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洗,树影交错舞动,如水中藻荇。
虞辛棠顶着被子蠕动到床中央,秦游章这几天都安置在书房,她光明正大独享大床。
在古代,入夜后娱乐活动较少,她作息都规律健康了许多。可今晚,她一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就兴奋得睡不着。
秦君泽把她渴望的消息都攥在手里,又送来了写着他英文签名的邀约信,她若赴约,意味着她认识他的英文名,是来自现代的虞辛棠。
这是阳谋。
赌得便是她急切渴望知道消息。
这人还是那么会算计,但任他再会算,也绝对想不到她还有金手指!
今晚她就要入他梦里,想方设法令他说出消息!
*
次日。
衣着单薄的少女坐在榻上,脑袋一点一点的,如小鸡啄米。
半张半合的眼睛忽地闭上,小脑袋直愣愣向下垂,这时一只手及时抬住了她的额头。
“世子妃!幸亏奴婢来得及时!昨日便因奴婢看护不力,害您走散,摔了一身的伤。今儿若您还在奴婢眼皮子底下伤着,那奴婢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榻上的小几摆放着一只竹编的针线筐,筐内放有五颜六色的线,其上是一把铮亮的剪子。
虞辛棠后背一凉,打个瞌睡差点给自己脑门捅了个窟窿!
彩练问:“可是昨夜睡得不好?”
“是睡得不好……”
那可睡得太不好了!
昨晚她好不容易睡着,发现秦君泽并没做梦。她灵机一动,挥动衣袖幻化出阴森可怕的阎罗地狱,而她则变为了青面獠牙的阎罗王。
“啪”,惊堂木一拍。
“堂下所立何人!”她喝道。
俊逸华贵的少年着月白色绸缎寝衣,线条优美的肌肉若隐若现,下颌微抬,凤目漆黑,眼神高贵淡漠。
她有些无语,这人怎见谁都是一副欠揍的表情!搞清楚,她现在可是阎罗王耶!
事到如今,她也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
“可是逍遥王二子秦君泽?你可知你犯了个人神共愤的大罪!本王问你,你为何拦截下你嫂嫂要的消息!她多不容易啊,整日担惊受怕,寝食难安,你既与她恩怨两清,就该井水不犯……”
“住口!”他厉声喝止。
虞辛棠被吼得莫名其妙,不明白他又发什么神经,前面都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拉下脸了。
“什么叫恩怨两清?我同她有两世因果,现在清不了,往后也清不了!”
大殿荧光幽暗,烟雾缭绕,他披发赤足而立,轻启薄唇,掷地有声,“生生世世都清不了。”
声线华丽,语气中的偏执让虞辛棠心漏了一拍。
她此刻扮相须髯如戟,虎目獠牙,但却是个假阎罗。而他白衣如雪,矜贵优雅,倒像个真恶鬼,还是那种一旦缠上就永生永世无法摆脱的厉鬼。
见他如此,虞辛棠有些犯怵,色厉内荏道:“一派胡言!都下地狱了还毫无悔改之意,简直冥顽不明,本王这就教你尝尝阎罗地狱的厉害!”
刀山,火海,油锅……她能想到的酷刑都幻化而出,可他屹然不动,安如磐石,反倒是她自己被气得够呛。
冷静下来后,她又换了一计。
眼前场景倏然一换。
秦家老宅,于寸土寸金的地界闹中取静,近百年历史的老洋房平日里散发出古朴肃穆的气息,可在电闪雷鸣,风雨交加下,这座掩映在森森绿意的别墅,犹如鬼影幢幢的鬼屋。
“啪”的一声,整座房屋的电都断了,书房漆黑一片。
彩色方块琉璃窗被雨打得啪啪作响,天边闪电如蛇,屋内亮堂了一瞬,但见一高大的身影坐在梨花木椅上,眉目深邃,不动如山。
虞辛棠躲在书架后,紧张害怕的又幻化出一道惊雷,轰隆隆的雷声吓得她颤抖不已。
她曾与秦君泽困在电梯中,那日暴雨,雷声大作,她尖叫着蜷缩在轿厢一角,瑟瑟发抖,惊慌失措时一只温暖的大手握住了她。
她怔愣住了,可不等她细想,又有一道雷劈下,她条件反射地抱住了身旁的男人,由于两人贴得很近,她非常明显的感受到他也颤抖了下。
“秦、秦总,您也怕打雷吗?”
隔了好一会儿,男人沙哑的声音才响起,“嗯。”
不怕死,不怕鬼,也不怕酷刑,那他总归怕打雷吧!
虽然这做法有些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秦君泽,你怕吗?怕得话就把你瞒虞辛棠的消息交代出来,这雷声自会停下。”
空灵的声音在书房中回荡,男女莫辨,可西装革履的男人眉毛都未抬一下,似一座精致完美的雕像,融入无边雨夜里。
虞辛棠恨得咬牙切齿,赌气又使两道惊雷降下,可那人还是无惧无畏的模样,倒把她吓得够呛。
最后她只能无奈地离开了他的梦境。
一顿操作猛如虎,结果又是受气又是受惊吓的,怎不令人郁结于心,后半夜翻来覆去睡不着,这才导致白日瞌睡连连。
虞辛棠把手里打得七歪八扭的络子扔进针线筐,叹气道:“烦死人了……”
“世子妃为何事烦心,不妨说与奴婢听听,或许奴婢能为您排忧解难呢!”
“就是,我有一个朋友,她想从一个男人嘴里知道些秘密,可这个男人的嘴紧得厉害,阎罗殿前都不说真话那种!你说该当如何?”
“这男人是牢狱里的囚犯吗?”
“不,不是囚犯,他们的关系比较复杂,不知该如何讲,总之我朋友有些畏惧和提防他。”
“畏惧和提防?那便是不敢得罪他了。不敢得罪就只能讨好,投其所好即可,他爱财便送银钱,他好色便赠美人,他爱权便许高官。”
“权财色,他或许是贪,但都有,不过投其所好嘛……”
虞辛棠喃喃自语,陷入了深思,紧着恍然大悟,“彩练,你真是个天才!我有主意了!你让小厨房早些准备晚膳,今晚我要早睡补觉!”
用膳,洗漱,上床。
没多久,她便恬静地睡了过去。
再次睁眼,室内静悄悄的,月色如水淌到床前,如梦如幻。
意识回笼,她一拳锤在枕头上,秦君泽到底在搞什么!她都睡了一觉了,他怎么还没睡!
虞辛棠不妥协,骂骂咧咧的再次睡了去。
春夜,细雨濛濛,海棠未眠,娇嫩花瓣结着雨珠,沉甸甸压在枝头。廊边雨坠为帘,檐下灯笼摇曳,发出柔和泛黄的光。
灯下,游廊那头立着一人,凝神赏花。
“你来了。”他道,似乎对于她的到来早有准备。
“我来了?”
虞辛棠乍一见这样的场景,有些反应不过来,怔愣重复道。遂觉气势弱了些,铿锵有力地说:“对,我来了!”
他转过身来,橙光溶溶,五官似也柔和了几分,身着阔袖蟒纹玄衣,行动间,蟒纹发出金光。他踱步徐行,带着一身水气靠近她。那张年轻的脸被玄衣衬得沉稳了几分,越发和他现代的模样相似。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她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见状,他停了下来,道:“你倒真会扰人清梦。”
虞辛棠竟有一瞬间觉得心虚。
他又言,“昨晚我怪梦连连,不见你,却都绕不开你,妖魔鬼怪都在逼我给你消息,现在你终于肯出现了。”
对,消息。
虞辛棠猛掐大腿一把,一个滑跪抱住了他的腿,“秦总,我错了!”
这就是她想出的投其所好。她还记得他之前的梦,梦里她就是这样跪着认错的,虽然外界都传他软硬不吃,可她发现他有时也是吃软不吃硬的。
为此,她决定试一试,反正跪几下又不会少块肉。
少女仰面垂泪,恰似这春雨海棠,乌发逶迤拖地,细细的脖颈不堪一折。
秦君泽指尖动了动,可语气依旧波澜不惊,“你不是不认我吗?”
虞辛棠连连摇头,“不,我认的!您在我刚毕业就签了我,让我有了份稳定的工作,平日里宽容大量,出手阔卓,对我有再造之恩,我感激您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不认您!”
见他不说话,她小心翼翼抱着他晃了晃,“之前是我鬼迷心窍,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吧。”
“我发誓,我从今往后就是您最忠诚的员工,竭诚为您效力!”
巴掌大的小脸写满坚毅,像模像样地竖起三根手指起誓,看样子是决心悔改了。
也罢,便再给她一次机会吧。
“起来说话。”他终于开口道。
虞辛棠从善如流地站了起来,还未站定,就听到他说:“那日刺杀你的人其实有两批,雇千机阁杀手的是一个身高八尺,遮头掩面的男人,虽藏得紧,但言语间还是露出了端倪,某些词是西南地区的用语。”
“另一批人是虞觉派来的,还没见到你就被我的人解决了。”
“丹瑞母亲遭虞府追杀时,被人救下了,虽不知是何人,可既然有人大费周章地救她,也就意味着她至少性命无恙。”
虞辛棠目瞪口呆。
她还准备了几箩筐好话没说呢!他就都交代完了!
这未免衬得她昨晚的装神弄鬼太傻了些!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秦总向来算无遗策,若哪次失算了,您会很生气吗?”
“什么意思?”他皱起了眉。
虞辛棠这次主动往前迈了一步,靠近他,垫起脚尖,仰着脑袋,眉眼弯弯道:“秦总很快就知道了。”
他的视线还停留在她唇边的梨涡上,忽然感觉胸口被人推了下。
眨眼间,少女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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