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
沈伽莱开门，伊恩托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浓汤站在门口。
“好点了吗？温特先生。”
“多谢，好多了。”沈伽莱侧身让他进来，“抱歉，你的外套/弄脏了，我会洗干净还给你。”
伊恩跟在他身后，走到桌前放下托盘：“这都是小事，你没事就好。”他端起汤碗递到沈伽莱面前，“对了，尝尝，味道怎么样？”
沈伽莱接过，尝了两口，南瓜奶油汤，入口绵密浓郁却不腻。他喝完，将汤碗放回托盘：“味道很好。”
伊恩站在他身旁，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因沾染汤汁而略微泛红的嘴唇，眼底浮现深长的笑意：“那就好，我还担心我的手艺不合你胃口。”
沈伽莱惊讶：“我以为你只负责接待。”
“人多的时候，我也负责帮厨。”伊恩说，“如果你喜欢，下次可以给你做其他菜。”
怎么突然这么热情？
沈伽莱心下疑惑，但面上还是笑着表示感谢。
伊恩端起托盘却没有走，反而面色犹疑，一副不知该不该问的模样。
沈伽莱懒懒扬眉：“有事想说？”
“先生，你为什么来明日之镇？”伊恩小心翼翼地问。
沈伽莱搬出万能借口：“好奇。”
伊恩连忙解释：“我只是觉得您看起来不像是信仰神灵的人，没有试探的意思。”
沈伽莱听完这番扭扭捏捏的辩解，没有说话。他穿着浴袍，姿态慵懒，用眸光上下打量他一番后，忽而笑了，唇角的弧度散漫又随性：“不，你想问的不是这个。”
伊恩被他看得面红耳赤，脸像火烧一般，结结巴巴地说：“这、不、我，我没有撒谎。”
【玛德，舔狗二号。】
【红毛小狗行不行啊，被他一笑就红脸，怎么跟舔狗一号争？】
【艹，怪谈世界也有自己的燃冬？！】
【十多年前的电影你也知道？】
【怪谈也要了解人类世界，不然怎么实现侵占世界的伟大目标！】
“我没说你撒谎。”沈伽莱打断，“看在这碗汤的份上，我会认真回答，你想好再问。”
伊恩咽了咽唾沫：“温特先生，您是不是莫朗·塞缪？那个以语言瑰丽、充满奇思而出名的超现实主义大作家？”
沈伽莱：？？？
失敬失敬，他居然这么厉害，看日记他还以为“自己”是普通小说家。不过，联系影片开头说的“经常收到粉丝来信”和价值不菲的西装怀表，倒也说得通了。
然而，万一认错身份就尴尬了，所以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怎么会这么想？”
“上次登记入住，我看到了你的签名，觉得很眼熟。后来偶然间听说你是作家，这才猜测你是不是他。”伊恩说着有些羞涩，“可是我观察了一天，又觉得你不像作家，所以才……”
【笑死，你真相了，他确实不是。】
【我有时候怀疑他是不是忘记了自己的人设。】
【不，他骗人的时候还挺有作家天赋的。】
不好意思，演技太差。
沈伽莱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紧接着他忽的意识到了什么：“就是你给我寄的明信片？！”
伊恩眼中爆发出明媚的喜悦：“您收到了？！我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您真的来了。”
靠，破案了，原来就是你小子搞的鬼。
沈伽莱想骂人又骂不出口，心里一阵憋屈。
“看模样你也就二十来岁，信里说的二三十年前的事，是你编的？”
“当然不是。”伊恩否认，“这是我从别人那儿听来的，他不会骗人。”
“谁？”
“镇上的老头儿，克拉夫。”
*
“啧。”莱德不满地轻哼，“他为什么也跟着来了？”
伊恩理所当然：“为了陪兰斯。”
“你怎么也叫他兰斯！”莱德跳脚，“明明是我先来的。”
“我不光叫他兰斯，我还知道他的笔名。”伊恩笑得挑衅又甜蜜。
站在中间的沈伽莱看着檐下悬挂的木招牌，只觉得耳边有一千只鸭子在吵。
“他是来带路的，而且只是一个名字，怎么叫都行。”他先劝莱德，劝完又劝伊恩，“笔名的事告诉莱德也不碍事。”
【哈哈哈哈，端水大师。】
【卷毛和红毛听完更心塞了。】
【舔狗与粉丝之间的战争！】
两人吵个不停，面前的大门忽然打开，一根拐杖冷不丁地伸出来，紧跟着一连串中气十足的叫骂声：“在别人家门口吵什么吵！不知道滚回家吵！怎么光长个不长脑！”
这还是沈伽莱生平第一回被人指着鼻子骂，今天算是体验到了。
伊恩跟没事人一样，笑嘻嘻上前：“克拉夫老头儿，我带朋友来看你了。”
门内的老头儿听到熟悉的声音，放下拐杖，背对着光，用混沌的眼珠打量来人。片刻后，冷嗤一声：“朋友？我看是一群痴心妄想的蠢货吧。”
说得好，沈伽莱都想给老头儿鼓掌。
莱德却听得火冒三丈，头一次在喜欢的人面前被这么下面子。他冷下脸，露出平时鲜有的攻击性：“老先生，你看不起我们没关系。但，你不也是因为我们这些‘蠢货’才有口饭吃吗。”
“你！”老头儿刚放下的拐杖又抬了起来，直指莱德。
莱德抱胸冷笑。
沈伽莱和伊恩对视一眼，正准备打圆场，屋内传出一道清润的女声：“抱歉，各位客人。我爷爷脾气不好，我替他向各位道歉。”
一名模样年轻但气质沉稳的女性从克拉夫背后走出来，她先按下拐杖，然后躬身向他们道歉：“实在不好意思。”
老头儿一手扶住她的胳膊，想要将她拽起来：“玛西亚，你干什——”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玛西亚语气淡然：“爷爷，客人只是上门拜访，并没有恶意。您咄咄逼人才导致了争吵，您不愿意道歉，自然只有由我这个当孙女的来。”
老头儿一时语塞，半晌才哼哼哧哧说：“要道歉也不该是你。”他转头对门口的小年轻没好气地说，“老头子年纪大了，脾气暴，说话不注意，你们别放在心上。”
一个年轻姑娘当面道歉，态度诚恳。
莱德还能说什么，他勉强接受：“算了，我们在门口吵架也不对。”
伊恩见气氛不再剑拔弩张，同玛西亚问过好，故意卖乖：“克拉夫爷爷，天冷了，我想喝您的安神茶。”
克拉夫翻了个白眼：“你小子，没事老头，有事爷爷。”他转身一瘸一拐地往里走，“都进来吧。”
三人跟着克拉夫穿过长廊，走进客厅。
落座后，玛西亚为他们端上热茶：“请。”
沈伽莱端着抿了一口，红茶、迷迭香还有牛奶的味道，暖烘烘的令人放松。
克拉夫坐在他们对面：“要是为了学雕刻，请回吧，我晚上不教课。”
灯光下，沈伽莱发现，他耷拉的眼皮下左眼像是蒙了一层白絮，看东西时眼珠会随着右眼转动，好像在透过白絮观察事物。
玛西亚轻声解释：“爷爷晚上看不太清，雕刻又是细致的工作，因此都是白天教学。”
伊恩：“老头儿，我们来是想找你问点事。”
老头儿眼皮也不掀，埋头喝茶：“什么事？”
“就是你很早以前和我说过的一件事，发生在二三十年前的，你说看到有人从——”
不等他说完，老头儿重重放下茶杯：“我什么时候说过？你小子记错了吧。”
伊恩提醒：“两年前有一回你喝醉，拉着我说个半天，就那天的事，你忘了？”
老头儿哼声：“你都说喝醉了，醉话自然算不得数。”
伊恩急了：“诶，老头儿，你明明记得，怎么还要抵赖？”
老头儿不耐烦了，刚要喊送客，沈伽莱出言插话：“克拉夫先生，其实是我请伊恩带我们过来找您的。”他说话慢条斯理，态度温和，“我是一名作家，还算小有名气。伊恩曾在来信中提到了这件事，令我心生好奇，这才来到明日之镇。”
“只是后来伊恩告诉我，您才是当事人，所以特来登门拜访，想要请您详细说说曾经的过往，以解几日来我心中的疑惑。”
老头儿原先还不以为然，后来神情逐渐严肃：“什么疑惑？”
沈伽莱毫不避讳与他对视：“灵魂，真的能得以重生吗？”
老头儿蓦地掀起眼皮，一黑一白的眼珠盯着他：“你什么意思？”
沈伽莱放下茶杯，好整以暇说：“没别的意思。只是身为一名作家，我对这些神秘的事天然敏感。七日节的仪式要求是献祭晶石，只要完成献祭就能使灵魂重生，实现永恒，而神父又说晶石能沟通神明。所以，我一直在思考，灵魂与晶石究竟要产生什么联系，才能让灵魂永恒……”
他十指交叉，坐在单人沙发中侃侃而谈，配上笔挺的西装，像极了大学课堂里年轻英俊的教授。
可惜，他的授课对象却不懂欣赏。
老头儿越听脸色越青，他低喝打断：“够了！”
客厅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老头儿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轻咳几声：“我只是一个懂点雕刻的老头，对你说的这些既不清楚，也不感兴趣。要是没事的话，就请回吧。”
莱德本来乐得看老头吃瘪，现在见他强行赶客，刚要说话，沈伽莱便站了起来，彬彬有礼与他道别：“克拉夫先生，打扰了，我们明天再来。”
老头儿想说明天也别来。
沈伽莱露出微笑：“明天，我们来向您请教雕刻。”
伊恩也憋着气：“对啊，老头儿，总不能连这也要拒之门外吧。”
老头儿被堵个正着，没好气地摆手：“快走。”
孙女玛西亚起身：“我送送各位客人。”
穿过长廊，沈伽莱对同行的玛西亚说：“上次教堂一见，没有正式打过招呼。这次登门拜访却闹得老爷子不愉快，抱歉。”
“作家先生，不必这般客气。”玛西亚说，“爷爷的性格一向如此，他要是真生气谁的面子也不会给。”
走在前的莱德听到他们的对话，好奇回头：“嗯？你们什么时候见过？”
沈伽莱：“我们第一天去教堂的那次，玛西亚小姐当时正在教堂内修补雕塑。”
莱德歪头想了半天：“我怎么没印象。”
玛西亚轻笑，右嘴角显出一个梨涡：“因为当时您眼里在看他人，自然没注意到我。”
莱德闻言不好意思地摸了一下鼻子。
临别前，沈伽莱似是不经意地看向招牌：“花纹挺别致，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玛西亚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却没有深问：“这是祖上传下来的老招牌，一直挂在这儿。”
“原来如此。”
沈伽莱与她约好第二天登门拜访的时间，然后告别离开。
回旅馆的路上，莱德忍不住发问：“你们说的二三十年前的事，是什么事？”
伊恩还在生闷气，答得敷衍：“老头儿说，他曾在浓雾密布的夜晚，看见逝去的人从雾中走来，刚好是七日节的最后一天。”
“没了？”
“没了。”
莱德看向沈伽莱，沈伽莱点头：“信里也这么说的。”只是少了夸张的修辞。
“就这？”莱德纳闷，“这也值得你专门跑一趟。”
沈伽莱打哈哈：“作家就是这样，为了灵感和创作不顾一切。”
【《作家》】
【《创作》】
【作家在他这儿真是一个万能借口。】
回到旅馆，三人分别。
沈伽莱回到房间，连衣服都没换，直奔座椅，将人偶从西装口袋里掏出来。
“你有办法控制它吗？”他指着桌上的莲花摆件。
人偶不明所以。
沈伽莱望着它，神情坚定：“我要再进晶石镇。”
12.25，bug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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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明日之镇（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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