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跪着的,正是在元嘉归宁那日惹出过风波的膳房宫女,今日不知何缘故,竟又被安排来长春馆送膳。
“……女君、女君折煞奴婢了,上次是奴婢做事不谨慎,如今知晓了女君的喜好,自然是紧着女君的口味的。”
那宫女的身子抖得厉害,须臾抬起一张苍白的脸,嘴开了又合,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这话问的奇怪,也答的奇怪,柳安沅与欧阳沁对视两眼,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围观。
“行了,地上凉,起来回话吧。”
元嘉看着眼前这个几乎抖若筛糠的宫女,终是咽下了许多的敲打之语,只抬手将人叫起。
前者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茫然顺着元嘉的话站直身子,却在立定的一瞬间不慎踩了裙角,险些又跌坐回去。
柳安沅见状,不知想到了什么,掩嘴笑出声来,“这丫头瞧着傻乎乎的,倒惹人疼……叫什么名字?”
“奴婢、奴婢小喜儿……”
却是声若蚊蝇。
“倒是个讨喜名字,”柳安沅笑得更加开怀,“行了,下次小心着些。”
“既让柳娘子高兴了,也算是你的功劳一件。”元嘉瞥了眼小喜儿,示意红玉从匣子里摸出几颗碎银粒递过去,“拿着赏下去吧,本宫不必这么多人伺候。”
那小喜儿接过银粒,脸上还有些许错愕残留,似乎没想到元嘉就这样放过她了,甚至还给了赏。怔愣间随着人群后退两步,才后知后觉要向元嘉磕头谢恩,被红玉几个拦了才勉强作罢,又带着满脸的感激退下。
不多时,屋内又只剩下几个近身服侍的人。
“你跟那小宫女打哑谜似的说话,可是她之前错了什么事情,叫你罚了,这才如此惧你?”
欧阳沁瞧了元嘉一眼,又往柳安沅碗里挟了一筷子菜,这才开口。
“是阿,你从来待身边人都极好的,怎么那小喜儿这么怕你?”柳安沅亦是好奇,“不过么……瞧着也不像是个机灵的,是当差时误了事?”
小喜儿的事倒没什么遮瞒的必要,元嘉遂简单提了两句,而后便看到柳安沅下撇的嘴角,和明显不快的表情。
“连太子妃院都没进去呢!”重重搁下筷箸,柳安沅冷哼一声,“就这么想着前头那位吗,怎么不随了她去……我竟还说她的名字讨喜,呸!”
“一个膳房的宫女而已,怎么会在那场合给你下绊子……她们可都是在宫里受过训教的。”
欧阳沁却想的更深,当即问道。
“我事后也命人打听过几句,”元嘉见柳安沅不肯动筷,遂舀了碗乌鸡汤递过去,又见前者虽还扁着嘴,到底一口一口的喝了,这才继续道,“那小喜儿一直都是在膳房当差的,但做的都是些苦累事。后来,因手脚麻利,偶然叫先太子妃夸了一句,当时的司馔便做主让她送太子妃院的膳食了。”
“照你这个说法,那小喜儿就为了先太子妃的一句夸奖感念到如今,又见你坐了她曾经的位置,心中不忿,所以故意在太子面前提起旧人,也下一下你的脸面?”
柳安沅满脸狐疑,“可哪有把自己漏出去的,也未免太蠢了……”
“莫不是受人指使?”
欧阳沁露出几分凝重。
“我也曾这样猜测,可储君所在,哪是这么容易就伸手进来的……”
且近来所见,燕景祁也不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在他的府邸发生,除非……是他有意默许的。但这件事上,他不可能默许——自己挑中的“合适”人,好坏与否也该由着自己的心意,被个小宫女在大庭广众下说出来,一定要与前人分个高低主次算怎么回事?
但这些话也是不好摆上台面的,元嘉便也只含糊了两句,到底没有细说。
“如此……不需要指使,说两句闲话也足够了。”
欧阳沁沉吟片刻,又提出另一种可能,正与元嘉萦绕心头的猜测相合,当即一点头,“沁姊姊知我,这也是我眼下唯一能想通的。”
“什么意思……哎呀,你们又在打什么哑谜啊!”
柳安沅不明所以,茫茫然望了左右两眼,又拧着眉发问,一副不说清道明便绝不罢休的模样。
元嘉与欧阳沁摇头失笑,后者则解释道:“你且站在小喜儿的角度细想想。膳房的活计可不好做,她又是最底下的那拨宫女,定然苦累,却因为先太子妃的一句夸赞,得了个于她而言的好前程,更得以日日在贵人面前露脸,膳房的其他人谁不高看她一眼。”
“便是先太子妃病故,可凭着坊间的传闻,那些服侍过先太子妃的人想也多受厚待。”欧阳沁说到此处,余光瞥了眼元嘉,见前者脸色始终如常,这才继续道,“小喜儿只是按日去送膳食,未必能被太子记住,可府里的其他旧仆是什么情况,膳房的人都看在眼里,平日里怕还是会对她多照顾一二。”
“一个连女史都不算的小宫女,因先太子妃的一句话得了庇护,在最是辛劳的膳房享了清闲,可哪想这好日子还没过舒坦呢,咱们嘉儿便进了府。”欧阳沁说得缓慢,“许是太子看重嘉儿,叫她害怕了,怕自己的松快日子要到头了,毕竟府里已不再是那位薛娘娘当家……此时再叫谁在她耳边嘟囔几句,也不必特意说给她听,偶尔闲言几句,便足够了。”
柳安沅这会儿也听明白了,旋即又生出新的疑问,“可、那背后之人图什么呢?不仅没使成绊子,反还让嘉儿借此立威于人前了。”
“或许……只是试探呢?”
元嘉缓缓道。
这猜测,她曾在归宁那日,在徐妈妈面前提过,如今又一次说与沁、沅二人听,也是怕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自己或有什么想左了的地方。
“试你忍是不忍,让是不让。”
欧阳沁轻嗤一声,“成了便知你是个好拿捏的,不成也能叫你在众人面前留下不逊的印象……好在太子也没真遂了他们的心愿。”
一旁的柳安沅却罕见的没搭腔,只埋着头兀自嘟囔着什么,不多时抚掌抬头,“我知道了!他们想试探太子!想看看前头那位在太子的心里还占有多少分量……若是能叫你不痛快就更好了。”
此言一出,满室寂静。
元嘉更是与欧阳沁面面相觑,又露出几分明显的怔色。
是阿,她怎么会忽略了这一点。比之她这个还不成气候的太子妃,自然是燕景祁的态度更为重要。她如今,不就为了燕景祁的态度而日夜提心么……
“可这样,便就剩一个人选了。”
欧阳沁捏紧杯盏,从元嘉的眼里望见了与自己一样的答案──
薛德妃。
“若真是这位,许多事情便都能说通了。”元嘉突然放松下来,甚至有闲心让盼春取来倪、刘二人送来的果酒,又自己往杯中一一斟满,“来,尝尝这酒的味道如何。”
柳安沅接过元嘉递来的酒盏,顺手与欧阳沁一碰,浅浅抿了一口,茫色更重,“嘉儿,你怎的突然改了态度……”
“若是这一位,我反倒没什么好忧心的了,更想看看她之后还有什么暗招。”
元嘉也舀了碗乌鸡汤,一面用羹勺搅动着,一面露出悠哉惬意之态。
“此话怎讲?”
欧阳沁把玩着手里的空酒盏,似乎也被元嘉的态度所感染,整个人都松弛许多。
“德妃与太子关系疏远,可那位薛娘娘却是自少时便留在她的珠镜殿的,既有姑侄情谊,又蒙受多年照顾,彼此间的感情定然不差……这种情况下,关系疏远的儿子和关系亲近的侄女却还能结为连理,本就不是件寻常事罢?”
嘴角勾起一抹上扬的弧度,元嘉的眼底却不见丝毫笑意,“那日在皇宫,当着我与太子的面,她也曾提到过薛娘娘的名字,还送了一件前者求来的玉如意作为贺礼……薛娘娘没了,太子固然伤心不假,可德妃怕是还要更难受三分。”
“到底是多年的情分摆在那里,德妃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你这个占了她侄女位置的人也属常情……可我猜,你大抵不是想说这个罢。”欧阳沁笑了笑,“嘉儿,你是不是觉得,德妃还在谋求着什么其他的东西?”
柳安沅瞪圆了眼睛,“你们、你们这又说到哪里去了……”
“分明是太子的生母,却偏与太子毫无情分可言……这倒也无妨,只要有个得看重的薛家人不时在太子身边提上几句,感情再如何也不会生分了去。”元嘉垂下眼睑,“偏偏那薛太子妃福薄,年纪轻轻地就去了。若留下个一儿半女,好歹能再与自家攀上些关系,可……如今我又进了府,难道、还指望着我去帮她们家说话吗?”
“小喜儿的事,怕还有示威的意思在里头呢,”欧阳沁重又斟了杯酒,似乎对此颇为喜好,“这是想让你永远越不过她薛家的女儿……可惜到头来未能如愿。”
元嘉看着欧阳沁的动作,“我就是不明白……德妃再如何,也是太子的生身母亲,这两人的关系为何能疏远到上京城人尽皆知的地步?”
“我知道!”
柳安沅的眼睛里闪着兴奋,总算逮住了机会开口。
居然能卡在年前中招甲流,也不知道在哪里被传染的……连烧几天简直太痛苦了[化了][化了][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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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欲揣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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