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插入门锁,转动两下,门开了。
男人进门,开灯、脱鞋、放包,动作一气呵成。
他一边脱外套一边往客厅走。突然,他的余光扫到一个人影。他大叫一声猛地后退两步,结果小腿磕在了茶几上,疼得又哀嚎了一声。
男人一只手捂胸口一只手揉小腿,呲牙咧嘴地控诉道:“我跟你说我要是就这么被你吓死了,你这算谋杀……嗷……疼死我了……”
何洛远一脸无辜地坐在厨房边的餐桌前,面前摆着不知吃完多久的外卖餐盒。“我什么都没干。”
“这大黑天的干嘛又不开灯啊?我还以为家里没人呢!”Bradley抱怨道。
“懒得动。”何洛远像是骨头被人抽走一样瘫在椅子里。他到家的时候天还是亮的,外卖吃到一半天色渐暗,他就摸着黑把饭吃完了,之后不知呆坐了多久。
Bradley叹气,去冰箱里拿了瓶啤酒给自己,可乐给何洛远。
“你不是跟白月光出去泡温泉,要明天晚上才回来吗?这是吵架了,还是那方面不和谐?”
“都有。”
“嗯?我瞎说的,怎么还猜中了呢?”Bradley贱兮兮地凑过来:“是他不行吗?还是你的标准太高了?我跟你说,你这事儿不能总拿我当标准,像我这种绝世猛1是无法超越的,你要对其他人宽容一点儿。”
何洛远生无可恋地看着他:“我求求你了,稍微要点儿脸行吗?”
Bradley嬉皮笑脸地拧开可乐递给他:“跟我说说,到底咋了?我感觉你这次出去之前就犹犹豫豫的,你以前不是特别喜欢他吗?”
“嗯……我说不清楚,就是我总觉得跟他亲密接触有点儿别扭,他在我的印象里一直是那种超脱世俗**的形象,突然之间要这样,我有点儿别不过弯来。”
Bradley一脸疑惑:“超脱世俗?你说的是我见过的那个纪宁屿吗?我之前看他感觉还行啊,虽然不像我这么性感有魅力吧,但也没到无欲无求的程度啊,他那形象放到声色场上也是一堆人生扑的角色。”
何洛远有点不解:“是这样吗?可是……他在我心里就是那样一个形象,我暗恋他那几年,就只是单纯地想跟他待在一起,从来没幻想过跟他上床。甚至昨天在我和他坦诚相见的时候,我都有一种莫名的罪恶敢,感觉是我在玷污他一样。”
Bradley笑着说道:“我听明白了,你说了这么多,其实归根结底就一句话:他对你没有性吸引力。”
何洛远思索半天点点头:“你说的好像对,现在回想起来,我对他一直都是能力上的仰慕和性格上的吸引,但是并没有那种看见他就想跟他发生点儿什么的冲动。”
“但你对蒋烆就有这种冲动。”Bradley说。
“这时候你就别把他再扯进来了,我已经够乱的了。”何洛远抱怨道。
Bradley说:“那不行,必须得把他扯进来。因为你想明白了你对蒋烆的感情,也就想明白了你对纪宁屿的态度。咱们大部分受荷尔蒙支配的凡夫俗子,爱和欲都是分不开的,喜欢一个人最终都会表现为想要跟他亲密接触。所以性吸引力是判断一个人是不是真的喜欢另一个人的重要标准。当然,你要是跟我讨论那种高端的精神恋爱,那我这个俗人就不懂了。”
何洛远摇摇头:“我想我还没到那种境界。”
“是吧,我也觉得你没到,要不然你也不会一上来就把人家蒋烆给睡了。”
“那就不能是我单纯地对他见色起意吗?”何洛远问。
Bradley笑道:“都到这个份儿上了,咱就别自欺欺人了吧?你都大老远把我弄过来假扮你男朋友去帮他了,你听说过见色起意要费这么大劲的吗?你就是喜欢他,你爱他。”
何洛远说:“你别把词儿用得这么重,我爱他什么?我和他这段时间一共也没多少交集。”
Bradley耸耸肩:“我怎么知道你爱他什么,爱这玩意儿本来也不讲道理。你要是能像列购物清单一样把爱一个人的理由全都清清楚楚地列出来,那不叫爱,那叫权衡利弊。要我说,你之所以对纪宁屿没有那方面的冲动,可能是因为你对他根本就不是爱情。你想想你喜欢他的时候才多大,你知道什么是爱?又或者说你当时对他是一种爱,但那种感情对于现在的你来说已经不是了,因为你对爱情有了新的理解和定义。”
何洛远定定地看了Bradley一阵:“你是什么时候突然变这么聪明的?”
“不知道,可能因为我今天中午第一次尝试了鸭脖子,打通了穴位?”
何洛远白了他一眼,果然跟这个人的严肃对话持续不了三分钟。
“哎,那纪宁屿呢?他觉得你对他有吸引力吗?”Bradley问道。
何洛远想了想:“嗯……他是这么表现的,但是……他有很重的心结。”
“啥心结?”
“他……他问我……我第一次是不是和蒋烆。”
Bradley不可思议道:“啊?他该不会还有处男情节吧?就你这模样,要是到这个岁数还是处男,那不叫言情片儿,那是恐怖片儿!他要是真有这毛病,那他不应该找你,他应该上中学门口蹲个男朋友去。”
何洛远叹了口气:“我觉得,他可能就是想要找回他认为他中学时该有的男朋友。”
“啊……?啥意思?”
“宁屿今天跟人打了一架,也不对,确切的说是他打了人。”
何洛远把早上在民宿跟人发生冲突的事讲述了一遍。
讲到最后他叹了口气说道:“他对过去的执念太重了。我刚才仔细回想了一下,自从他知道了我以前暗恋他之后,每次他和我在一起,基本上都是在讲过去的事儿。他虽然嘴上说的是要追现在的我,但其实他一直都在自动把我带入到过去。我并不是说想要和过去决裂,只是他的这股执念已经影响到他现在的生活了。就说今天打人这事儿,完全就是多此一举。”
Bradley不认同道:“也不能这么说嘛,他今天虽然是冲动了点儿,但是归根结底不也是为了你吗?再说了,这证明他有血性,没有被社会磨平棱角,这难道不好吗?”
何洛远摇摇头:“他如果一直都是这样的人,那还说得通。可一个曾经成熟稳重的人,却在别人已经成熟的年纪又反过去做那些幼稚的事儿,你觉得是因为什么呢?”
Bradley脑袋转了半天,说道:“他……想要找回他错过的东西?”
何洛远点头:“说对了。我刚才想了很久,为什么像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却会钻这么明显的牛角尖儿。后来我想明白了,就是因为他太聪明了,他的路走得太顺了。他想考T大就考上了,他想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就毫无障碍地进了研究所,他想跳槽那边已经有现成的职位在求着他过去了。所有他想要的,他都能通过努力得到,有些甚至不费吹灰之力。而他这辈子唯一想要却没有得到的,就是少年时候的我。”
Bradley说:“哦,我明白了。那也就是说,他可能也不是真的喜欢现在的你,而是想通过和现在的你在一起,去得到过去的你,是这样吗?”
何洛远想了下:“我也说不准,但至少他现在给我的感觉是这样的。我给你举个简单的例子,我这次回国之后,每次和蒋烆吃饭,他都会让我点菜,会询问我的口味有没有改变。但是宁屿不仅从没问过,而且大多数时候他都按照他的记忆直接点了我过去爱吃的东西。我之前是以为他想用这种方法告诉我,他从来没忘记我的喜好。但是我现在开始怀疑,他也许是主观地希望我还是过去的我,还在喜欢和过去一样的东西。”
Bradley认真看着何洛远:“远儿,要不算了吧。你们知识分子谈恋爱太费脑细胞了,你这说的跟绕口令一样,我这鸭脖子的智慧不够用啊。要我说,趁着你俩还没陷进去,赶紧撤吧?”
何洛远摇了摇头:“他现在这样,我反而不能随便放弃他。我得帮他化解这个执念,要不然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出来。而且这事儿说到底也是我的责任,如果不是我当时嘴欠,告诉他我当年暗恋他,也不会把他的不甘心给勾起来了。”
“难道你要拿自己赔给他吗?”
“那倒也不用,我还没菩萨到那个份儿上。”
……
餐厅靠窗的位置,能俯瞰到城市最繁华的部分。地面川流不息的交通像一幅动画,人来人往的街道书写着都市的生机与活力。
一个月没见,纪宁屿看上去变得很不同。他换了发型,衣着多了潮流感,让他看上去更加年轻。
“想吃什么?你来点吧,我不知道你在国外这些年口味变了没。”他把手机放到何洛远面前。
何洛远挑了挑眉,眼神里透着惊喜。纪宁屿的笑容里却带着局促。
点完单,何洛远不停打量着纪宁屿。“新造型很帅。”
“啊……我就是想尝试一下,以前在研究所,氛围太保守,从穿衣打扮到举手投足都不敢出挑。我现在的公司就宽松很多,只要不是跟客户见面,穿什么都无所谓。我就趁着这个机会改变一下,你觉得我这样会太夸张吗?”纪宁屿不自然地理了理头发,很显然他对新发型还不太适应。
“不会,很适合你。你以前的打扮确实有点儿保守了,没能完美的衬托出你的颜值。”
纪宁屿不好意思地笑笑:“你不是让我放下过去么,我已经下定决心要做出改变,从里到外都改变。小远,上次的事真的很抱歉,是我太冲动了。那天回去之后,我想了很久,你说得对,我不该一直沉迷于对过去的假设,而且就像你说的,就算时间重来,其实我们很可能还是一样的结局。对不起,我之前一直都在把你带入到过去的小远,做了很多让你不开心的事,真的对不起。”
何洛远摇头:“不会,其实这件事我也有错。我当初答应你答应得太仓促了。我之所以没拒绝你,是因为我犯了跟你一样的错误。我一直没办法把你和过去的宁屿区分开来,现在想想,我在面对你的时候也掺杂了很多过去的影子。我们都没有摆正心态,也没有认认真真去了解现在的对方,而是一直在尝试重写过去。”
纪宁屿不舍地望着他:“小远,我们之间……还有可能吗?”
何洛远说:“十六岁的纪宁屿和十六岁的何洛远永远都没有可能了,错过了的不会再回来。但是你可以把这件事放到记忆里,那就是十六岁的何洛远永远爱十六岁的纪宁屿,这一点连时间都无法改变。至于现在的我们,我只能说,我也不知道命运会把我们带向何处。”
“那我还可以追你吗?”
何洛远摇摇头:“不,现在不可以,这次我不会再仓促地答应你。但我愿意和你以朋友的身份去了解对方,也许等你真正了解了现在的我之后,你之前对我的那些滤镜就全都破碎了。”
“不会的。”
“先别着急下结论,我们之间相隔的不只是十几年的时间,还有完全不同的生活经历。你先听听我的故事,听完了再做决定也不迟。”
这是一次漫长的交谈,两个人吃完晚餐后,一起在江边散了很久的步,走累了又找了家安静的酒吧坐下来。
何洛远从上大学那年开始讲起,讲了自己如何出国念书,经历了向父母出柜后的艰难时光,怎样咬牙完成了学业,后来又如何找到工作,拥有了想要的生活。他向纪宁屿讲述了自己这些年全部的情感经历,包括与Bradley的一场闹剧,也包括Luke的遗憾离世。他还把回国后和蒋烆之间发生的事也如实讲了出来,只是并没有说徐胤不肯分手的具体原因,毕竟那涉及到他人的**。
“这些差不多就是我这些年的全部经历了。我觉得我比较幸运的是,在感情上我从来都没遇到过渣男。我从过去的每一任男朋友身上都学到了一些宝贵的东西,与他们的那些过往构筑成了今天的我,让过去那个自卑胆怯的何洛远脱胎换骨。”
何洛远嘴角挂着微笑,回忆的碎片在眼眸中闪动。他在整个叙述过程中仿佛从第三视角重温了一遍自己的人生,从那些挣扎迷茫、生离死别、雨过天晴中看到了自己的成长。这一刻他似乎突然明白了他对纪宁屿的感情变化。
曾经在少年何洛远眼中,纪宁屿是那样的闪闪发光,让自卑的他无限仰望。他从仰望中生出爱慕,像渴望被阳光照耀般渴望留在纪宁屿身边。可如今的何洛远早已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光芒,他无需再仰望任何人,不用再从别人身上汲取光亮。纪宁屿没有变,他仍然是优秀的,让何洛远佩服的。只是何洛远无法再从这种佩服生出爱慕,因为他自己也长成了参天大树。
纪宁屿静静聆听着何洛远的故事,看着他坚定从容的面庞。他第一次意识到,或许这就是最完美的结局。如果他当年真的拥有了何洛远,他没有信心能让他变得像今天这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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