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在了哪里。
许清焰的眼睛转了一转,“问这个做什么?”
眼前人的神色似乎平静。
“臣侍记得,昨夜宴席上,陛下亲口说的,散席后会去沈君宫里。”
“朕随口一句话,你倒记得牢。”
“陛下是这宫中的天,臣侍安敢不上心。”
他微微笑了笑,眼尾漾起一个漂亮的弧度。
“所以,陛下去了吗?”
许清焰停了筷子,盯着他。
这人面上波澜不惊,像后宫里任何一个恭顺的男人一样,但眉梢眼角,尽是藏不住的小心思。
她在心里淡淡哼了一声。
“没有。”
“真的?”
“顾贵人是在过问朕的行踪吗?”她勾了勾唇角,“该不会,朕往后去哪个君侍宫中过夜,都要向你知会一声。”
声音轻佻,又玩味。
面前的人却硬是没听出来,只垂着眼睛。
“陛下说笑了。歇在六宫何处,皆随陛下心意,臣侍岂敢如此无状。”
他道:“只是,帝王一言九鼎,如今却食了言,臣侍担心沈君心里要难过。”
“你还有闲操心别人?”
“那便当是为了自己吧。陛下亲自抱了臣侍回宫,却为此冷落了沈君。”
他婉转抬眸,眼里波光流转。
“陛下怕不怕沈君会吃心?”
许清焰险些笑了出来,作势喝了一口茶,强忍了下去。
也不知哪里学来的毛病,分明只想讨她一个巧,却偏要装得贤良淑德,问东问西地套话,整日里拿狐狸尾巴和她弯弯绕。
最烦有话不直说的小东西。
她挑挑眉,把茶盏搁回桌上。
“顾贵人不必担心了,他即便要吃心,也怨不到你的头上来。”
“此话何意?”
“朕昨夜,歇在萧昭仪那里。”
“……”
顾怜忽地沉默了一瞬。
笑还是挂在脸上的,眉眼却落了下去,连带着声音都轻了几分。
“萧昭仪?”
“怎么了?”
“夜深路远,陛下倒还专程赶了过去。”
许清焰在桌子底下,掐着自己的衣袖,脸上仍云淡风轻。
“不然你待如何?朕也乏了,总得有人伺候着歇息。”
她瞧他一眼,笑笑,“你将朕的寝殿占去了,朕总不能睡在廊下?”
眼前人不说话,静了片刻,忽地起身。
“陛下,请准许臣侍告退。”
“才吃了这么几口。”
“臣侍昨夜伤了身子,如今仍有些不适,在陛下的凤床上甚为惶恐,也没有歇好。这会儿想早些回自己宫中安顿了。”
他低着头,长发垂落在肩上。
“还请陛下心疼臣侍。”
……
主子用膳,苏长安一直侍立在廊下。
她是眼瞧着顾贵人头也不抬地出来,脚步匆促,还透着几许虚浮,身后如意跟着,脸上的焦急藏不住。
她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眼角余光里,却有玄色衣摆一动。
“陛下。”她慌忙回头行礼。
只见许清焰悄无声息地,已经站在了门边,目光落在那快步离去的背影上,背着手,不知在想什么。
良久,才低低哼了一声。
她打量着那张显然沉闷的脸,小心翼翼:“陛下,您这番考量,奴婢又愚钝不明白了。”
“干什么?”
“您昨夜分明是在偏殿里,将就了一夜,且听下人来报,顾贵人已经无碍,才踏实睡过去。今日怎的就偏要对他说,是在萧昭仪宫里过的夜。”
“有什么要紧,他总不见得拉下脸去问萧暮雨。”
“这……”
苏长安的苦笑僵在脸上,心道她说的是这个吗?
却只能向那即将消失的背影望了望,声音低低的。
“您这是何苦呢,顾贵人心里该有想头了。”
“有想头才好,该治治他这耍小心眼的毛病。”
“陛下,真这样想?”
“朕怎么了?朕乐意。”
许清焰将下巴一扬,转身往书房去了。
她只得匆匆抬步跟上,将话咽回肚子里。
陛下的心思,岂是她一个奴婢敢揣测的。她只管闷声低头,将自己的差事当好,也就罢了。
只是苏总管渐渐发现,她的这份差事,也当得不安生了。
譬如,她好好地替陛下研着墨,一抬眼却瞥见,正在批阅奏章的陛下,罕见地走了神。
笔尖悬得太久,一滴红墨倏然落在折子上,晕开了好大一团。
“呀。”她连忙接过来,以衣袖去擦拭。
只是墨染得飞快,底下数个字,已经瞧不清了。
许清焰却只瞥了一眼,不慌不忙的,“无妨,扣下吧。”
“陛下?”
“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无非是工部的例行上报罢了。”
这人倚靠在椅背上,晃了晃脖子。
“你明日该将折子发还的时候,就说……就说是朕扣下了,还要仔细思量几日。待朕得空,把工部尚书唤来当面议事,这折子也就不必给她了。”
瞧那神色,还颇有些得意,仿佛为了能想出这个法子而沾沾自喜。
尽管苏长安确是不明白,例行对几处建筑小修小补一事,有什么值得陛下费神思量的,但还是将折子收好,低声应了。
一回身的工夫,却又听陛下唤她,唤得她头皮一紧。
“苏长安,朕有件事问你。”
“奴婢在。”
“你说这男子,都喜欢些什么呀?”
“……啊?”
她狠狠一愣,刚捧在手里的折子,好险没给摔了。
许清焰睨她一眼,脸板得十分生硬。
“是年纪轻轻便耳背了,要朕再问一遍吗?”
“奴婢不敢。”
她低头哈腰的,偷偷觑着这位主的神色,挤出一个苦脸。
“只是这男子的事,您问奴婢,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哦,忘了,你自小就在宫中伺候。”
“可不吗,奴婢这是既没吃过猪肉,也没见过猪跑啊。”
眼看着许清焰让她逗乐了,她这才敢凑近前去,神神秘秘地补上一句。
“不过,陛下要是不嫌弃,奴婢这个臭皮匠,也可出出主意。”
“你说。”
“奴婢想着,这宫中的主子们,都喜雅致素净,寻常的香啊粉的,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倒是前些日子西域进贡的几瓶香露,还摆在库房里,那倒真真是好东西。”
她细细掰着手指。
“奴婢记得,有一瓶蔷薇晚香玉的,倒是很合顾贵人的气质。还有一瓶柚子松木的,也清雅不俗。”
“谁和你说,是要给顾贵人的?”
“这……”
许清焰抬头看她一眼,伸手轻拍拍她的肩。
“一天天的,就你心思多。”
“是奴婢多嘴了。”
“走吧。”
“啊?”
“不是要去库房吗,愣着做什么。”
……
昭阳宫,小厨房里。
鲜绿的野菜摆了一桌子,被白净的手慢悠悠掐了嫩尖,丢到一旁的小竹筐里。
如意在边上,噘着嘴。
“公子,您别做这些活计了,仔细一会儿手疼。这些粗活,哪配您动手,交给奴就是了。”
顾怜头也不抬,声音淡淡的。
“原本也是我闲来无事,突发奇想。你便让我自己做了吧,全当打发时间。”
“奴知道您心里不痛快,您和奴说说话吧,不要憋坏了。”
“大好春光,有什么值得我不痛快的?”
如意被他拦着,赋了闲,挽着衣袖却没有动手的地方,老大的不自在。
将眼前人看了又看,才道:“奴说句讨嫌的话,成么?”
“你讲。”
“您那日里,何必非和陛下提什么沈君。”
埋头择野菜的人,手上终于顿了一顿。
“你觉得,我做错了?”
“奴哪里敢呀。只是,奴的脑袋虽笨,却觉得凡事不如直来直去的好。您便是直接问陛下:‘陛下何故不肯留下?’‘臣侍想要陛下一直守着我。’陛下还能恼了不成?”
“越发的没有规矩了。”
顾怜抬手,轻轻一指尖,点在他额头上。
如意捂了头,故意哎呀作声,喊得响亮。
“公子害羞了?”
“你再胡说。”
“奴是真心的。您别看陛下整日里好似威严,您要是这样问她,她心里没准多高兴呢。”
“不许再说了。”
“公子!陛下又是亲自出面救您,又是将您抱回未央宫,这合宫里,哪还有更大的体面啊。”
顾怜望着竹筐里,堆成浅浅一座小山的嫩芽。
“她哪是专程来救我啊。”
“为什么这样说?”
“齐王有不臣之心,如今却只敢小打小闹。陛下心里和明镜似的,看破不说破,顺势敲打一番罢了。”
他道:“你要是真有闲心,不如担心你家公子我吧。”
“怎么了?”
“齐王如今视我为眼中钉,尽管那一日没能设局害我,送我归黄泉,但有我在宫中一日,她想必便不会忘了我这个碍事的人。”
他低声道:“我不能再惹他们的眼了。”
如意正在弄香油,闻言手一抖,险些洒了出来。
“真的这样危险吗?”
“嗯。”
“公子,那我们怎么办啊?”
“我在后宫,便如笼中鸟,插翅难飞,哪有什么应对的法子,不过是任人宰割而已。”
他叹道:“所以,陛下凉薄,未必不是好事。她不喜欢我,我便能躲在后宫,多过几天安生日子。”
“难道不是陛下越喜欢您,越护着您,才更好吗?”
“别说傻话了。陛下她,心里是装不进男子的。”
顾怜微微苦笑了一下,“你瞧见了吗,我为她落到那般模样,她也会转头去别人榻上。”
“公子……”
“我为了她,险些就把自己的命送出去了。我不会再做这样不值的事了。”
如意瘪着嘴,心里想说,您分明不是这样想的。
但瞧着自家公子眼神透着落寞,神色却偏要装作如常的模样,终究没敢再多话,招惹他难受,只转身去剁香干。
方方正正一块香干,剁得又细又碎,正好入菜。
却听身后顾怜轻声问:“如意,什么东西这样香,是你弄的吗?”
“不会啊。无论是香干还是麻油,都不该是这个味道的。”
他埋头仔细嗅嗅,也一头雾水。
“好像是院子里传进来的,有些像……花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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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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