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铃”一声,门开了,屋子里面静静的。
易闻走进去,把西装随手挂到了玄关处的衣帽架上。他往里走,看到了孟如言踢翻的杂物箱。那是一个黑桃木的箱子,有棱有角,不太大,但也不算小,竟然就摆在客厅通往门口的路中央靠左一点。现在它已经被踹到,里面的东西倾倒了出来,易闻走近去看,认为那很像孟如言剧组里的演戏服。
他来到楼上,止步于卧室门前,敲了敲门框。为什么不敲门,因为孟如言睡觉并不关门,易闻其实站在门口,直接就能望到里面。
孟如言似乎还在睡,窗帘也没有拉上。
“咚咚咚。”易闻曲起手指,又用关节轻轻地敲了敲。
等待。
没回应。
易闻轻轻叹一声,走进了卧室里面去。他们毕竟是合法的夫妻,他想他进去她的卧室也不算太冒犯吧?毕竟甚至说,这里更应当说是“他们的”卧室。
下午四点十五分时,孟如言醒来了。她看到一个人,就坐在她的床边沿。窗外的阳光很明亮,那人背对着光,她看到他的颈部线条一直延伸到下巴,雪白修长的线,他在低头看手里的平板,手指在上面点动着。那是他自己的平板,之前无意留在了这里,孟如言不在乎这种事,拿起来也在用。易闻拿着平板看工作信息时,孟如言登陆的微信一直弹消息,叮咚叮咚,易闻把声音全关了。
孟如言醒来后,他便放下了平板,侧过头来说:“醒了?”
孟如言:“……”
永远也不能想明白,他到底怎么一下就能感知到她醒了。易闻伸长了手臂,把平板放到床头柜,然后从裤兜里拿出了自己的手机,低头点滑着。他想给孟如言直接看那封邮件,省得他解释。他坐在这里等,也是受委托人指示,和有起床气的人相反,孟如言竟然是个刚睡醒后更好说话的女人。
可他突然听见孟如言说:“我做了一个梦。”
易闻有点惊讶。不是惊讶她也会做梦,而是惊讶她这样自然聊天似的同他讲话。他们虽然名义上结婚了三年,可是见面很少,交流更少,他们的关系似乎并没有好到可以去聆听对方的梦境。那似乎是件私密的事情,发生在另一个人的脑海里。
但易闻是个很有教养的人,他的教养叫他不能对别人的话语充耳不闻。虽然说不上特别感兴趣,但他还是顿住了手上的动作,停下来,转过头,回应她:“是吗?那你梦到什么了?”
可孟如言又不讲话了。
她只看着他。因为她躺着,他坐着,她看他其实并不太完全,可她只需偏偏头,就能够望到他线条漂亮的下巴和脸颊。他是一个英俊的男人,这确实是事实。
易闻与她对视了有几秒,等着,见她确实没有开口的迹象,便又转回头去找邮件了。
他找到了,把它凑到孟如言眼前看。孟如言看完,嗯了一声说:“知道了。”
易闻收回手,等着她下句。
毕竟也算受人所托,他想知道她的确切答复。是去,还是不去?
孟如言仿佛理解他的心思似的,一边撑起身来,一边说:“我去。你告诉她。”
我告诉她?
易闻有些不理解,但还是照做了。他转回头,给魏露回复了一封客气的邮件。魏露大概一直都等着吧,易闻的邮件刚发出去就得到了回复,尽管魏露尽量想表现出公事公办的语气,可她激动的心颤抖的手,还是透过邮件的文字传达了过来。
“她问你,五点半来接你行不行?还问你,能不能将手机开机?”易闻如实转达着。
她点点头,正坐在床上缓神,一头发量极多的长卷发很有些缭乱。
这让易闻想到了布偶那类的长毛猫咪。
易闻看着她,心里想,其实生活里的她也是鲜活的。睡醒了头发会乱,睡懵了也需要缓神。她也并非总是冰冷,总是精致。
易闻在心里面笑笑,为自己一时的无聊——这是什么很稀奇的发现吗?人不都这样?
他再次发邮件帮忙传达了消息,然后站起来,说:“那我就……”
“先走了”几个字没有说出口,因为他看孟如言的脸色突然白得很可怕。他是个受过良好教育且有着正常同理心的正常男人。他见了她那样,也会去担心。他又坐下来,神色一下柔和了许多,他微微倾身靠向她,很温和地问到她:“你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一种干净的洗衣露气息透到了孟如言的鼻子里,这让她好受了一点。
“我做了一个梦。”孟如言还是这句话,眼微垂,似乎陷入了很深的思索。
“噩梦?”
过了有那么一会儿,孟如言才摇头,手指抚上了太阳穴,说:“头晕。”
易闻张张嘴,想到了她昨天喝了酒睡觉,身上什么也没搭。昨天易闻从二楼下来后,看她就穿那么一件薄薄的浴袍蜷在沙发上睡着,出于一种绅士心里吧,他替她搭了一条空调毯,他想这种关心也不算上赶着,只要没离婚,她毕竟还是他妻子。可他现在有一点自责,或许他上楼前就应该给她拿过来一条的。骄傲的人就是这样子,似乎他天生就该有能力照顾好身边的一切人,因为他比谁都强。
“去医院吧?我送你。”
孟如言还是摇头,拒绝了他。
“你病了。”
“没有。”孟如言嘴硬。她撩开被子,要下地站起来。可她一个趔趄,并不能站稳。易闻就坐在床边,眼疾手快扶住她,让她稳在了自己的怀里。她几乎算靠到了易闻的身上,她感到他的肩膀很宽阔,但她并没有倒下去。
易闻听到了一声重重的出气声,那是孟如言在跟她自己怄气。
易闻有点惊,抬头去看她,他突然意识到,这个女人很好强,说不定比他还过分。
“不去医院,至少喝点药?”对于病患,易闻有种天然的耐心和温存。妹妹易瑶从小体弱多病,他下意识地便有种怜惜。
“有么?”孟如言侧低头看他。
她似乎很不爱讲话,“有药么”都可以省略成“有么”。
但好在易闻能明白,他耸耸肩,心里想:应该是没有的。他不在这里住,回来得很少,而孟如言也一看也不是那种会好好照顾自己、细心准备常用药物的类型。
“我叫个跑腿。”易闻说。
他松开了她。
下午本来也没有什么大急事,易闻也就顺其自然留下来照顾她。
城市太过大,跑腿小哥的小电驴开得咻咻的,也用了四十分钟才赶到。易闻拿到药,已经临近魏露来接她的时间了。
易闻在楼下替她冲感冒药,她在楼上冲热水澡。
她从二楼下来时,易闻注意到她还洗了头,头发都没怎么吹,还湿漉漉地滴着水。而她也终于注意到,那个磕她腿的箱子乖乖长腿缩到角落里去了。
易闻站在开放式厨房,双手撑在岛台上,看着她滴水的长发,无奈又无语。还在生着病,怎么就不知道注意点?头发不吹干感冒会加重啊,她到底在想些什么?但易闻认为自己也没有替她吹头的义务。尽管他作为丈夫有照顾妻子的责任,但替对方吹头是属于“关系要好的恩爱夫妻”那类,他们之间显然并不是。
他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叮。”微波炉响了。
易闻带上隔热手套,从微波炉里端出来一个陶瓷碗,问:“吃点东西?”
孟如言抬眸看他。
“你生病了。”他只是提醒她。
“吃不下。”
“粥而已,喝点?”
像邀请她喝酒似的。孟如言为此走过去看了一眼:海参鲍鱼粥。
她想了一想,然后在岛台前的凳子上坐下了。
易闻本来以为她会拒绝,但没想到她居然顺从了,竟也有一种出乎意料带来的满足,嘴角扬起了淡淡的笑。
孟如言一言不发地吃着粥,他背过身,开始收拾厨柜上的外卖垃圾,但突然想起来,走到了客厅去。
等他折回来,孟如言已经端着玻璃杯开始喝药。她大概是喝惯了酒,拿玻璃杯的样子也像在拿高脚杯,易闻看着她那小口小口慵懒喝药的样子,脑海里面突然蹦出一句话:我有个酒鬼老婆……他有一点无语。为自己莫名蹦出来的这一句。
易闻走到她身边,将一个家用药盒搁到了岛台上。是他叫跑腿一起带来的,刚才就在客厅理了理。他扬一扬手里得的云南白药喷雾,冲她说:“喷点?”指她腿受伤的地方。
但孟如言端着玻璃杯看他,眼里的毫无情绪显然是没有理解到对方的意思。
易闻握着喷雾,用食指与中指并着指了指她的腿,刚要开口,孟如言却先说话了。
“你爱沈清鹭吗?”她的声音清越透彻。
她说得平淡,像说你好,可爱这个字眼那么厚重,突然讲出来,听着都轰鸣。
“什么?”易闻有些莫名。
清鹭?清鹭的事不是你搞出来的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害我就算了,你还把无辜的女孩牵扯进来。易闻这次之所以同意离婚,一来是对她真死心了,二来也是不想她再波及无辜。
沈清鹭是个好姑娘,易闻也算和她一起长大,小时候她还挺喜欢易闻,会跟在他身后甜甜地喊着易哥哥。青春期时,沈清鹭有对易闻告过白说喜欢,但易闻拒绝了,那时他们有尴尬过一段时间,可后来沈清鹭更成熟时就说不喜欢了,两人又恢复了以往。现在他们偶尔也联系,关系一直都不错,只是后来易闻结了婚,沈清鹭也有了男友,又是女明星,为了避嫌般,两人联系的频率会比以往更少点,见面更是没有,也就逢年过节,或者沈清鹭又获了什么奖,易闻会发一条祝福。
如今网络上那个火爆的酒店夜会视频,完全是莫虚乌有地造假,易闻那天虽然确实也是在H城,但根本不住希尔顿酒店。
对上孟如言审讯的眼神,易闻有些认真了。
他放下喷雾,嘴角勾笑,转身面对着她,手臂一举手肘搭在岛台上,很有一副要好好和她讲讲的架势。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孟小姐,你能再讲清楚一点吗?”易闻说着,深情的桃花眼里都是笑,没有温度的笑。孟如言算是发现了,易闻平时是不爱笑的,虽然他也不能说冷淡,但他确实不爱笑。可一旦他有了情绪,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他就会笑起来。
弯弯的修长眼睛,也不知道是要爱你,还是要杀你。
孟如言终于喝完了药。她放下玻璃杯,还拿纸巾悠悠地擦了擦嘴,然后她才把手肘支到台面上,一根手指曲在下巴下,也很有一副要和易闻好好讨论的架势,不过是漠然的讨论,她看易闻的眼里并没有情绪。
“你别生气。”她居然还多说了一句哄他,易闻真是不知道该怒该笑。
“那我换一个问法——”她说,“你觉得你会爱上她吗?”
她其实就想问到这里,她说话简洁,但她想了想,还是跟着补上了一句:“她是你的青梅不是吗?她很漂亮,也很善良,你们男人会喜欢她那样。”
“你们男人”这种句式,与“男人不喜欢女人怎样”异曲同工,孟如言是有点报复,虽然报复的人也不该是易闻。
不过他也不冤,这是梦里面,易闻亲口对她讲的话。他说沈清鹭是美丽的,是圣洁的,是男人都会喜欢的,而她是丑陋的,恶毒的,是谁都厌弃不配得到爱的。
他笑着,不动声色说:“我和你不一样,孟小姐。不是每一对青梅竹马都会有一方爱上另一方。”他在暗讽孟如言喜欢陆与,他们也同样是青梅。
易闻不是一个喜欢冷嘲热讽的人,他坦荡,明亮,有什么向来都直说。他今天这样,可能也是有一点生气。他自认品格不算高尚如圣人,但至少有自己的高道德。他不会做婚内精神出轨那种事,孟如言对他的这种揣测,在他听来是一种侮辱。
但易闻冷静得也很快,思索一番后他也明白了:孟如言一直疯狂地喜欢陆与,那么她之所以这样问,应该是希望自己能够爱上沈清鹭,追求沈清鹭,然后她就能更好地拆散陆与和沈清鹭,尽快和陆与在一起,最后嫁给他。
她想嫁的一直都是陆与。
易闻在心里摇摇头,觉得这一切很无趣。
他有一场失败可笑的婚姻,他承认。可他也坚持认为,这一切的失败错不在他,至少主要的错不在他。如果可以,他也希望从未和孟如言结过婚,从未答应过这场联姻的安排,三年,孟如言受困于和他的婚姻苦恋了陆与三年,可他易闻也付出了他的三年。
他委屈吗?
算不上。
利益他是拿到了,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只是他也有他的理想主义,也有他的浪漫心思,也会希望自己娶的第一个女人眼里全都是自己,爱的人是自己,只有自己。
他维护过,努力地,不是因为有点爱,只是因为他的责任心和骄傲会让他不那么轻易地放弃,他会去心想:既来之,则安之,结了就还是做好婚姻里面的本分,试试看吧?
但孟如言不给他机会,那么他也不是什么爱上赶着的人,于是最终结局便就走向了此地——他被孟如言弄得名誉全毁,孟如言也厌他厌得彻底。她使劲一切手段也要逼他签字,那他也就懒得再继续坚持。
没有意义。
想到这,易闻在心里面摇头,觉得这一切很无聊。
他不打算和她讲了,拿起喷雾,“噗噗”两下在她腿上的伤口处喷了两下,仁至义尽仁至义尽 ,这是他最后一次在孟如言这里尽丈夫之责。
最后一次,从此再无瓜葛。
他折回玄关处,走了。
他会下周三再来,带上离婚协议书——不,他或许今天就该带过来,他为什么就非要恪守星期三的约定。
易闻在玄关处穿西装外套时,低着头,一边重新扣脱掉的衬衣袖口扣子,一边也在心里不服输地想:婚姻失败也没事,这一次失败不代表下一次同样,易闻相信,他肯定也会遇见真心相爱的女人。
他穿戴整齐,西装革履,正要去拉门,门就开了。两个女人站在门外,魏露惊讶地啊一声,说:“易先生,你还在啊。”
一开门就是那个英俊的男人站在门口,高大矜贵,尽管魏露在娱乐圈见惯了男帅女美,也依然可谓冲击不小。
她还是第一次正面见到小孟的丈夫。
她以为他拽了孟如言起来就会走,以为他们的关系已经破裂得粉碎。
毕竟易氏集团今天已经发出了他们已在协定离婚的公告,还言辞冷俊地说将以公司名义起诉视频发布者。
还是讲一下,并非非常懂法,一时也没有空闲认真研究法律,也不知道这种情况是否能以公司名义起诉。想的是那人发布视频时,带上了“易氏集团总裁”几个字,虽然造谣主体是易闻,但间接也影响了公司名誉。如果现实法律不能够,那就当作纯粹架空,那里面的世界能够吧,嘿嘿。[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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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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