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十五年,我堂堂大顺八公主才四岁,就被送去了南山当道士,我的人生为何不能想其他兄弟姐妹们,就好好当个公主皇子?
还记得将我父皇一手带大的太后,也就是我的祖母走了的那天,秋风萧瑟,举国哀恸,母妃牵着我和三皇姐穿着孝衣走了很久,回到宫里,我的脚跟都磨出了血。
父皇那几日一直心神不宁,一合上眼就是太后的样子。
后来不知是那个缺了德的,建议我父皇出家为太后老人家守孝,去道观抄经诵福。
他可是天子,还真信了这种歪门邪道,不过考虑到自己到底还是一国之君,出家段然是不行的,那他只能讲儿女送出了,反正他膝下子嗣众多,挑出个倒霉催的谁也不心疼,无情还得属帝王家。
本来我以为被送走的,一定是我七姐柳华烬了,她可是最不受父皇待见,但也正因如此,父皇都嫌她碍了祖母的眼。
而那时,母妃正在与刚诞下一女的陈妃争宠,她俩斗得可凶了。
而她现在呢已经是贵妃了,那个小姑娘深得陛下喜爱。
所以呢,她就把我举荐给父皇。不出意外,我便成了那个倒霉催的。
其实说是出家为道了,但我这待遇可非同一般,父皇给我加封为“玉衡康平公主”,我是我九个姊妹中唯一一个在出嫁前获封的——虽然我也许是这辈子都不可能出嫁了吧——也是唯一一个有“玉衡”这个嫡公主才能用得封号。父皇还特意为我修了一座观,以我封号冠名为“康平观”,就这样,我柳靖禧小小年纪,就做了一观之主。
观里不愁吃喝,平日里悠闲得很,可这日子真不好过,尤其是初来的这一年冬天最难熬。
我这观修在山上,比皇城冷得多,我这从九月起旁人还穿单衣的时候柴火就一直没断过,就算这样,入冬了,到了冷的时候,屋子里就像冰窖一样。每每这时,总是想念起从前宫里的日子。
可鼓起勇气给母妃写信,求她接我回去,她都让我再等等,这才多久,三年都没有。三年,三年啊!母妃,你好狠的心啊!
好在快过年的时候,我的三皇姐来看我了,还给我几件宫里新做的衣裳。可惜我现在入道了,只能穿素色的,那些漂亮衣裳就与我无缘了。
幸好皇姐还带来了糕点,不过种类少得可怜,她问我还想吃什么,我挠挠头,也不知道,就只是受够了这等清汤寡水的日子,
她说母妃还让她给我捎个话,说在这个地方没呆够三五年是回不去的,也莫要在记挂这事儿了,趁早死了这条心。
三姐说着说着就哭了,她说往后只有年前才能过来看我,叮嘱我常往宫里写信。真的是,我虽然只是个孩童,可我不傻,写这么多信到头来换来的只有母妃的拒绝。我怕三姐伤心,这些话就憋在肚子里没说,将嘴巴塞得鼓鼓的咀嚼手里的点心。
“对了,我明年要吃瑞蓉姑姑做的梅花糕。”我看三姐眼眶又有点泛红了,赶紧转了个话题。
“啊?”她一脸错愕的看着我,“瑞蓉姑姑还有这手艺?”
我得意的点点头,冲她坏笑:“当然啦,你没尝过吧?不过明年给我带东西时,我就应允你吃一点,就一点哦。”我眨巴着眼,一根手指竖起,在她面前不住地摇晃,
她被我说乐了,点了一下我的鼻头,还带着哭腔:“你呀,就知道吃。你三皇姐我保证一点不碰,反正我呆在宫里的时候长,有的是机会吃到。”
三姐还在美美的盘算,可听着她的话我就哭了:凭什么皇姐和其他兄弟姊妹在宫里过着好日子,我就非要在这个道观里生活三五年甚至更久。越是想着,我哭得越狠了,眼泪止不住的流。皇姐也着急忙慌的安抚我。
就这样,三姐的第一次探望,就在这一遍遍哭声中结束了。年还没过完,我就又开始盼着三姐了。
我六岁这年春前,我生了场大病,我甚至都都觉得我这可怜的短暂的一生将在这儿结束了,这病反反复复两个多月,差不多到清明后才略有好转。
那日,我好不容易听太医的话,愿意到山里走走,虽说天气回暖,但侍婢瞳祐还是给我过得里三层外三层的,给我这小身板压得喘不过气。最外头那件白色狐裘大衣让我看起来跟个雪球一样。
瞳祐还说这是母妃特意叮嘱她的,至于她为何不直接同我说,据说那是因为她知道她的话我是绝不会听的。
要不是在瞳祐的“威逼利诱”之下,我才不肯穿成这样,不然在山里一个不小心滚下去怎么办?我还没吃到瑞蓉姑姑做的梅花糕呢。
瞳祐说这种事可不会发生,毕竟我死了她也活不成。
一切都打理好我迫不及待地就往外跑。由于我太懒了,尤其是冬天就爱窝在房里,而这次大抵是我自打搬到山里来第一次踏出康平观的大门,以前兴致最好的时候也是拿把藤椅在小院里的空地上晒晒太阳,今天不知怎的,也是大病初愈,劫后余生的畅快,突然想看看这个将要困我三年五载的地方。
以往这个时节,整座京城陌上已然花开,可南山的桃花方才露芽,早就奇怪四月天时,城里花都谢了好久了,看南山为何还是漫山遍野的粉红色,果然山上入春要晚很多,开始不觉得,直到刚出门一阵风往身上吹,我穿这么厚还是打了个寒战,我这才明白母妃和瞳祐的良苦用心。
我让瞳祐搀着我,一是因为我这副怏怏病体实在是太疲惫了,二就是这么多衣服穿在身上真的不便走路了。
直到一处,我好像看见了个穿水蓝色的身影,远远望上去还是个少年,至少不是道士了,想不到这山中除了那些只会整日在道观里念经的道士还有其他人,我顾不得什么,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余光似乎还看见了原地一脸茫然的瞳祐,不过我太高估自己了,这山路崎岖,衣服还有些碍事,一个踉跄就跌倒在地,疼痛感透过这么多层衣服传到我浑身上下。这还不要紧,我正好摔在那个少年脚下,呜呜……我的一世英名啊,我这脸可算是丢尽了,真想找个地缝藏起来。
我是又羞又恼跌得还疼,爬都爬不起来就趴在地上哭了,也许是方才动静太大了,还不等瞳祐来扶我,少年便走过来,在我面前蹲下,轻轻将我揽着,生怕把我弄疼了。
“你是哪儿来的姑娘?方才可摔疼了?”他从袖中拿出帕子,边给我擦泪边问着。
他不问不要紧,他一开口我更尴尬了,有一瞬间真的挺后悔的。
“我……我就住……住这山里。”我上气不接下气地抽泣着,说话也断断续续的。
“多谢这位小公子,我们家姑娘莽撞了些,多有打扰。”我终于等到瞳祐来救我了,她打断了少年的动作,拦在我身前,才扶我起来。
哇,她才莽撞呢,她扶我的这个过程碰到我正发痛的地方,疼得我哭得更凶了,瞳祐以为少年欺负了我,想上前理论,我扯住了她的衣角:“那个……那个哥哥是好人。是你……你弄疼我了。”
那少年笑了笑,忽视瞳祐伸手抚摸着我的头:“小姑娘,你说你住山里,可这南山自敕令修建康平观以来除了那座敕建道观,便无旁的居所了。”
“我说我住山里,我就住山里,你可管的着?”真是的,他都知道这有康平观,怎么还质疑我的住所,现在山下少年人脑子都这么不好使吗?怪不得母妃要给我送上山。
他无奈地又抚上了我的头:“好好,你就住山里好了吧。”
怎么会有这么喜欢摸人头的人啊?我真心不喜欢这种感觉,况且我今天才认识他诶。
我忽然注意到他身后摆了小桌小凳,桌上还铺了一张纸,上面墨迹点点,似乎是画,像父皇御书房里挂的那种。于是我指着那纸问他:“这是你的画吧?”
“你看这山里还有别人吗?”
好吧,我确实无言以对。
“那你可以教我吗?我也想试试”我想当恳切地望着他,我发誓,这是我这辈子最希望得到肯定的回答了。
“当然。”
听到他的话,我立马松了一口气,随后又紧张起来:“我不能出山,那你往后天天来这里吗?”
“看日子吧,今日也是第一来南山作画,遇到你这个小祖宗。不过往后没什么事的话,我应该会常来的。”我看得出来,他的答复很认真,我也很满足的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他今日是否就能试试作画,他又笑了,笑得很温柔,像暖阳和煦,不过他这人的言行看起来真挺不正常的,出于礼貌以及有求于人,我还是选择沉默。
于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碰到了画笔,原以为纸笔只能用来做一些枯燥乏味的事,现在才尝到这种滋味,真是恨啊,在宫里的时候怎么没缠着父皇让他教我这种新奇玩意。
我这时才发觉我与这少年的交谈都完全忽略了瞳祐的存在,在此我表示深刻的歉意。
她一直催我回去,一会儿说什么天凉,一会儿又说这人有谋害我的嫌疑,防人之心不可无,我看她才要谋害我,时不时就撞到我的伤口上,疼得我龇牙咧嘴,要不是顾及到有别人,我就开始哭嚎了。
算了,听她的话吧,大不了跟母妃写信打点报告呗,谁叫她欺负我,瞳祐还白我一眼,说这都是母妃吩咐的,说我没出息。
临别时,我问我这新师傅的名字,他说他叫瑾珩,握瑜怀瑾,君子如珩。
可瞳祐死活不让我透露名字,只能被她硬拉着离开了。
握瑜怀瑾,君子如珩。
再次修改了一下分了几个章节重发,新增番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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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相见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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