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灯火通明的回廊上,柳逸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朝失足千古恨。
先前闫扶音被西明夫人呛的时候,他还幸灾乐祸,没想到报应这么快就来了。
以前看她同娄雪沁他们相处的时候总是言笑晏晏的,和他这个“前辈”说话时也礼貌谦逊,结果捅破窗户纸以后就锋芒毕露了,那张嘴就像是抹了毒似的,攻击力简直强得没边。
要不是自己的小命还被她捏在手里,柳逸直真想一走了之了。管她什么居心叵测的大妖,管她和暾云炬、和尧玦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让山主们头疼去算了,干他一个虾兵蟹将什么事?
柳逸直幽幽叹了口气。
“刘管家,你让我准备的账目已经做好了,我送到您屋子里还是您来账房看?”
在柳逸直不远处,账房先生叫住了行迹匆匆的管家。
管家皱眉:“什么账目?”
账房先生愣了一下,“就是上个月府里的采买账目啊,您前天刚吩咐的。”
管家“哦”了一声,点点头道:“你直接给老爷吧。”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
账房先生脸上的疑惑更甚,嘀咕道:“怎么回事?账本都是先由管家过目才能交给老爷啊……”他丈二摸不着头脑,带着满脸疑惑离开了。
柳逸直眯了眯眼睛,抬腿朝管家离开的方向走去。
他忽然想到了一点,魅妖的变化之术出神入化,凡人难以看出它和真人的区别,但修士却能一眼看出魅妖身上的妖气,毕竟魅妖虽然叫做妖,但只是修为高一点的精怪,并不能完全收敛自己的妖气。
但如果魅妖得到了能够收敛妖气的法宝呢?或许它并没有离开岁府,只是把自己隐藏起来了。
柳逸直追上了刘管家,躲在暗处看着他向王道长嘘寒问暖,吩咐下人做这做那。这样看来好像没有什么异常之处,不过柳逸直并没有放松警惕,观察刘管家的同时也注意着其他人的动向。
另一边,岚孟悄无声息地坐在了岁弥闺房的窗沿。
岁弥焦急地在房间里踱步,满脸的愁容,好像遇到了十分棘手的事情。
“该怎么办……杏圆,你说我现在装病不去还来得及吗?”
相比于主人的焦灼,杏圆倒是沉稳得像是个风雨不动的树桩,“小姐,你一直在生病,不用装。”
“那你去和爹说我累了,已经睡下了。”
杏圆反驳道:“小姐,老爷会让我背着您去的。而且王道长已经算好吉时了,就算是刮风下雨、房子着火,老爷也不会改变心意的。”
岁弥气得跺了跺脚,“那你说怎么办!”
杏圆劝道:“小姐,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该想一想老爷。老夫人过世了,老爷就只剩您一个亲人了,您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老爷该怎么办?你忍心让老爷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岁弥停下了脚步,贝齿咬着下唇,眼中水汽氤氲。
这些道理她不是不明白,可是,她已经苟活了五年,怎么能一错再错……
在暖和的房间里,岁弥没有穿狐裘,身上只着一件单衣。岚孟看了又看,也没发现她身上这件衣服有何特别之处,顶多是料子好点、花纹别致点,在她眼中和平常衣物也没什么不同。
不,要说奇怪之处,仔细观察一下还是能看出来一些门道来。待在同一个屋子里,杏圆还穿了棉袄,岁弥一个久病之人却只着一件单衣,还不会觉得冷。细看之下,那衣服上的纹样并是不绣上去的,却条理分明,精美异常,岚孟不觉得依照民间的染布技术,能做出来这样华丽的效果。
最重要的是,岚孟隐隐感受到衣服上有一丝天地法则之力。
天地法则之力比灵气、元气要玄乎得多,非闻道境之人不可察,而岁弥衣服上的法则之力微乎其微,若不是岚孟牟足了劲盯着衣服看,说不定发现不了这个线索。
岁弥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缘何会日夜穿着蕴含法则之力的衣裙?那一丝法则之力的作用到底是什么?
岚孟只感觉自己现在满头的雾水。
岁弥焦灼半天也想不出一个可行的办法来,然而时间不等人,戌时正到了,杏圆背着她前往结界所在之地。
岁寒山、王道长和刘管家已经等在门口了,结界开了一条缝,王道长率先走了进去,岁寒山让管家先进去,自己则从杏圆背上接过岁弥,将她打横抱了进去。
柳逸直和岚孟也跟着走进了结界里。
崝还是安之若素地坐在高脚凳上用梅树枝钓鱼,见到人来也没有任何反应。
岁弥抿紧了唇,她站在岁寒山身侧,双手紧张地揪着身上的斗篷。眼睛却不安地盯着崝。
“爹,要不还是再等几天吧……”
岁寒山沉下脸,语气严肃:“弥儿,此事由不得你任性。”
“可是……”
“没有可是!”岁寒山打断她的话,“你若是害怕,便闭上眼睛,捂住耳朵,很快就结束了。”
岁寒山看向王道长,紧张地问:“如何?”
王道长颔首:“尚可,为小姐制衣不成问题。”
岁寒山倏尔松了一口气,“那道长,您开始吧。”
王道长朝男子走去,然而没走两步,他忽然感觉心上一疼,口中有腥甜的血涌了上来,他低头一看,只见自己心口上冒出了半截刀尖,汩汩鲜血从刀尖上涌了出来,一滴一滴砸到石板砖上。
岁弥尖叫了一声,岁寒山连忙将她搂进怀里,满脸惊骇地看着刘管家,“你,你不是刘管家!”
刘管家,不,应该说是魅妖,用力将刀从王道长胸口拔了出来,王道长跌倒在了地上,竟是直接死了。
魅妖舔了舔刀尖上的血,脸上露出狰狞恐怖的笑容,“老爷,我就是刘管家啊,”他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刘管家在我肚子里呢,我即是他,他即是我。”
岁寒山大骂道:“你个丧心病狂的妖物!”
魅妖歪了歪头,骨骼“喀喀喀”响了起来,“妖物?嗬嗬嗬,很快就不是了。”
魅妖转向专心致志垂钓的男子,他就一个人安静地坐在那里,即使院子里刚发生了杀人惨案,他也岿然不动,眼中只有那一口小小的水缸。
魅妖握着刀一步一步走向他,眼里满是贪婪,口中呢喃着:“蝉衣是我的,是我的了……”
“不要!”岁弥大喊一声,奋力挣开岁寒山的怀抱,跌跌撞撞地朝崝跑了过去,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他,朝魅妖道:“我身上的蝉衣给你,你别伤他!”
魅妖冷笑:“老子才不要女人穿过的破衣裳!”他大步流星走过去,扯住岁弥的胳膊将她扔了出去。
岁弥撞到了墙上,猛地吐出了一口血。
“弥儿——”岁寒山连忙扑过去把岁弥抱在怀里。
魅妖一把扯住了崝的衣领,就在他将刀扎向男子的脸时,他却忽然发现手动不了了,布料紧紧贴着他的胳膊,巨大的力道在阻止他动手。
魅妖眼露凶光:“你竟然妨碍我?信不信老子划了你?”他一把放开崝,用力撕扯着自己身上的外衣。
外衣上巨大的力道将他握着刀的胳膊扭到了一边,而他也粗鲁地将外衣扯开了一道口子,惨叫声从衣裳上传了出来,魅妖一把将外衣从身上扯了一下,狠狠掷在了地上。
“哎哟喂!”
外衣落到地上变成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那声惨叫就是他发出来的。与此同时,散发着恶臭的妖气与血腥气从魅妖身上逸散开来,原来那少年化作的外衣竟然有收敛妖气的作用。
少年的肩膀到胸前横亘着一条血淋淋的伤口,可他还是一把抱住了魅妖的腿,两管鼻血全蹭到了魅妖腿上,他朝崝大喊道:“我拖住这妖物,元君!你快跑!”
魅妖怒不可遏,狠狠踹了少年一脚,巨大的力道让少年飞了出去,重重砸在了水缸上,水缸竟被砸出了个洞,一条小金鱼顺着水流淌到了地上,无力地翻着尾巴。
岁寒山扑过去紧紧抱住了魅妖的腰,“弥儿,你快逃!”
魅妖一边用脚踹岁寒山,一边将刀往岁寒山腰上扎,鲜血很快就浸湿了岁寒山的锦衣。
“弥儿,快逃——”
“不要,不要……”眼泪模糊了岁弥的眼睛,心口一阵一阵发疼,她终于想起了什么,用尽力气大声道:“闫扶音!”
“闫姑娘!救救我们!”
说时迟那时快,一青一黑两个身影忽然从虚空中蹦了出来,女子含笑的声音响了起来:“你早点叫我不就好了?”
岚孟拎着岁寒山后颈的衣物将他带离,同时,柳逸直赤手空拳朝魅妖袭去,魅妖以匕首格挡,属于刘管家的脸消失了,一会变成王道长,一会变成刀疤脸的武夫,手上功夫也随着脸的变化而变化,然而终归是花拳绣腿,五六招之内便被柳逸直打回了原形——一团蹴鞠大小的透明胶状物,被柳逸直收进了锦盒里。
岚孟让岁寒山靠在墙边,朝他嘴里塞了一个枚止血的丹药,岁弥哭着爬了过来,双手哆哆嗦嗦不敢触碰双眼紧闭的父亲。
岚孟一把将她的手按在了岁寒山胳膊上,道:“死不了,我用灵力护着他呢,只不过是腰上擦破了点皮罢了。”
岁弥泪流不止:“那为什么爹闭着眼睛?”
岁寒山睁开了眼睛,用力咽了一下口水,“药太苦了,爹怕自己的眼泪流下来。”
“……”岁弥的眼泪一下子就止住了。
柳逸直在锦盒上加了一道封印,扭头望向墙角处鬼鬼祟祟的两人,扬声道:“那边的两位!”
少年牵着崝的手准备偷偷溜走,然而这一声吓得他一个激灵,直愣愣停在了原地。
柳逸直走了过来,绕到两人身前,他本来想说“你们要去哪”,可说话之前抬眼对上了蓝衣男子沉静祥和的目光,话吐出口却成了“您要去哪”。
柳逸直:?他为什么要说敬语?
他掩唇咳嗽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缓声道:“等事情了结了,二位再离开也不迟。”他指了指少年,补充道:“你身上的伤也得尽早处理。”
经他提醒,少年才感觉自己身上哪哪都疼,两眼一花、双腿一软便往后栽倒在了地上。
王道长:刚出场就死的龙套就不配有姓名么?
作者灵机一动:你姓王,名道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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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千面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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