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飒重重叹了口气,心里明镜似的——今日这匪首白风,怕是无论如何也抓不住了。朝安郡主绝不能折在这里,别说有性命之忧,以她的身份,哪怕是被刀划破点油皮,传到陛下耳中,他们这群随行的人,怕是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有些心浮气躁,暗地里也怨起了浮千楼。
剿匪缉盗本就是凶险事,郡主出现的时候就该赶快示警。这些京里的贵女,看着身份贵重,真到了关键时刻,半点忙也帮不上,反倒要旁人拼尽全力去护着。
护着也就罢了,谁让人家得了陛下的青眼呢?她方才也太冒失了些,为了让殿下尝一下糕点,就这么大大咧咧闯上来,平白把自己送入险境。
唉……林飒又在心里叹口气,赶紧压下这埋怨的念头。
罢了,终究不是她的错,她许是在楼下听着热闹,压根不知道楼上已是刀光剑影的生死局。
他抬眼看向被挟持的锦衣女子,见她虽被刀架着脖子,身子却没怎么发抖,倒比刚才那卖唱女子镇定些,心里稍稍松了松——至少,这位郡主不是完全的娇弱不堪,或许还能撑到脱身的时机。
只是眼下,终究是被匪首拿捏住了软肋。林飒瞥了眼浮千楼,见他脸色平静,捏着茶盏的手却紧紧的,便知殿下心里也定然急得火烧火燎。
他暗自琢磨,等会儿若是匪首真要突围,只能先假意应承,再寻机会从后巷包抄,哪怕抓不住匪首,至少得把郡主平安救出来。
至于白风……这次让他跑了,总有下次再缉拿的机会。可郡主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那才是万劫不复的大事。
天**见昏暗,白风眯着眼扫视一圈,目光在浮千楼和林飒脸上打了个转,眼底闪着贪婪的光,粗嘎的嗓音在茶楼里回荡:“二皇子殿下,也别让兄弟们等急了。赶紧让人备两匹脚程最快的骏马,再取十万两银票来——要通汇天下的那种钱庄票子,别拿些本地铺子的废纸糊弄!”
他斜睨着浮千楼,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笑:“您瞧瞧,这位郡主金枝玉叶,容貌定然倾城,你们又好事将近,这点银子换她一条命,划算得很!”
说罢,他故意拽着女子往窗边退了两步,让楼下巡逻的官差能隐约瞧见楼上的情形:“半个时辰,我只等半个时辰。若是银子和马不到,或是让我瞧见半点官兵围堵的迹象……”
他手中的刀轻轻一压,“这郡主的血,可就真要染红这茶楼的地板了!”
浮千楼抿着唇,手掌在袖中缓缓收紧,始终一言不发。
白风却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殿下,别绷着脸装深沉了,赶紧让你的人把路让开。朝安郡主可不是普通的贵女,你若眼睁睁看着她在这儿出事,别说钟家饶不了你,就是陛下那里,你也没法交代吧?”
见白风的刀动了一动,林飒心头一紧,这要是朝安郡主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了岔子,别说陛下追责,就是自己这关也过不去。
若依他的意思,恨不得立刻退开三丈远,任他说什就给什么,皇家也不差这点钱。
但被挟持的毕竟是浮千楼的未婚妻,他不吭声,旁人也只能按捺着不敢妄动。
场面一时静得能听见烛火噼啪声。
只有白风继续扬着刀威胁:“二皇子,今日这娇滴滴的小娘子,少不得陪着我同生共死了。还是让你的人备好快马和银票,出了城门,我保她毫发无损。”
“马上去办!”浮千楼解下令牌给亲卫,望着他刀尖的寒光,眼神沉了沉,没接话。
而茶楼的角落,坐着两个人,正是钟诺玲在锦川都护府内的管事苏嬷嬷和侍女松然。
自半个月前接到郡主那封报平安的信,苏嬷嬷悬了半年的心才算落回实处。那日听闻都督坠河失踪,她这心就崩的紧紧的没放下过,而松然这丫头不吃不喝哭了三天,险些没熬过来。
苏嬷嬷没法子,只得带着她千里迢迢来京城——一来是想亲眼看看郡主平安,二来也是想让松然见见真相,断了那份不切实际的念想。
“嬷嬷,那就是我们要去见的朝安郡主吗?你说她有都督的消息?”
此刻瞧着那被刀架着脖子却依旧脊背挺直的身影,苏嬷嬷眼尾的皱纹都松了些:“错不了,那身段就是郡主没错。”
她压低声音,拍了拍松然的手背,“别担心,郡主没事的,只是……又扮上了。”
“嬷嬷,”松然担心的看着,“郡主……她真会没事的吧?”
苏嬷嬷往浮千楼的方向瞥了眼,才发现他们口中的二皇子居然就是楼骞,这下心更定了。
“放心,郡主福大命大,二皇子也不是寻常人,定能逢凶化吉。咱们在这儿看着,别添乱就好。”
浮千楼望着他刀上的寒光,神色愈发沉冷,眼底像结了层薄冰。四周的人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吐一口。
被白风死死钳在怀里的锦衣女子,被他那身横肉一衬,瞧着愈发纤细单薄,面纱下露出的半张脸泛着白,仿佛下一秒就要吓晕过去……
但谁又知道,但论身手,这人能顶得上三个白风?
“你是不是喝醉了酒,才说这些胡话?”钟诺玲尚未开口,声音已先似春风拂过湖面,带着种奇异的安抚力,“这事关我的性命,我倒觉得这位公子许是糊涂了——你该先问问,我的意见?”
她一直低眉顺目,白风只当是朵任人拿捏的娇弱贵女,此刻这声儿入耳,竟像浸了蜜的温水,顺着耳道淌进心里,熨帖得让人发飘。匪首握着刀的手莫名松了松,脑子里昏沉沉的,竟真的开始琢磨:“我……我喝了?”
周遭的空气仿佛都跟着她的语调柔和下来,连窗外的风都轻了几分。那不是寻常的劝慰,更像一种无形的牵引,让人心甘情愿跟着她的话头走。
浮千楼眸色微动,他太清楚这能力——看似温软的话语里藏着言出法随的力量,也许这便是钟诺玲独有的“言灵”,不着痕迹间,已悄然扭转了对方的心神。
白风晃了晃脑袋,眼神愈发迷茫:“我……我好像是喝了点……”
女子唇角微弯,声音更柔了些:“既然醉了,就该回家歇息,拿着刀晃悠,多危险。”
“是……是挺危险的……”白风喃喃着,竟真的下意识想收刀。
“老大!你醒醒!”白风身边的壮汉见他眼神发直,像被勾了魂似的,急得一把攥住他的肩膀猛晃了两下,粗声粗气的嗓音在茶楼里炸响,“这娘们儿的话听不得!她在糊弄你!”
白风被晃得一个激灵,混沌的脑子骤然清醒,
“你……你说什么?”
“我说你别做白日梦了,你今天怕是插翅也难飞,就是备十匹快马,也载不动你的死期。”女子的声音恢复如常淡淡道,声音透过面纱传来,仿佛这是最后通牒。
白风脸色一沉,刀刃又往她颈间送了送:“胡说八道!难道二皇子不要你的命了?”
“我猜他是想留着的,”女子侧头想了想,语气漫不经心,“他只是觉得,就凭你,还没本事取走我的命。”
“你……”白风满肚子的惊疑还没问出口,就感觉一只手轻轻搭上了他持刀的右臂。
那手纤细白皙,指尖带着点微凉,正是他怀里这“柔弱人质”的。
他半点没把这娇滴滴的女子放在眼里,直到臂弯突然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力道大得像被铁钳夹住。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只听“嚯”的一声,自己竟被怀里的人质反手扣住关节就是一掌,连带一个干脆利落的肘击,整个人连带着手下像块破布似的从茶楼窗口飞了出去!
不过瞬息之间,局势已然逆转。
方才还嚣张跋扈的匪首呈大字型砸在街面上,他的手下也摔得不省人事,而那让众人捏着把汗的“柔弱人质”,拍了拍手上的灰,背对着众人,嘴角勾了勾,温温柔柔地说了句:
“抱歉啊,手劲没控制好。”
林飒吓得以为自己在做梦,和几名官差对视一眼,默默挪到窗口,低头瞧着街上的景象。
白风正四仰八叉地躺在雪地里,半天没爬起来,嘴里哼哼唧唧的,四肢乱蹬的样子与其说是挣扎,不如说是摔懵了的抽搐。
浮千楼缓步走到女子身边,拉过她的手上下看了一遍,眉峰微蹙:“没伤着?”
女子转过头露出钟诺玲那张清丽绝伦的脸,她的面纱已经在打斗的过程中掉了。
钟诺玲摸了摸脖子,不在意地笑了笑:“皮都没破,倒是这匪首不经摔,早知道用轻点力了。”
窗口的林飒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嘴巴张了张,半晌没吐出一个字来——这不是镇守西南的大都督钟诺吗?怎么转眼就成了朝安郡主?难不成钟都督竟有个容貌一般无二的妹妹?
他真不是在做梦?
街面上,被摔得晕头转向的白风总算缓过一口气,刚撑着胳膊想爬起来逃窜,就被蜂拥而至的官差死死按在地上,粗麻绳“噌噌”绕了几圈,反手捆得像个粽子。
他挣扎着仰起头,瞪着茶楼窗口那道纤弱的身影,眼里满是匪夷所思——自己怎么就栽在了这么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小娘子”手里?
角落里,本应安坐的松然瞥见朝安郡主摘下面纱的脸,惊得“嚯”地一下站了起来,脱口就要喊出那个藏在心底的称呼:“那……那是都……”
苏嬷嬷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拽回座位,指尖在唇边飞快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斥道:“那是朝安郡主!快坐下,仔细惊了旁人!”
松然被她一拽,才猛地回过神,脸颊“唰”地红透,慌忙低下头,心脏却“咚咚”狂跳——那张脸,她做梦都不会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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