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菡萏馆,元嘉反倒不急着回去了,驻足观望了下天色,便携着红玉转去荷花池绕了一圈。
“……女君,您怎么知道陶嬷嬷她们是偷卖、薛娘娘的生前之物呢?”
看着姿态悠闲、不时倾身朝池中拈撒鱼食的元嘉,红玉几度犹豫,还是问出了口,却有意避开了皇室二字。
“你随在本宫身边,她们屋子里是什么情况也是看到了的……就没有觉得什么地方怪异吗?”
元嘉头也不回,只反问道。
虽知这是故意考校,可到底是先太子妃的旧物,红玉虽在场,一双眼睛却也不敢多看,除了认出那些东西的主人是谁以外,其他实在无从分辨,只好赧然道:“奴婢惭愧,只能瞧出上面有被人用过的痕迹,其他……还请女君解一解奴婢的困惑。”
“薛娘娘是个身量纤长的女子吧?”
元嘉又撒了一把鱼食,看着被引来的许多锦鲤围挤争食,突然间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是。”
红玉不解点头。
“可角落里摆放的那些架子,却也不过及你我二人的腰间罢了。”元嘉终于转了身,“薛娘娘收捡起来的衣物,虽是被随意搭在上面的,可都还离地面好一截距离呢。”
红玉的眼睛,随着元嘉的话一点点睁大,满脸的不敢置信,“所以,那些针脚处的线头,根本不是她们偷穿衣物时被挣松的痕迹,而是、而是……”
“本宫也是路过那副画像时才突然生出的猜测。”元嘉点了点头,“虽是薛娘娘自己的东西,可既然要配得上太子妃这个身份,所用的料件必也是十足珍贵的。金丝银线,玉片珠石,都是她们可以拿出去变卖的。”
将装有鱼食的小瓷盅递还到红玉手里,元嘉又道:“她们很聪明,虽将这些东西拆了下来,可还是防了一手。想来从前每次剪裁以后,她们都会再按原样缝补回去,只是一直无人发现,久而久之便放松了警惕,才成了今日所看到的粗糙针脚。”
“如此粗劣的手段,她们怎么敢!”
红玉愤愤道。
“可是很有用,不是吗?”元嘉似笑非笑,“太子给了她们这些旧仆厚待与体面,平日里也无人会出入菡萏馆,谁会注意到那些衣物是长了还是短了,首饰上的玉石珍珠是多了还是少了。便是咱们今日,也不过是侥幸才发现的。”
“如此,这样背主的奴婢,您对她们的责罚也太轻了!”红玉脱口而出,旋即反应过来自己的语气过分僭越,又连忙请罪道:“奴婢并非──”
元嘉笑着摇头,并不觉得红玉的话有何不当,只道:“本宫在菡萏馆时便说过了,她们的生死不由本宫操心。本宫之上还有太子,宫里头也还有好几位贵主呢,有的是要严惩她们的人。”
所以,不必她这个时候跳出来,平白给人与薛神妃打擂台的错觉。
“是奴婢失言了。”
元嘉没有再说话,只绕着荷花池又走了两圈,眼见天色渐沉,方才慢悠悠地往回走。
进了长春馆,见宫女们都老老实实地站在院子里,大气不敢出一声,中间空了一大块地方,是已经被打了二十板子的金嬷嬷几人──惨白着一张脸趴在地上,外衣隐隐可见血色渗出,一动不动的,只微微起伏的身子还彰显着人有□□气。
徐妈妈正站在阶上看着,见元嘉回来,几步下了阶,走到前者身边,环视了一圈,故意抬高声音,“女君,二十板子已打完了。”
元嘉嗯了一声,搭着徐妈妈的手坐到不知何时置于阶前的座椅上──约莫是徐妈妈将金、陶几人带回长春馆后备下的。
“原只想让诸位来长春馆露个脸的,不想竟发生了这般的恶事,累得诸位在此地站了许久,实在是本宫的过错。”
元嘉抬眼扫过底下敛目屏声的一众人,语气颇为温和。
“奴婢惶恐!”
众人齐声道,又俯身作请罪状。
元嘉笑了笑,“但想来诸位也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了,方才又亲眼见到了她们几个受罚,不知此刻作何想法?本宫倒想要听上一听。”
机会难得,她虽早打定主意不将此事揽于自己身上,可若能以此在这些人心里种下威惧,来日或就能少些对她命令不决的人了。
见无人敢应,元嘉也不意外,只继续扫视着,蓦地点了个人──
“芝兰,你说呢?”
是倪娉柔身边的大宫女。
芝兰抖了抖身子,强自镇定道:“背主的奴才,就是打死也不为过。”
元嘉又是一笑,眉心却微蹙,“说的真好……可,她们毕竟是薛娘娘留下的旧人,若本宫真打死了她们,也不知会否有人说本宫是不敬先太子妃呢?”
眸光一转,又点了个人出来,“玉兰?”
这次是刘婵身边的大宫女。
比起有些慌张的芝兰,年纪稍长的玉兰显得更加沉稳,自队列中走出,恭声道:“她们虽然说薛娘娘的旧仆,可竟胆大到敢私用主子的衣物首饰,甚至还变卖出府,可见也不是全然忠心于先太子妃的。与其叫这几个奴婢累了薛娘娘生前的好名声,还不若发作了去,叫她们去泉下请罪。女君打死几个背主的贱婢,何谈不敬!”
元嘉的笑这才透进眼底,“这是你的想法……其他人呢,可也是这样想的?”
院内众人哪里敢再逆元嘉的话,且这事本就是金嬷嬷几人的过错,放哪里都是足以杖毙的大过,元嘉却只命人责打了二十杖,已是极大的开恩,当下皆低声称是。
这正是元嘉想看到的,遂满意地一点头,转而吩咐起红玉来,“你带着她们进宫一趟,毕竟都是从珠镜殿里拨出来伺候的人,纵有过错也该交还给掖庭处置。只是这事到底不体面,你去时小心着些,不要被人随意嚼了舌根。”
话虽如此,可只要红玉带着人进了宫,不说娄皇后,薛德妃是一定能收到风的。从她宫里出来的人犯了大错,薛德妃怕是第一个想要了她们命的人。
正好叫她看看宫里人的态度。
元嘉默默在心里想道。
红玉应了一声,指了几个力气粗壮的宫女就要绑人,遥遥的却忽然传来一声传喝――
“殿下回来了!”
元嘉岿然不动,只看向因这话显得有些骚乱的众人道:“手里的活计都做完了吗?还不快回去当差。”
前者立刻没了声响,行了礼便迅速离开,不过几瞬的工夫,院子内便彻底空了下来。
下一刻,燕景祁便走了进来。
元嘉面色如常,甚至噙了抹笑起身相迎,就好似看不见地面上趴伏着的几人一般。
“殿下今日回来的早,府里晚膳还未备下呢!”
“今日无甚要事,还有几位尚书从旁相辅,孤便想着回来多陪陪你。”
燕景祁的脸色有些阴沉,却还是顺着元嘉的话慢了脚步,甚至还能维持着温和的语调与元嘉说话。
元嘉自然不信,可还是得接着这话继续下去。正要开口,却见悠悠转醒的绿腰猛的扯住燕景祁的衣裳下摆,口中凄厉道;“殿下救命啊!殿下救命!”
燕景祁一时走动不得,垂眼看向绿腰,道:“你要孤救你什么?”
“季娘娘想要奴婢们的命啊!”
绿腰见燕景祁因她止步,不由得露出几分希冀,“奴婢们犯了错,见罪于季娘娘,可到底伺候薛娘娘多年。不看僧面看佛面,季娘娘要如何打骂奴婢们都可以,但罪不至死啊!好歹、好歹念着亡人,放奴婢们一条生路,也好继续为薛娘娘尽忠啊!殿下!殿下!”
元嘉从旁瞧着,见燕景祁因这话脸色更差,又从进门起就未对绿腰几人的情状生出一丝疑问,便知这人已经知道前因后果了──想来是府里有谁去报过了。如今瞧着无异,但观其脸色,只怕早已是怒火中烧了。绿腰此话,怕是在火上浇油。
果不其然,绿腰话音刚落,燕景祁便彻底抑制不住自己的表情──竟是从她入府后从未见过的可怖神色。而后脚下狠狠一用力,便将绿腰踹离开来。
“真是好一张巧嘴!怪不得敢和她们做下这等瞒天过海的事情!”
燕景祁连连冷笑,“怎么?你是打量着孤刚刚回府,自以为孤还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搬出‘薛娘娘’这三个字,好让孤为了你们几个去驳太子妃的令吗!贱妇!”
元嘉掩在袖下的指尖不自觉颤了一下,更是第一次从男人的口中听到这等恶词,看来这人是真的气狠了……可他气的到底是什么呢?
元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燕景祁堪称暴怒的表情,须臾又一点点移至绿腰身上。前者被一脚踹开了几步远,只堪堪发出一声痛呼,便蜷着身子再难动弹分毫,更知燕景祁并非是她可以糊弄的对象,连头也不敢抬了。
“孤从前念着你们在先太子妃身边伺候也算尽心,先太子妃逝后又将菡萏馆打理得如生前一般,这才多给了你们两分脸面……好啊,好啊!到头来竟是孤识人不清,看不穿你们这副假象下的恶心嘴脸。”
燕景祁指着绿腰几人,“申时安,捆了她们下去,杖毙!府里的人,不管是宫女还是内侍,一个个的,全部都给孤去前院看着!孤倒要瞧瞧,还有谁敢自作聪明,欺瞒主上……你们这么想做忠仆,那就下去继续服侍先太子妃吧!”
听到这话,绿腰自己存活无望,竟吓得当场昏厥了过去。申时安更是直接指使着人将她们拖了下去,血迹在地面蜿蜒成一条长线,红的刺眼。
元嘉不自觉偏过头,眼睫微颤,旋即又无事般开口:“殿下莫再动气了,气急了,伤的不还是自己的身子吗?”
语调依旧轻柔。
“这群贱妇,险些毁了神妃经年的好名声,若再叫不知情的外人听了,还以为太子府是什么藏污纳垢的地方!”
燕景祁抬手覆上元嘉的手背,语气沉沉,“今日幸亏有你,才叫她们现了原形……只下次再遇上这样的事,直接打死就是,不必去叨扰母后的安宁了。”
这还有什么听不明白的……男人只怕还气这几人没有藏好狐狸尾巴,既要做便该把所有退路想好,省的被发现那日辩驳无能,还得他来料理干净。
元嘉顿了一下,转而应道:“是……妾身份内事罢了。”
燕景祁嗯了一声,拉过元嘉的手便往里屋走去,前者也知趣地闭了嘴,两人前后脚消失在帘后。
本以为开会可以摸鱼码字,结果连手机都没机会打开,一想到这样的会最起码持续两个整天,就觉得身心俱疲[化了][化了][化了]
放假,啥时候才能放假啊[心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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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暴怒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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