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阳光正好,时有微风,湛蓝晴空里,一行大雁向南飞。
辛澄伸了个懒腰,心情愉悦,她明白,不能整日缠着郡主令她厌烦,正好,她这几日在王府还有别的事做。
首先直奔灶房而去。
当然还是偷偷摸摸隐匿了自己的气味翻墙进去的。
等下次郡主心情好些了,就同她说说,快把这只狗牵走吧,不然她每次来厨房拿吃的都像是做贼一样。
“来,多吃点。”
“好~”
好在是蔡大娘和一众帮厨们都很热心,给她拿一大些点心。
现在不是饭点,蔡大娘和帮厨们在院子里三三两两围坐,备菜闲聊。
前段时间她为了给郡主做饭往这跑得最勤,和大家也都熟识,便也不客气,搬个小板凳坐进大家当中。
“狗没咬着你吧?”蔡大娘往旁边让了让,同她聊道。
“哪能呢,”辛澄咬掉半口点心,指着院墙道,“我会轻功。”
“那可厉害,”蔡大娘把蒜盆挪开,腾出个高凳子给她放点心,“你说你是咋惹殿下了,还搁这栓条狗防你。”
辛澄喜欢在这,能感觉大娘是真心待她好,连忙道:“没有的事,郡主待我好呢。”
“你呀。”
辛澄翻墙也要来灶房,除了吃点心,自然是有重要的事。
“你们说,郡主喜欢什么啊?”
听辛澄这么问,大家都愣了一下,想了下说,“好吃的?”
辛澄摇头,“这招已经行不通啦。”
“琴棋书画吧,殿下就爱看书写字。”
“殿下肯定喜欢狗,你看那狗养得贼聪明。”
“说不定郡主喜欢把人关起来折磨。”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说话的帮厨小年轻。他摸了摸脑袋,“那些来咱王府的江湖人不都关起来了严刑拷打,要我说,费那事不如都杀了。”
大家接着又七嘴八舌地聊起来,有人说他不懂郡主,有人说郡主喜欢的当然是男人,还有人说郡主也是女人,肯定喜欢小孩子……
蔡大娘插到话缝里问辛澄:“你问这是干啥呢?”
辛澄从刚才起头就大了,答案的走向变得越来越奇怪了。有人把问题回到一开始,她赶紧回道:“我来王府这么久了,还没表示过什么,想给郡主送一份礼物。”
所以她没办法去抓个江湖人给郡主拷问,更不能帮郡主找男人找孩子啊。
“那就没什么了,郡主啥都不缺。”
一群人纷纷附和,都点头同意。
所以,三个臭皮匠,全都是白忙?
辛澄叹了口气,但也不算太失望,至少点心很香,这块应该是山楂糕,嚼嚼,酸甜口的,好吃。
“诶——不管那个了,”蔡大娘大手一挥,停下了众人的议论,拉起辛澄的手,“丫头啊。”
“嗯?”
蔡大娘抿着嘴笑,蒜也不剥了,另一只手在她手背上拍了拍,“你瞧瞧你长得这么可爱,听说还没成亲哪。”
辛澄警觉,“没……”
大娘眼角的皱纹都笑开了花,“那大娘给你介绍一个,是我家侄儿,亲侄儿,人不错的。”
辛澄山楂糕也不吃了,奈何手被牵着没挣开,“大娘,我喜欢的是郡主。”
“唉呀知道,可你也要嫁人不是,我知道你眼光肯定高,但大娘跟你说啊,我家侄儿人长得周正嘞,和你般配得很,也是那个名门正派出来的,现在在门派里当执事,好像是那个华山派,还是岳山的什么……”
趁着大娘回忆侄儿门派的工夫,辛澄用了内劲,赶紧丢下一句翻墙跑了。
“嫁人我也只嫁郡主!”
她本是想给郡主准备一份礼物,只是没什么头绪,便想找王府的人问问,毕竟他们在王府时间长,或许知道不一样的郡主。不过在热衷嫁娶的长辈那里是得不到什么有用的建议了,辛澄逛去前院,打算找聪明人聊聊。
隔着老远便听见前院人声嘈杂,近了一看,地上七摞八摞地摆了好多箱子,院子口来来回回搬货卸货的脚步匆匆不停,再往院子里一扫,没看清人先被噼里啪啦的算盘声冲昏了头。
院内两边的几间门房大开,里面各自坐了个算盘先生,一手划拉账册,一手划拉算盘,把算盘珠子拨出了破阵曲的架势。
难怪她一踏入此地,便感觉到杀气腾腾。
辛澄拦住个人,问道:“这是在干什么?”
“你谁啊你!”
搬货的小哥嗓门大,火气高,看得出来很烦躁,也怪她耽误了人家干活,辛澄正想道歉,没想到他先弯了腰。
“大人请恕罪,回大人的话,这几天到月末了,我们在清点仓库,先生们正在盘账。”
辛澄想说她不是什么大人,但是从他话里听到了更重要的东西,激动道:“今天月末,明天就是月初了?”
他抱拳躬身,“……正是。”
“啊!”她居然差点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想来是梦中的指引,她居然现在才想通。
送给郡主的礼物,她想到了!
辛澄越想越兴奋,已经想象郡主收到东西时的表情,连明天也等不了了,立刻冲了回去。
辛澄离开后,搬货小哥直身甩了甩袖子,“傻子吧,今天月末那明天还能是什么?难不成月中啊?”
四周算盘声缓了些,账房先生们顺着他的话聊了起来,“方才那个就是皇帝派来伺候殿下的起居使吧?”
“呸,用得着她伺候,还不是替皇帝监视王府的。”
在场的都不是外人,跟着话讨论开了。
“可不就是,见天儿的跟在殿下身边,假模假式地说什么喜欢殿下。瞧瞧,转头来咱这查账来了,真够恶心的嘿。”
“这贱人,殿下不能被骗了吧?”
“殿下是正经女子,等上了京,肯定寻个世家公子嫁了,能跟她厮混?”
谈及殿下的婚姻大事,众人讨论势头更盛,纷纷发表意见,有人表示景王爷肯定会求一道赐婚圣旨,有人说不如就在云州择婿干脆抛个绣球人人参与,有人问殿下嫁人王爷无后百年之后王府的庄子铺子都归谁。
“嫁妆也要不了那么多,还能都带走了?”提出此问之人争得脸红耳赤。
“活都干完了吗?”一道不大不小的沉闷声在院中响起,仿佛一瓢凉水倒在锅里,沸腾的水面登时平静下来,“反正明天要把账本交给郡主,诸位白天干不完就准备通宵吧。”
顷刻间,算盘声一齐奏响,珠算心算齐上阵,仿佛要把喧闹捅到天上去。
最后的说话者坐在院子角落里,面前的桌案上摆放着一摞摞对好的账本,等着复核盖章。她一身深色圆领襕衫,长发全束于顶用发带系着,全是男人的式样,但从她的面容和体态却也不难看出是个姑娘,只是面色凌厉,狭长的眉眼颇具威视,她视线扫遍院内,最后看向院外辛澄离去的方向,眼中尽是鄙夷之色。
“脑疾。”
* * *
辛澄赶回藏书阁,但郡主不在,不过留下了纸条。
说她有重要的事交代,在中庭议事厅,让辛澄不要像猴子一样在王府上下乱窜东奔西跑地到处找她。
她才不会那么干那么没脑子的事呢,辛澄撇嘴。
到了中庭议事厅,果然,郡主坐在长桌主位,两边分列坐着几个人,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
辛澄知道有要事,自不进去打扰,在门外冲郡主呲牙笑了笑。
郡主瞥了她一眼,没什么表情,继续吩咐道:“这两天秋收的粮食已经陆续收上来了,李耀,你挑一队人便衣去各县查访,记录粮储,税收,可有少收多征,底下的役差是否中饱私囊。”
李耀抱拳,“殿下放心,每年都做,已是熟门熟路了。”
“数字烦杂,不可马虎大意。”郡主嘱咐完,看向另一个人,“王府现在有一批人在重修西厢,又要调走一批,今天特意把你叫来,便是命你把郊外马场训练的守卫提前调回来,趁现在熟悉王府布防。”
“在下领命。”
回话的人辛澄没见过,听郡主的话推断应是在郊外马场驻守的石隆统领,是个壮士,一脸络腮胡,块头很大,极像是话本里画的张飞。
“还有马匹和马车,也要尽快准备起来,这几日林英在盘点清账,过两天你去同她商议其余一应物资,明年开春我们便要上京,准备妥当以免到时慌乱。”
“是!”
果然是大盘点,还要为上京做准备,难怪前院忙成那样,辛澄心想。
她靠在门外,旁边站着个萝卜,眼神直直地望向前方,目不转睛。
辛澄顺着她的目光左右张望,当然什么也没有。
暂时无事可做,辛澄便开始观察她,双手背在身后,微微躬身,眯着眼慢慢凑近她的脸。
直至可以数清楚她的眼睫毛。
“哈哈。”辛澄陡然怪笑一声。
“……”
这都没有反应。
辛澄长吸一口气,眼睛瞪大。
半炷香后,辛澄泪流满面。终于——
她眨眼了!
“噗哇”辛澄卸下这口气,不再和她对视,直回身子,把眼泪擦干。
至少,说明萝卜确实是个活人。
关于萝卜,辛澄一直有个可怕的想法。因为她只听郡主的命令,平时很少说话,即便开口,也是短短几个字,声音也没有起伏,更没有情绪,永远冷着一张脸,从来没在她脸上看到过其他表情。而且每天的装束都是一样的,连腰带打结的位置和长短都一模一样。
所以辛澄有时会冒出奇怪的猜想,萝卜不会是郡主用傀儡术控制的人偶吧。
这样看来应该不是,就是冷漠话少罢了。
辛澄转了回去,又突然转身,拉眼皮扯嘴角五指成爪,做了个鬼脸。
“……”
而且反应也很慢,观察完毕。
辛澄靠在门扉上,抬头看向屋檐一角插入湛蓝天空,小声问:“顺便也问问你,你知道郡主喜欢什么吗?”
“算了,就知道你不知道。”
辛澄没打算从萝卜那里听到任何字,却没想到身旁突然飘来一节字音,“我。”
辛澄怀疑自己是听错了,扭头看过去,萝卜已经抬脚向外走去。
“哎……”
辛澄不敢高声叫住她,回神一想还是觉得刚才那是幻听了,总不会萝卜想说郡主喜欢她吧。
怎么可能,胡说八道。
辛澄顿了顿,又回想一下。
她臭不要脸!
她倒跑得快,不然辛澄一定掐着她让她改口,不过此时只能专心听里面郡主说话。
“最麻烦的就是秋收,你们今天都没见过王重?”
在场无人应答,显然是人不在,辛澄对这名字也陌生,印象中好像也没见过,没想到王府里居然还有人敢不应卯。
“罢了。”郡主继续道:“尹嬢嬢,将要入冬,你要带着你手下的丫头们开始赶工制冬衣了。”
一道老妇的声音应道:“殿下放心,晓得的。”
郡主点头,“不过印制的图样我还没刻好,两日后你差遣个丫头去藏书阁,我把样章交给你们。”
“是,殿下。”
即将新一月开始,郡主把府内大小事务都分派下去后,便令他们退下。
辛澄站直了,侯立在一旁。
李耀整日在王府巡守,和她打过很多照面,便冲她笑了笑,石隆是第一次见,经过时视线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牛鼻子里哼出一声气,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那位尹孃孃年纪已经大了,鬓间现出银丝,但不见老颓之气,穿着绣着花蝴蝶的大红袍子,妥帖又精神。从辛澄身边经过时看也没看一眼,好像没见到她这个人一样。
待他们鱼贯而出,正好萝卜从外面回来,后面领着个人。
想来便是那位王重。
这人睡眼惺忪的模样,东一歪西一歪像根烂菜叶似的,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也穿的松松垮垮,像是刚从被窝里爬出来,浑浑噩噩一点没有精气神。
辛澄有些不满,怎能如此衣冠不整地来见郡主。
她跟着进了屋,郡主将桌面的纸张收起来,看了眼问道:“没睡醒?”
“刚睡下。”他支起眼皮拱手答道,随后从怀中取出一卷书轴,“历年来云州的土地户口赋役讼狱等籍册都已整理完毕,这是名录,今年的粮产赋税待秋收后一并统算出来附上即可。”
“都做完了?”
难得从郡主脸上看到惊讶之色,不过辛澄方才只听这一耳朵,也知道其中工作量之大,难怪他这一身凌乱的样子。
郡主接过书轴后扫了一眼,点了点头,“不过还要与云州府衙架阁库比对核准……”
郡主看了眼王重,放下书轴,“也不急于一时,年前交给我便是,好好休息。”
王重打了个哈欠,没什么精神道:“是。”
他躬身行礼后向外走去,经过辛澄身边时,与她眼神对上一瞬。
辛澄在他杂草般的前额碎发下触到了他的眼睛,心中又是一阵不快,他的瞳仁似乎比其他人小,眼白则更加凸出,而且灰暗浑浊。
辛澄眉峰渐渐聚拢,眼神逐渐认真,面色越来越沉,仿佛有什么呼之欲出。
而后一瞬云销雨霁,右拳砸了下左手心,“啊,想到了,死鱼眼!”
“不许给人取外号。”郡主不知何时站在她面前,而王重只与她对视一眼,早已经走了。
辛澄回过神来,摸了摸额头,刚才不知哪里飞出一个纸团,她被打了。
“好吧。”
“还有,你刚刚在外面干了什么?”
“没什么啊。”
郡主指着大门旁未开的门扇,方才辛澄在外靠着的地方。
辛澄不明所以,看了看突然想到什么,到门前验证,跨在门槛上,一只手在门外挥了挥,果然屋里映出了影子。
今日外头天光盛,屋内则稍暗些,因此外面的人做什么便会有影子映在门扇上。
所以,方才郡主在里面议事的时候,她在外面的动作全被看见啦?
郡主转而问萝卜:“她刚刚是不是欺负你了?”
辛澄一惊,急忙转身。
“没有。”
还好,辛澄松了口气,她本以为萝卜会趁机添油加醋地告状呢,唉,是她小人之心了。
哦不,她就是小人之心啊!
辛澄吊起眼角,嘴唇一噘,“郡主啊,刚才她哦,居然说郡主喜欢她呢,哼,简直是痴人做梦,是不是呀郡主?”
郡主看了眼安分守己的萝卜,放心道:“相较于你的话,确实是。你这是什么表情?”
辛澄收起从话本里看来的反派嘴脸,但台词不改,“凭什么?我究竟哪里比不上她?”
“她话少。”
“我、我……我也可以……”
“嗯?”
辛澄猛吸一口气,双手向前掌心相对,同时往左挪了一下,“算了,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郡主,我来找你是想说我要送一件礼物给你。”
郡主也随着她的动作将此篇揭过,身形轻巧掠过她,负手向外走去,“不要。”
“我还没说是什么呢,不过今天还没有,明天是月初,我明天再拿来给你。”
“不要。”
“保证是惊喜哦,郡主可以期待一下。”
“不要。”
“那郡主要不要讨厌我?”
“……死开。”
今日天气好,阳光盛,时有微风拂鬓角,小径上,一人献媚一人斥,背后影交错。萝卜随后跟上,抬手遮秋阳,心生迷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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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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