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确实对我很好，很好，好到……可能老天都嫉妒了。
就同年的冬天，他病倒了。
太医说是他在战场上落下的旧疾复发，开了好多药都无济于事。
也许是因为他们都是庸医，而最好的太医，都在柳琋宁那儿。
是的，几乎同时的事，柳琋宁因痨病生死不得，父皇便将最好的太医都召集到她的沁合阁里。
我不怨她，她也仅仅是个苦受疾病缠身的可怜小姑娘。我的瑾珩对父皇来说，只是个外姓的女婿罢了，而另一边是他的亲生小女儿，这很难，不，这根本不可能做到一碗水端平。
那我便不要这群庸医了，我要自己为瑾珩治好他的病。
这很显然是一件完全不可能的事，不仅是正规医书都给我翻烂了，连民间的偏方我都试了个遍。换来的只有瑾珩愈发痛苦的神情。那一刻，病的好像是我，我有了心被一刀刀割下的痛。
直到我那天落寞地走在街上，又在为瑾珩寻找偏方，我大概已经有四五天没合眼了，感觉随时就要栽在地上。
路过一个算卦的道人身边时，不知怎么的，仿佛眼前看到了新的希望，我昏昏沉沉坐在他面前，为了试试他是否灵验，先请他为我算了一卦。
其实我自从还俗以来，就压根就不想这些东西，尤其是这一类在街头算卦的方士，在我眼里简直就是明目张胆的行骗。
但我现在一是困的实在不行，脑袋迷迷糊糊就有了这个想法，二，要不是被瑾珩的病逼得走投无路，我才不愿意唤起我曾经的梦魇。
他在我面前神神叨叨念着一些词，又打量着我的脸，我却什么不顾，直愣愣坐在那儿，只听见他说地两句话：“这位夫人，您的丈夫可是近日身患疾病无医可治的？。”
啊，真神啊，这本事我以前怎么没学到，连忙答：“是，夫君曾是军中士卒，前两日旧疾复发，许多名医的药方都试过了，可无济于事。”
“说玄乎点，您丈夫这病，光是开药方是远远不够。”
“那大师，您有法子救他吗？”
“与他的亲近之人，一定触怒了上苍，需要向老天谢罪才行啊。”
亲近之人？是谁那么缺德，惹了老天爷，将惩罚降到他头上。
“怎么谢罪？”
“谢罪啊……”他捋着自己白得跟雪似的胡子，慢条斯理道，“只有一步一叩首，登上净灵观千级登天梯，才算谢了罪，老天爷才会原谅你。”
我知道，这于我几乎不可能
但我要救他，倾尽我的一切，一步一叩首，登上净灵观天梯
在那个大雪纷飞的时候，我不顾所有人的劝阻离开京城，日行三百里，在马背上颠了两天，才到了净灵观所在的启隋城O。
这里远比京都冷得多，风像最锋利的小刀一样直戳我的皮肉，
褪下华服，脱了满头金钗，换上一件新的素袍，一步一叩首。
满地的雪被风吹了又起，像漫天的碎玉，将它拂去，又不知不觉，洒满一身。
我明明看到了，看到了观门大开，看到了从中透出的金光普照着一切，可眼前一黑，我倒在了仅仅两步之外的地方。
在醒来啊，我身边围了好多大夫，他们告诉我，我，我本身已经有了将近两个月的身孕……
可惜，孩子保不住了……
瑾珩很记仇的，他一定会恨我，我把我和他的孩子弄没了。
我也上不了净灵观了，瑾珩……
他一定会记恨我，我治不好他了，这是我承诺过的。
那我只能快马加鞭赶回京城，仅仅奢求能见到他最后一面。
我踉跄地走进屋，强撑起瘫软的身子，坐在他病榻前，吧嗒吧嗒掉着眼泪，他吃力地为我一直擦拭着：“说过多少遍了，小跌哭成花猫就不好看了。”
我没收住，也不想管他好不好看，只知道他要离开我了，不是一个晚上，不是一年，不是三年，是一辈子的那种。
他颤动着抚摸我的头：“你看，我每次不都能回来找你吗？”
那你还会回来找我吗？
“会，一定会的。”
他眼眸中的光渐渐暗淡浑浊，而那墨色瞳孔中映出的我依旧清晰，那无疑是我这辈子见过最璀璨的光。
光影交叠间，我恍惚回到了那年繁花盛开的南山，那里没有规规矩矩的一方天空，没有高耸的宫墙，没有挣脱不开的枷锁。我竟分不清这是真是假，是现实是梦境。
夜色在寂静中变得深沉，梦境破裂，在我眼前化为泡影，攀上那几颗未明的星，汇成一场十年未醒的荒唐大梦。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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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梦醒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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