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之后,公司各部门纷纷组织团建吃饭。
虽然大部分人都不喜欢这种加班吃饭的形式,可人在江湖,该挨的刀要挨,该卖的笑得卖。
何洛远站在酒店大堂左顾右盼,行政姑娘正在和前台沟通,似乎是原来订的那个厅出了什么问题。
同事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闲聊等待,组员小刘站在何洛远身侧玩着手机游戏,眼花缭乱的屏幕让何洛远在旁边看了一会儿都觉得眼睛疼。
“小远!”
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何洛远转过头,眼神里是藏不住的欣喜:“蒋烆?”
蒋烆来到跟前,身后跟着助理小张。
自从上次机场一别,两人始终再未见过。何洛远曾在心里抱怨,世界明明那么小,可上海怎么那么大,想偶遇一下为什么就那么难。
“你这是跟同事出来吃饭?”蒋烆问道。
何洛远答道:“对,公司团建,好像是包房出了点儿问题,大家都在这儿等呢。你呢?你来谈生意?”
蒋烆苦笑了下:“不是,我……要债。”
“啊?那这是,人家还你的?”何洛远指了指助理小张手里拎的一堆礼品。
“不是,这是我要送出去的。我请人吃饭,我给人送礼,为了能要到债。”
何洛远一脸的不可思议:“这么别具一格的吗?所以大家说的,欠债的是大爷,要债的是孙子,都是真的?”
蒋烆点点头:“长见识了吧?”
“啊……那我弱弱的一句,不能走司法程序是吗?”
蒋烆笑笑:“如果我想把生意继续做下去,就不能随便跟人撕破脸。”
何洛远理解地点点头:“看来当老板也挺不容易的,我以后尽量少骂点儿我们老板。”
何洛远的眼中透着一种不谙世事的单纯,蒋烆从那倒影里面看到了圆滑世故的自己。站在这样的何洛远对面,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过。
他不是小说里的霸道总裁,没办法天一凉就让王氏破产,不会花一千万买喜欢人的一夜,更不敢为了追某个人不顾安检的阻拦大闹机场。他就是一个在一群装腔作势的所谓“上流人士”当中讨生活的无名小卒。他患得患失,他被人捆住双手双脚,他自愿对各种现实低头,他不爱畅想未来,因为前路望去布满艰难险阻,他更不敢回首过去,因为害怕看见那个被弄丢了的自己。
“你最近过得还好吗?”蒋烆的目光中难掩思念。
“挺好的,你不觉得我比之前更帅了吗?”何洛远笑着眨眨眼。
蒋烆笑着点头:“嗯,觉得,越来越帅了。那个……你……和宁屿……”
“啊,我们现在就是朋友。”
蒋烆的眼中闪过微弱的光亮。“嗯。”
“你呢?你的仗打得怎么样了?”何洛远问。
“还在努力中,不抛弃,不放弃。”
“那你继续加油!”
这时候,助理小张对蒋烆轻声提醒道:“蒋总,咱们该进去了,徐总他们已经在里面等了。”
蒋烆点了点头,不舍地看向何洛远:“嗯……我得进去了,咱们回头再聊?”
“嗯,回见。”
电梯门打开,蒋烆在走进去前忍不住又看向何洛远,何洛远给了他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
……
酒过三巡,同事里开始有人放飞自我,真醉假醉不知道,反正平日里不敢说的话是已经说出口了。
何洛远为了避免麻烦,直接说自己酒精过敏,一滴未沾。好在他是总公司派过来的顾问,酒桌上也不会有人难为他。
项目经理提前退场后,包房内的气氛更加活跃,吵嚷得让人头疼。
何洛远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位于尽头的洗手间。
镜子四周包围的暖调灯光,把人的皮肤照得细腻透亮,何洛远倒看不出自己面色疲惫了。
他慢条斯理地洗手,又慢条斯理地烘干,只想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晚点儿回到那片喧嚣当中。
洗手间门口传来脚步声,他并未抬头张望,结果那来人竟然快步扑上来一把将他给抱住了。
何洛远吓了一跳,转头一看,是外包顾问小刘。那孩子今天晚上转着圈儿的敬酒,这会儿已经醉得一塌糊涂了。
小刘东倒西歪地靠在何洛远身上,死死抱住他的腰,眼圈通红。
“你怎么了?难受是吧?想吐吗?”何洛远撑着他,怕他摔倒。
小刘面露委屈地仰头看着他:“何顾问……我喜欢你……”
何洛远心下一惊,赶忙朝四下张望了一圈。作为一个有着数段情史的三十多岁男人,他这段时间多多少少看出了小刘的心思。可对方并没有挑明,他又不能自作多情地跑去跟人家说:“省省吧,咱俩没戏。”只能装傻充愣,盼着项目赶紧做完,大家相忘于江湖。
可怕什么来什么,小刘酒后失控的表白还是不期而至了,而且是在这么不恰当的场合。何洛远非常紧张,担心刚好被同事撞见这一幕。他自己完全不怕,性取向的公开对他的工作没任何影响。可小刘作为外包顾问,本来就是随时可以被替换掉的存在,如果再被同事看到骚扰内部顾问,那别说在这个项目混不下去,一旦事情传出去,搞不好他在这个行业都前途未卜了。
“小刘,你清醒点儿,别再说这个了,好吗?”何洛远边说边把他拖到水池边,想让他洗把脸醒醒酒。
可小刘却抱着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不……我就要说……我喜欢你……何顾问,我好喜欢你……”
何洛远叹了口气,开始发愁该怎么办。而小刘却已经不满足于口头表白,而是勾住他的脖子,跃跃欲试地想要强吻。何洛远只能伸长了脖子往后躲,要不是他个儿够高,大概就要被小刘得逞了。
就在他们一个追着亲,一个忙着躲的时候,洗手间走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
来人在见到里面的情形时愣了一下,继而快步上前一把拉开了小刘。
“怎么回事儿?这是遇到流氓了吗?”蒋烆拎着小刘的领子,小刘拼命扭来扭去,想要挣脱他。
“同事,喝多了。呼……幸亏来的是你。”何洛远长舒一口气。
“那这怎么办?要叫你其他同事过来吗?”小刘一直试图往何洛远身上扑,蒋烆只能拦腰把他从背后截住,遭受着年轻人不停的肘击。“啧……你给我老实点儿!”
何洛远看着嘴里一直在嚷嚷“何顾问,我喜欢你”的小刘,面色纠结道:“不行,他这样胡说八道的,把我同事叫过来,他工作可能就保不住了。不能为了这么点儿小事儿,断送了他的前途。”
蒋烆想了想,说道:“那这样吧,我那边已经结束了,你把他的地址告诉我,我把他给送回去。你就跟你同事说,他喝多了,你叫车让他回家了。”
何洛远说:“还是我跟你一起吧,我给同事打个电话,告诉他们我送小刘回家了。这样正好我也不用再回去了。”
“那行,走吧。”
何洛远打电话给行政小姐姐要了小刘的住址。出了酒店大堂的时候,蒋烆的车已经等在门口了。
两人一起把小刘塞到后座,蒋烆绕到另一侧要上车。
何洛远阻拦道:“哎,还是我跟他坐吧,别回头他再吐你身上。”
蒋烆摇头:“绝对不行,他就是把我全身给吐满了,我也不能让他再往你身上扑。你上前面坐去。”
何洛远笑了笑,心底泛出一丝甜蜜,听话地去了副驾驶。
今天是助理小张开车,全程一丝不苟外加一言不发,本本分分当好一个工具人。
可后座的小刘就不一样了,从上车嘴就没停过,一直在不停地对何洛远表白。从开始的“我喜欢你”、“我天天做梦都梦见你”,到后来的“你亲我一下好不好”、“我想和你抱抱”,最后完全走向了少儿不宜。那些普通人一辈子说不出口的话,正充斥着整个车厢,听得何洛远频频皱眉,回过头去看蒋烆的表情。
蒋烆倒是表现得很淡定,只是问何洛远:“你说我要是现在把他打昏了,犯法不?”
车开到小刘家楼下,蒋烆就让助理小张下班了。就刚才那一路,小张承受的精神损失得算工伤。
幸好小刘的室友在家,他们放心地把人移交过去之后,就一起下了楼。
“不好意思,这大晚上的让你跟着折腾。”何洛远抱歉地说道。
“没事儿,幸亏让我遇上了,要不然这事儿你自己还不好弄呢。”
何洛远偷偷看着蒋烆的表情,朝楼上指了指解释道:“那个……我和他没什么的。”
蒋烆笑起来:“我知道,我听他说的那些话就知道没有。他连你的型号都没弄清楚就往上生扑,你们两个小0在一起能干什么?”
何洛远也跟着笑起来:“这还不都赖你,我本来是多好的猛1材料啊,是你当年早早给我定了性。”
“怪我怪我,当年应该让你多尝试一下的。”
“你愿意啊?”
蒋烆沉默了片刻,低着头,小声说:“只要是你,我什么都愿意。”
他的声音消散在冬夜的寒风里,吹得何洛远眼眶一阵发热。
傍晚下过一场雨,雨水挂在枝头,像晶莹的泪滴。两个人并肩而立,听风对树叶倾吐心事。
“小远。”
“嗯。”
“我送你回去吧。”
“好。”
……
何洛远到家的时候,Bradley正在打游戏。何洛远瞄了眼电视屏幕,总结出一个字:菜。
“回来啦?”Bradley转头打了个招呼。
“嗯。”何洛远没精打采地去厨房拿水喝。刚才告别时,蒋烆眼中写满的舍不得让他的心都要碎了。
Bradley这边说话间又死一局,叹着气放下手柄。
何洛远在他身旁的沙发上坐下来,眼神放空。
Bradley忽然凑近,在他身上来回闻了闻。“你碰见蒋烆了?”
何洛远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你身上,一股发情期的味道。”
“真的假的?”何洛远拎着自己的衣襟拼命闻。
Bradley噗嗤一声笑出来:“假的,你身上沾了股香水味儿,我就随口一编,没想到又让我给蒙对了,你可真是太好猜了。”
何洛远狠狠白了他一眼:“那不是蒋烆身上的,是我一个同事喝多了,正好被蒋烆遇到,他就陪我一起把人给送回家了。”
“哦?那你们俩没趁机……”Bradley撅起嘴,做着亲嘴的动作。
“没有,什么都没有。”
“哦……那你这次见到他,有什么感觉?”
何洛远低头看着手里的矿泉水瓶,把今晚与蒋烆见面的每一帧画面都回味了一遍,最后吐出两个字:“想睡。”
Bradley失笑道:“这么直给的吗?”
何洛远烦恼地搓了把脸:“你说我最近是不是太饥渴了?”
Bradley果断摇头:“那肯定不是。你要是真饥渴,干嘛放着我这种绝世身材的现成猛1不睡,跑去舍近求远?蒋烆他有我大吗?”
何洛远生无可恋,跟这家伙住一起特别锻炼眼部肌肉,每天白眼翻不够。“你别总这么臭不要脸行吗?”
Bradley一脸坏笑:“我说的是胸肌,你想啥呢?”
“滚蛋!”
Bradley说:“远儿,你知道,如果你只对某个特定的人饥渴,这说明什么吗?”
“什么?”
“说明你爱他爱惨了!”
何洛远这次没有着急反驳。那种绞痛着的心碎,如果不是爱,那应该是什么呢?
“哎?我看你最近总跟纪宁屿出去,你对他还是没感觉吗?”Bradley问。
何洛远摇摇头:“宁屿现在给我的感觉就像是个刚从襁褓中解放出来的孩子,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他以前的日子过得比较平淡,现在就特别向往那些五彩斑斓。在这个过程中他需要有个人陪着他,等到他找到了自己真正热爱的东西,就可以不在任何人的陪伴下勇敢前行了。过去一直是他像阳光一样照耀着我,现在换我来照亮他,就当我报答他当年对我的好。除此之外,我对他真的没有别的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很好,我和他在一起也不会有任何阻碍,可我对他就是没有那种感觉。”
Bradley说:“这有啥想不明白的,就是你和他磁场不对呗。就像咱们俩,当情侣,一天三吵,当朋友,天长地久。人和人之间的感觉是玄学,没道理可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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