一幕，不禁后退了一步。
伊恩抬手扶住他，关切地问：“怎么了？”
沈伽莱看到他们脸上毫无异色，摇了摇头：“没事。”
伊恩见他无事便提议：“走吧。这些只是石膏晶体，我们要找的还在里面。”
影院大屏幕一五一十地展现了沈伽莱所看到的画面。
【啧啧，精神值下降了，他往后看到的幻象只会越来越多。】
【连续几天进晶石镇，现在才出现幻象，已经是精神稳定的代表了。】
【哈哈哈哈，越疯才越能接近真相。】
【前提是他本人的认知不能崩溃，否则，只会变成毫无理智的怪物。】
矿洞内一行人绕开石膏晶体，继续深入。越往里，温度越高，晶石数量和颜色也逐渐增多。
大家穿着护具不断穿行，不少人开始扇风喘气。有人禁不住抱怨：“怎么还要往里？刚才那些不就是晶石了吗？”
神职人员态度平和：“七日节所用的祭祀水晶是一种特殊晶矿，只有在矿洞最深处才能找到。马上就快到了，请大家多加忍耐。”
莱德小声吐槽：“怎么破事儿那么多？”
伊恩潇洒地甩着两只手：“要是先生不乐意，就回呗。”
莱德：“你这家伙，看不起谁呢。”
伊恩：“反正不是我要祈福。”
沈伽莱忽略二人的吵吵闹闹，避开晶簇，观察矿洞内的情况，矿洞是经溶洞开凿而成，道路四通八达，稍有不慎就会迷路，
他西装口袋里的人偶忽然动了动，食指隔着布料在他腰侧写字。
“看。”
看哪儿？
“左。”
左边？有什么？
沈伽莱用手电照向左边，墙上长着一团白水晶晶簇，看起来并无特殊。
等等，不是半身人！
溶洞忽然安静，伊恩和莱德的声音成了未知的低语。
他走近两步，仔细观察。这丛晶簇大约有十多根，每根晶柱至少有四指粗，一个紧挨一个，在岩壁上投下怪异的阴影。
忽然，阴影中有黑色物质涌动，从边缘瞬间移动到水晶上，一张哀泣的人脸从水晶中倏然出现！
沈伽莱心头一跳，他用灯光追逐对方，那人脸眨眼就消失了。
“兰斯、兰斯，你评评理，这小子说话也太气人。”莱德的声音突然传来。
沈伽莱回神，转头问伊恩：“这矿洞出过怪事吗？比如会动的影子。”
伊恩面露了然：“是矿洞太闷导致的幻觉，经常发生类似的事。放心，这处矿洞很安全。”
莱德也不急着评理了，关心道：“你看到什么了？”
沈伽莱含糊回答：“会动的影子，看起来像一张人脸。”
莱德仔细打量他的脸色：“是不是穿太多了？我看你脸颊有些发红。”
伊恩也看了过来：“是有些。接下来温度只会更高。温特先生不如脱了外套和马甲，免得中暑。”
沈伽莱却不觉得很热，他抬手抹了一把额头，确实在出汗。
莱德替他拿着电筒和铁镐：“我帮你拿。”
沈伽莱解开背心，伊恩主动帮忙拿着，再脱下外套和马甲。
在手电筒的强光照射下，白色衬衫隐隐透出几分肉色，肌肉线条隐约可见。
这一刻，周围突然安静。
伊恩和莱德分别站在灯光后方，晦暗中看不清神色。但沈伽莱能感受到，他们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一道炙热，一道欣赏中带着奇异的探寻。
沈伽莱垂下眼帘，接过背心重新穿上。
“谢谢。”
“不客气。”
“不客气。”
二人异口同声回答，对视一眼后又嫌弃地挪开目光。
沈伽莱：“走吧，不然要掉队了。”
一会儿功夫，他们就已经落到了队伍末尾。
三人循声快步跟上，没多久，他们就与停在原地的大部队汇合。
一片银白的湖泊赫然出现，乍一看如同一块纯粹明净的巨型晶石。
细看才发现并非水质问题，而是湖底长着成片的纯白晶床，在光线折射下犹如一块银镜。
岸边并排放着数只完好的木船与船桨。
“渡过这片湖，就到了目标地。”神职人员解释，“湖水流动性不强，领队都是划船熟手，提供的背心也能充当救生衣，各位不必担心落水的危险。”
众人虽有些微词，但想到神子和所求所愿，全都打起精神。
沈伽莱数了数，他们这一行大概有五六十人，与参加弥撒的人数对不上。
“伊恩，来矿洞的只有我们这些人吗？”
伊恩摇头：“你们只是第一批。”
沈伽莱了然，他就说教堂里前排人数至少上百。
众人合力将木船推入湖边，再由神职人员给每条船分配划船手。
伊恩作为划船手，被分到和沈伽莱他们同组。
“在出发前，有几点规矩想提醒大家。”神职人员说。
“一、湖里只有晶石，请勿破坏；二、渡湖时请保持安静；三、渡湖时别看水面；四、不要交流。”
“请大家谨记，以确保安全渡湖。”
这四条古怪的规矩惹得大家议论纷纷。
“刚才不还说这湖很安全吗？这怎么听起来不对劲？”
“对啊，渡个湖怎么还有那么多规矩？”
“早知道这么麻烦，我就不来了。”
“闭嘴。”富豪怒斥，斥责完后忍不住咳嗽，女伴连忙为他轻拍后背，他咳完接着说，“连这点事都办不到，还妄想向神子祈求祝福，做什么梦？！”
被骂的人脸上挂不住，张口讥讽：“你是心诚，但行事更该小心。别到时候没等来祝福，自己先死了。”
眼见两方就要吵起来，神职人员抬手，示意大家稍安勿躁：“湖确实没危险，这只是一种安全措施，请大家理解。如果不想渡河，也可以在岸边等候。但祭祀晶石，只能由本人挑选，旁人代劳一概不作数。”
听他这么一说，那些吵嚷着要离开的人又安静下来。毕竟神迹有多震撼，赐福一事就有多诱人。
神职人员整好以暇等着，神情十分笃定。
果不其然，在场没人选择离开。
“既然大家都决定了，那就请上船吧。”
三条小船悠悠驶入水中。
如他所言，一路上风平浪静，船身基本感觉不到摇晃。
行至中途，船身却莫名开始剧烈晃动，湖底似乎起了一道湍急的涡流，阻碍了船只前行。
几条船隔得不远，船上的领队都在比划，示意坐稳别慌。
此时，船底却传来了指甲挠动木板的杂音，声音越来越大，下一秒好像就要挠破船底。
所有人都牢记“别看、别说”，恐惧无声蔓延。
突然，旁边船上有人抑制不住惊呼：“那是什么！”
顷刻，涡流的引力陡然增大，船只不受控地随着水流旋转，船上的人被晃得晕头转向。与此同时，湖面下有东西从远处飞速游来，动静极大，马上就要破水而出。
对面的伊恩和莱德同时瞪大眼睛，不顾告诫齐齐喊道：“小心！”
话音刚落，沈伽莱就觉得背后一凉，一道巨力将他用力拽入湖底。
“扑通——”“扑通——”
接连的惊呼与落水声不断响起。
沈伽莱沉入湖底，他眼看着自己离湖面越来越远，还好落水前，他及时憋了一口，避免呛死。
湖底幽深冷寂，深度远比想象的深，连光线都传达不到这里，只能隐约看到远处几缕浮动的光。
他摆动双臂，朝着有光的方向上游。
可越往上，光线越发昏暗，像有东西在挡住了上方的光线，一股若有似无的阴冷萦绕四周。
当他快接近水面时，才发现挡住光线的竟是一具具并排漂浮的尸体！
那些光线正是透过尸体的缝隙落下。
而此时，那些苍白的浮尸都正面朝下，直勾勾地看着他，嘴巴机械地一张一合。
【不要交流！】
12.23，细节修改，不影响阅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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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明日影院（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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