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如意心下一滞，怔怔抬眸：“什么人？”
顾九朝随意歪在石桌上，闷声道：“孙侍郎新续弦的夫人，呈送给官方的登记材料上写的是盐道副使李明道嫡女李锦儿，可实际从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她极有可能是群芳阁半年前因隐退而闹的满城风雨的花魁念海棠。”
君如意惊讶的睁大眼睛，一瞬间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否惊讶的张大嘴巴。
如果是真的，这真是一个重磅新闻。
君如意虽身在后宫，小事不经她耳，但皇城中能闹到满城风雨的事，她还是有所耳闻的。
半年前，群芳阁花魁念海棠突然宣布要隐退，多少仰幕她的男子痛彻心扉，尤其是王公贵族中的男子，在念海棠身上所花银两无数，做着有朝一日能将她纳为妾的美梦，如今美人要走，他们便是人财两空。
但念海棠心意已决，纵使有人花万两皇金求娶或挽留，依旧没能打动她的心，而她也的确如她所说，自那以后便未出现在人前。
“海棠所念唯良人，黄金万两亦不从。”——当时这两句街头巷尾都传了遍，君如意也是从这两句才对此事有所耳闻，当时猜测到底是什么样的男子，才能让花魁宁愿放弃黄金万两也要同跟随那人，君如意甚至有些佩服和羡慕念海棠，她身在后宫，早已身不由已，而念海棠虽误入烟花之地，却依旧有自由选择的权利。
“少卿大人的意思是，念海棠放弃黄金万两所为之人，是孙侍郎？”君如意并不十分信服，但与顾九朝这几日的接触，她很明白他的为人，若不是有非常明确的指向，他应该不会随便乱说。
只是君如意怀疑完全出于同为女性的角度，虽未见过念海棠，但孙侍郎她是见过几面的，无才亦无貌，当然情人眼里出西施，他肯定有能吸引念海棠的地方，只是那孙侍郎身边有十几位小妾，去年年底还新纳了位小妾，发妻离世不过月余，便紧赶着续弦，这样的行径，实在不是良人的人选，念海棠身处烟花声色之地，想必早就看透了男女之间那点事儿，她就真的看不透孙侍郎的为人，还是说看透了也不在乎？
“只能说目前的线索指向是这样，这位李明道大人与孙侍郎私交甚密，膝下两子两女，李锦儿是他的幼女，自小体弱多病，一直寄养在廊坊乡下的乳母家，不曾回过皇城，有传言她于一年前染病而亡，李大人一直未曾正面否认，但半年前孙侍郎将皇城东郊一所宅子转赠给了李大人后，李大人突然斥责李锦儿染病而亡为不实流言，又命人将李锦儿接回皇城，至于在此之前她的长相、身段，皇城中无人知晓，巧合的是念海棠也是半年前突然隐退，而她一个大活人，就跟风一样，说不见就不见了。”
君如意略一思付，若说念海棠扮作李锦儿的身份住在李大人府中，又以李大人之女的身份嫁入侍郎府，确实计划很完美，不仅念海棠可以摆脱烟花女的身份，成为侍郎夫人，孙侍郎亦可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而李大人则可以白得一所宅子，大家各取所需、何乐而不为？
“同一时间，一个出现，一个消失，确实有些巧合，但仅凭这点断定为念海棠，还是有些牵强。”
“本少卿已让人快马加鞭赶往廊坊乡下乳母家，不日便可归来，死者李锦儿的身份是真是假，届时便一清二楚，至于那具尸体面部损毁严重，难以辨认。”顾九朝眨了下眼，胸有成竹般地道：“已让人去请群芳阁阁主到大理寺，烟花之地或许还有其他辨认的法子。”
君如意再一次对顾九朝刮目相看，大理寺的人力物力财力她略知一二，但他这般安排的井井有条，还能风清云淡的在这里谈笑风声，她竟有些看不透他了。
君如意怔忡间，一道黑影迅速从墙外飞身而至，到了面前，君如意才看清他的脸，是谢长安。
兴许是夜间快速行路的原因，他身上熟悉的冷刹之气比平常更甚，一双眼眸如同深渊一般深不见底，万般丝毫皆被压制在眼底，面上阴沉冷漠，分明没有半点儿人情味儿。
顾九朝端着茶杯轻晃了晃，斜睨着一双桃花眼道：“掳走了本少卿的人证，本少卿还以为谢副使今夜不会赶来了。”
“让顾少卿失望了。”谢长安在石椅上落了座，目光深沉在二人脸上扫过，只淡淡地道：“谢某深夜前来，有三件事要知晓二位，第一，你们方才所说的念海棠并未消失，月前曾在观华寺现身。”
顾九朝握着杯的手微微一怔：“本少卿派去探寻她的踪迹的人，并未发现她的行踪，你的人是怎么发现的？会不会你的人眼花看错了？”
“不会。”谢长安丝毫犹豫没有，直接否决。
“这么肯定……”顾九朝挑眉讥讽道：“怎么，谢副使对念海棠记忆深刻，莫非也常去群芳阁一堵她的芳华？”
君如意目光也移向谢长安，他不像是那种会流连烟花之地的人，面沉如霜、心冷如冰，若说他清心寡欲倒还差不多。
谢长安眉心微微一蹙，也只是稍瞬即逝，脸上神情冰冷依旧，声音淡漠却解释的很认真：“皇城司俸禄不差，有司值为了见她一掷千金，借了不少利银，她消失后不久，那位司值因还不上利银，悲悔交加、自缢而亡，谢某作为皇城司副使，自然有义务调查清楚，也好知会他的家人。”
“这么说，谢副使是为自己人报仇啊……本少卿劝你一句，这打赏都是你情我愿的，人家念海棠又没有逼着为她打赏，与她何关？况且这给出的赏钱，便是泼出去的水，哪有收回的道理，这点儿都看不透，活该自缢。”顾九朝端着茶杯一仰而尽，一杯茶愣是被他喝出了一壶酒的洒脱气势。
“……”
顾九朝还真是什么都敢说。
君如意偷眼打量谢长安，本以为他会发怒，没想到他淡定的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似的，视线如利刃一般投向顾九朝，没有愤怒，只有寒冰入骨。
“穷人之境地，顾少卿出身高贵，自无法理解。”
“本少卿确实无法理解，但本少卿知道人穷志不穷，敢做敢当，一死了之算怎么回事？自己闯出来的祸连累他人背锅？”顾九朝倒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妥，手中的茶杯在食指和拇指尖翻滚，笑的一脸不屑：“还好我大理寺没有这样的人，否则本少卿第一个将他踢出大理寺！”
“顾少卿言之有理，但就眼下这个案子看来，若是没他，谢副使必然不会追查出念海棠的下落。”君如意见话题已然扯远，且谢长安虽神色淡漠如常，但显然已不想搭理顾九朝，方才回应不过是出于首次合作的情分，若是继续这个话题，再想让他开口，恐怕比登山还要难了，所以还是早早的拉回正题才行：“我与已逝的侍郎夫人中的为同一种毒，毒源可以肯定来自观华寺，那日前往观华寺途中恰巧遇到的正是侍郎府的丧葬队，按停尸时间推算，侍郎夫人正是在月前某日前往的观华寺，而消失许久的念海棠也在同一时间出现在观华寺中，这并非巧合。”
“孙侍郎的确是群芳阁的常客，与念海棠你情我愿也不是什么稀事儿。”顾九朝恢复了理智，接着君如意开的头，继续分析下去。“出身于烟花场所的念海棠一心想从良，而孙侍郎也想独占念海棠，两人一拍即合，一个放出即将隐退的消息，一个做好了纳妾的准备，却没料到会遭到侍郎夫人极力反对，侍郎夫人出身书香世家，她的祖父秦为郁曾是礼部尚书，当初圣上被立为太子时，更是身兼太子太傅一职，虽然后来家道中落，但书香底蕴尚在，这样出身的侍郎夫人反对侍郎纳烟花柳巷的女子为妾，可以理解吗？”
君如意和谢长安对视一眼，谢长安道：“孙侍郎纳妾十余人，何故这次会反对？”
“有件事，不知你们可有印象。”君如意想了想，道：“我记得在我小的时候，有段时间朝廷大力搜捕娼妓类人，不论男妇，均不允许从事娼妓行当，违者重惩不怠，轻则倾家荡产、重则身首异处，虽只持续不到三个月之久，效果十分惊人，街头巷尾很少再看到流连不归家的男子，这一计策的提议人，正是时为礼部尚书的秦为郁，三个月后秦为郁便病逝，不久后，皇城中便有了这座群芳阁，侍郎夫人作为秦为郁的孙女，从小耳濡目染，对烟花柳巷的女子有着天然的排斥和憎恶感，所以如果她真的反对或阻止孙侍郎纳念海棠，都不难理解。”
见谢长安不再有疑问，顾九朝继续道：“念海棠隐退后，却没能如愿进入侍郎府，从而对侍郎夫人心生怨恨，想要除之而取代，这便是动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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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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