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不奢求你放了朕。”顾云清攥了攥拳，背过身不去看他落泪。不能再看，不能再心软。
“朕只要你将赏赐尽数奉还给昭信侯，发配的时日延后半月，且发配之时随兵三千。至于谢氏女……朕也无法。只望你能遣一队人马护送她，定期回朝报信。”
顾云清放轻了声音道“这不是为了朕，这是你欠他们的。朕与你的事，莫要牵连无辜之人。”
“……”沈卿珹沉默半晌终于道“其实臣没有这么做过。谢家那位嫡女臣许给了一个在京城管理两国邦交的一位王爷，她根本无需离京。至于贺将军，臣确实是削了他的兵权，但没让他去边关，更没有将他的地割走。陛下其实根本没有查过对不对？”
顾云清闻言微微一怔，而后垂眸道“朕查过，但托你的福，什么都没有查到……总之，是皇家亏欠了他们。既然如此，那便给谢氏女千两珠宝黄金作底家，就当是皇家给她用的嫁妆。昭信侯你便不要再管了。他少年心性，定也过不去这坎。年少轻狂时，要么认准志要么认定人。昭信侯是个好苗子，别误了他。”
是啊，自己也曾年少过，也曾轻狂，何曾不明白，只是最后一无所有。
“在陛下心中，臣就这么心狠手辣不知轻重？他本是个难得的可用之才，若非因为他是贺家人，臣也不会这样对他。谢氏女更不用说，臣从未亏待过她，最基本的礼还是有的。总之不是臣拦着你，是陛下自己查不到也不愿意相信。臣累了，陛下要走要留，自便吧。”
沈卿珹也不愿这样，只是他查过，贺将军的父亲勾结外党，有叛国之嫌，他的儿子，自己实在不敢信。如今证据还未确凿，不可轻易定罪。沈卿珹知道顾云清如今只认死理，不会相信他的，便一直没有说出来。
“朕何曾没有相信过你？”顾云清摇了摇头，声音很轻很轻，虚无缥缈，仿若云烟。
“在好久之前，在初见之时，甚至是在昨日，朕都还心存侥幸。你若没有那样暴虐，没有盛怒之下随便打朕，弄得朕伤痕累累，何至于此？你用错了法子，为何到头来要做的像是朕委屈了你一样？朕如果想，早便像今日这样以死相拼了。”
“陛下，臣想歇息了。”忍住喉间的更咽“过几日便是中秋了，陛下还是早些回宫准备吧。”
本该是合家团圆的日子，其实到了他这里也没什么特别的。他没有家人，自然也就没法过，也不想过
“……病了这几日便修养吧。”顾云清吩咐了几个太医院的人在相府伺候，而后惶惶然回了宫。
八月十五，正值中秋。当夜宫中设宴，遍邀名士入席。玉盘珍馐，觥筹交错，座无虚席。年轻的君王华衣长裳，高坐首位。而同样位高权重的丞相只比皇帝座席低了半尺，设在御席一旁。
这宫宴无非就是纸醉金迷相互奉承，沈卿珹对这些事可不感兴趣“中秋佳节本不该扫兴，但臣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
沈卿珹面无表情，独自离席。这宫宴实在是闷得很，不愿意多留。在座的每个人都是惺惺作态故作奉承，自己已经是丞相没有这种听且讲客套话必要，独自出宫回了相府。
顾云清瞧着人落寞的背影无端生出不适，无声叹了口气。侧头招来贴身的一个小太监，低语几句，此后再无其他动作。
那小太监奉命取了一只巴掌大的锦盒，瞧着不太起眼，倒是很精致。小太监不多时到了丞相府，请求面见丞相。
“何事。”沈卿珹头也不抬批着公文，公文算不上太多，但处理起来却很麻烦，毕竟不重要又会怎会从顾云清那里扣下来，自然要仔细。此刻正头疼不已。
“丞相大人，陛下叫小的为您呈个物件儿。”那小太监恭恭敬敬的将锦盒呈上来，放在人面前“这是陛下给您庆贺中秋的，原是要亲自送来，不过……被灌了些酒，回殿歇息去了。”
“放这吧。”看都不看就想将人打发回去。已经贵为丞相，什么稀罕物没见过。值到听见那顾云清被灌酒时心中一颤，但想到前几日刚吵过，最终没去看那人。
待公务办完，时辰已经不早了，但走至相府门口依旧万家灯火通明，熙熙嚷嚷的大街上充满了过节的喜悦与笑声，听在耳里，又看看宁静的相府，只觉得无比刺耳。
顾云清被大臣们你一言我一语，劝了不少酒。不赏碰这东西，虽非是自愿，可顾全大局今儿还是喝了许多，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
宴席散了之后，顾云清被一众宫人们扶回了内殿。灌的实在是过了量，喝过醒酒汤后，依然没好多少，缩在榻里轻轻揉着太阳穴。往日里白皙的脸庞染了些绯红，气息稍促，灼热滚烫。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朦胧不清，若即若离。
沈卿珹一个人孤独的上站在门边，又有人来报顾云清的状况，最终还是无奈选择摆驾入宫。
入了顾云清的寝宫，迎面而来的是醉倒在床上的顾云清“陛下。”沈卿珹虽有过心理准备，但看见顾云清这样还是心里一惊。
顾云清迷迷糊糊间似乎听到些响动，勉强睁开眼瞥了瞥，视线中大概描摹出他的轮廓。于是含糊道“丞相？你不是回相府了……”
顾云清揉了揉眼，将滚烫的脸庞埋在枕里。
沈卿珹淡淡的走到榻边坐下“臣听闻陛下有恙，特来看看陛下。”即使这样，沈卿珹还是因为上次的事对顾云清的态度极其冷漠“正好无事罢了，陛下别多想。”也确实是因为无事，相府实在冷清便忍不住来瞧瞧他。
“无碍，多喝了几杯而已。”人都恍惚了，怎么可能还想别的。顾云清头垂下轻轻蹭了蹭枕头，发丝将半个脸庞遮住，无端将略有锋利的轮廓勾勒出几分温柔。懒懒的抬起眼皮看他“一个人，很安静吧。”
“是。臣喜静。陛下若无事……”沈卿珹看着躺在床上的人站起身来。但最终还是没有离开，反正回去也没有什么人什么事，留就留着吧“罢了，陛下睡吧，臣留下来陪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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