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范围的雪灾如期而至。
寒流自极北之地而来,气势汹汹,呼啸着往南进军,雍、逐、平河三州首当其冲。鹅毛大雪持续不断下了半个月,房屋倒塌,河流冻结,道路垮塌,山川大地变成了白茫茫的雪原。
大小城池的街道上多的是因大雪毁坏了自家房屋而不得已流亡的人,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每天都有人冻死在街头巷尾,每天都鲜活的生命失去生机。
由于提前得到了雪灾的消息,岁寒山得了城守授意,带头前往南边采购了许多粮食填充粮仓。雪灾来临时,城守张贴告示,派衙役安抚民众情绪,岁寒山出资修复房屋,组织百姓清理积雪,所以介城尚算安定。
只不过其他城池就不一样了。
北地本就不盛产粮食,道路被雪一封,粮食就成了最大的问题。粮行的粮食早就被抢光了,买不到粮的百姓只能去衙门前苦恼,祈求青天大老爷开仓放粮。心怀慈悲的城守早就开粮仓布施了,而少数酒囊饭袋只顾得上自己,哪里会管百姓的死活?
因此三州各地流寇四起,时不时便有贼寇闯入百姓家中,杀人抢粮的事情发生。
为了避免贼寇入城烧杀抢掠,介城早早就封城了,只许出不许进。可即便提前采买了粮食,城中存粮也不够十几万人支撑几个月。过了个惨淡冷清的年以后,粮食越来越少,百姓心头的恐慌也愈发浓重。
岁寒山带着二十个衙役南下买粮已经过了快半个月,这期间又下了几场大雪,回城的道路被阻断,岚孟和秋迁二人出城开路。
大雪压断了树木,断枝残木横斜在山道上,塌陷的土地和厚厚的积雪堵塞了通往介城的必经之路,秋迁的任务就是将这些阻碍横扫一空。
她抱着琵琶站在俯倒的树木前,岚孟越过障碍飞到她面前,道:“这附近都没人,你开始吧。”
秋迁点了点头,她深深舒了一口气,五指横扫着琵琶弦,流利婉转的乐声向四周蔓延。周围的灵气被乐声调动,如石头投进深潭,以秋迁为中心,灵气如涟漪般一层一层往外激荡开来。
岚孟站在她身后三丈处,扬声道:“集中精力,只专注于你要攻击的地方,先前不都已经练过了吗?自信点,你可以做到。”
四周的一切都仿佛消失了,秋迁的眼中只剩下面前的巨大树干,她拨弦的手指变快,乐声变得急促,激荡开来的灵气涟漪开始聚拢,拧成了一股绳,朝树干上涌去,“嘭”的一声,树干被炸得粉碎,挡路的土石和积雪被轰出了一个大洞。
秋迁犹不满足,调动全身的灵力于指尖,乐声攸然拔高,灵气如凌厉寒风,树干碎渣、沙石残雪等杂物被横扫一空,道路变得清明,远处山上的一株披雪红梅露了出来。
秋迁欣喜得跳了起来。
岚孟夸赞道:“干得不错,接下来开始练速度和准确度吧。”
于是接下来的半个月时间里,秋迁每日都抱着琵琶打雪——击落树枝上的薄雪而不打掉树枝,直到能做到让灵气瞬发,百发百中,无一失手。
正月二十七,天色既明,大雪稍歇,浑身是血的一人一骑叩响了介城的大门。
“城守大人!我们被流寇袭击了,岁老爷和其他人都被扣下当人质了,流寇大军已经在前来介城的路上了!”
流寇来袭的消息犹如火药,在介城百姓中炸开了锅。城守及时派人安抚,而且这两个月介城紧闭城门,闭目塞听,大部分百姓都不清楚外面的局势,所以他们虽然忐忑不安,但至少还没有人躁动起来,要逃出城去。
然而事情却比人们想象中要严峻得多。
最开始,流寇只是一群乌合之众,仗着有几分武艺便烧杀抢掠,掠夺了几个村庄以后,手里有钱有粮,不少亡命之徒纷纷加入其中。流寇的野心逐渐大了起来,他们开始攻占小的城池,不少驻城士兵“弃暗投明”,流寇队伍壮大到有两千人之多,逐渐成长为了一支军纪严明的军队,人人手中都有兵器,还从上一个城池缴获了冲车、云梯、投石车等用具。
介城储粮众多的事情早就传遍了,有不少流民前来投奔介城,可介城哪里养得了那么多人?城守只能狠心将人拒之门外。
手无缚鸡之力的流民进不了城,自然而然便离开了。可流寇不一样,他们人多势众,手里有兵器有攻城器械,早就盯上了介城这头肥羊。
岁寒山等人被抓以后,衙役受不了严刑拷打,自然把介城的情况都吐了出来。
得知介城守军不过五百人以后,流寇们大喜过望,当即整军进发。
秋迁打听到流寇或将在一个时辰内抵达介城,火急火燎地往家中赶,却发现家中空无一人,就连一直睡在寸微云房门口舍不得挪窝的大黄也不在,于是她急忙朝跑出家门,朝闫扶音家跑去。
推开虚掩的房门一看,闫扶音手里拿着根木棍,顶端用线拴着一块肉,正悠哉游哉地逗着台阶下的大黄狗。
大黄疯狂地摇着尾巴,哈喇子流了一地。
大敌当前,秋迁急得嘴都起泡了,她却气定神闲地在那里玩狗?
面对秋迁的质问,岚孟轻飘飘看了她一眼,道:“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守城是士兵的事,你操哪门子的心?”
“对方两千余人,我们不过区区五百,哪里守得住?”
“那你待如何?”岚孟这才用正眼瞧她,“秋迁,我早就告诉过你了,丹灵卫不得掺和凡尘俗事。只要那群流寇里没有修士或妖族,我就没有出手的义务。”
秋迁气愤道:“那就只能任凭他们破城而入吗?流寇无恶不作,要是让他们攻进来,我们都没有活路!”
岚孟笑而不答,她放低手中木棍,大黄一口就将肉块咬了下来,“吧唧吧唧”吃得津津有味。
秋迁在庭院里站了许久也得不到答案,气得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扭头高喊:“大黄,我们走!才不要和这个没心肝的人玩!”
大黄屁颠屁颠朝秋迁跑去。
岚孟吹了声口哨,端起手边的肉碗给大黄看。
大黄为肉的香气所诱惑,摇着尾巴往回走了几步。
秋迁气得想喷火,“给老娘回来!你到底是谁的狗!”
大黄为情势所逼,只好夹着尾巴、一步三回头地跟着秋迁走了。
大门“啪”地一声合上了,被风吹着吱嘎吱嘎响个不停,寸微云从墙后走了出来,面色惨如白纸,咳嗽压抑了许久,终于能咳个痛快。
他在岚孟身边的椅子上坐下,一杯热茶飘到了他面前,他颔首:“多谢。”
岚孟哼道:“你家这丫头是越来越放肆了,居然敢吼我。”
寸微云笑道:“她小时候也这样,这两年先是家父病逝,后来在下又病入膏肓,她不得不变得稳重。如今被姑娘娇惯了两个月,那牛脾气自然便回来了。”
“看来是我这个教习不够严厉了。”岚孟深刻反省自己。
“也不知道她能不能领会姑娘话中深意。”寸微云饮了一口茶道。
“哦?你是说我话里有话?”岚孟挑眉道。
“难道不是吗?”寸微云反问道,“姑娘说的是丹灵卫不能掺和人间之事,我们家秋迁可不是丹灵卫。”
两人相视一笑,举起茶盏碰了个杯。
–
一架低调朴实的马车在城门口停了下来,尚未停稳,一个姑娘便掀开车帘跳下了车,提着裙摆急匆匆跑上了城墙。
丫鬟抱着斗篷追了上去,“小姐,你慢点!”
正是岁弥和杏圆主仆。
岁弥“噔噔噔”跑上了城墙,上面已经站了一排握着弓背着箭囊的弓卫,中年发福的城守忐忑不安地来回徘徊。
“城守大人,流寇来了吗?”岁弥跑过去气喘吁吁地问道。
城守面色凝重:“据斥候来报,最多半个时辰,流寇大军必至。”
杏圆终于追了上来,将厚实的斗篷抖开披在了岁弥肩上。
城守沉重道:“如今城头有五十弓卫,城外有三百骑兵,其余人都在下面堵城门,本官已经派人去其他城池求援了。若是等不来援军……本官也做好了弃城投降的准备。”
可城守心里清楚,先前介城一直独善其身,将其他城池的购粮使者拒之门外,如今大难临头才去求援,是否有城池会施以援手,实在是悬呐。
岁弥不安地看向远处,白茫茫的山脉好一头沉睡的巨兽,不知何时就会苏醒过来,朝介城之中的他们露出锋利的獠牙。
近处,身穿铠甲、骑着高头大马的三百士兵整齐列队于护城河内,人手一杆长枪,他们目光坚毅,迎着刺骨寒风,势要保卫自己的家园。
忽然,岁弥看见骑兵正后方好像有一个人,她眯起眼睛看去,那好像是个瘦削的姑娘,怀里好像还抱着什么。
城守“哦”了一声,解释道:“她叫秋迁,说自己学了些仙人法术,要和士兵一起守城,本官拗不过她,只好放她出了城门。”
[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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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流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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