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8年
宁女士挂掉电话后,两人坐在游祈年的床上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简知意先挪开了视线,心碎地躺平在了床上,大脑飞速运转。
宁茗都说要来了,简知意总不能赶人走。
但真正的麻烦是现在的游祈年芯子里还是个小孩,小孩虽然比大人版省心,但如果是面对这种算得上串口供打配合的场面,那还是大人比较有默契。
她回忆了一下十年前自己遇到大游祈年的时间,又和她们睡觉的时间对了一下,估摸着大游祈年快回来了,眉头终于松开了一点。
在她盘算的时候,一旁的游祈年也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她眼神飘忽不定,一会看看简知意的脸色,一会有点迷茫地翻翻手机,最后似乎实在忍不住了期期艾艾地开口:“知意,阿姨为什么......?”
简知意一愣,视线从天花板转移到发声源,就见游祈年抱膝坐在床边,只露出一双清亮的眼睛,关切地看着她。
她自诩能翻译一切由游祈年抛过来的莫名其妙的话头,但这次却不知为何有些听不懂。
是要问什么?
宁茗为什么一定要来?
宁茗为什么要她俩一起去和她吃饭?
宁茗为什么会那么嫌恶同性恋?
还是问,宁茗为什么会变成这种模样?
可无论游祈年问哪个问题,简知意能给的答案都很伤人。
这个时候的游祈年还太小,在她印象里,宁茗还是简知意的最爱的妈妈,年轻又漂亮,温柔又尽责,即便有了两个孩子,但整个人依旧像一只没长大的快活小鸟,每每参加家长会都能吸引周围同学艳羡的视线。
其实到高考结束以前,不要说游祈年,连简知意都没有觉得自己与母亲有多大的矛盾。
宁茗确实更偏爱简应清,这点简知意从小就知道,但她很快就通过自己的观察理解了母亲的选择并自洽了逻辑——这现象实在普遍,南方的小城风气就是如此,比起为之而心生怨怼,她似乎更应感激在当时重男轻女的大环境下宁茗愿意为了生下她一个女孩而放弃工作。更勿论宁茗在她人生的前十八年里已经足够尽职尽责,尽心尽力地扮演了好妈妈的角色。
她不应奢求更多。
简知意自认知足,她不介意自己得到的爱的多少,她也无论自己得到的爱的浅薄与否。偏偏就在她自以为自己已经摸到了与宁茗相处平衡的秘诀,两人之间的矛盾却在简知意成年后越发尖锐。
许是女儿和自己相似的长相让宁茗认产生了女儿应与自己相似的错觉,宁茗本自信自己能掌控简知意的人生路径,却不料简知意的性格底色与宁茗截然不同。
简知意根本就不会服软。
从毕业旅行的安排到填报志愿的抉择,宁茗惊恐地发现她逐渐难以左右简知意的选择,或许是感觉到她作为母亲的权威摇摇欲坠,她开始尝试用各种方式让女儿低头,利用包括不限于眼泪、家族间的闲言碎语、甚至是简知意的生活费等手段,致力于让简知意在“做了错事后得到应有的惩罚,后悔且诚心地向妈妈认错”。
真可悲。
简知意想。
她的母亲一生亲切随和,近乎乖巧地臣服在世间流行的种种规范之下,唯一想要压迫的人,居然是她的亲生女儿。
宁茗是一个好妻子。
甚至对于没出柜的简应清和高考结束前的简知意来说,她也是一个好母亲。
她对丈夫和儿女都足够温柔而有耐心,提供了厚重的爱意,无尽的体贴,以及痛苦的牺牲。
她失去了工作,成为了高楼里的家庭主妇,曾经少年时代的梦想付之一炬,一切人生计划都开始围绕着丈夫和儿女打转。
家庭给予了她幸福,同样给予了她苦痛。
这份幸福本来在宁茗的心里要远远大于苦痛,可当与自己外貌越来越相似的女儿逐渐成长到能离开家庭的时候,一切她曾甘愿放弃的东西——所谓的理想、浪漫、自由,一切她曾经追求的又被扼杀的瑰丽存在,忽然如午夜幽魂一般在自己的女儿身上复生了。
她能透过简知意看到当年死去的自己。
她不愿透过简知意看到当年死去的自己。
于是用宁茗的话来说,简知意到大学的时候“学坏了”,“叛逆了”。
简知意执意以高分修读了相对冷门的专业,放弃了简家父母为她选择的大烫门专业,放弃了由宁茗一手规划的四平八稳的生活轨迹。
十**岁的女孩,平时没有课的时候也没有按照宁茗所嘱咐地留在学校里泡图书馆,天天备考各种证件;而是一有大段空余时间就外出旅行,甚至有时专门飞到另一个城市,就为了看一场没有什么名气的歌手的演唱会,仅仅是因为她对这个世界的模样感兴趣。
甚至在宁茗一气之下命令简父断掉简知意的生活费后,简知意也没有任何要“悔改”的举动,宁茗都不知道她怎么活下来的,但从大三开始没有生活费后,简知意居然真的没有再向宁茗要过一分钱,她依旧不低头——同时她依旧去看展,去旅行,去世界各地,她依旧按照她想要生活的方式生活着。
“我猜,她可能一开始是觉得,我既然没有按照她规划的路线走,那就不应该活得太好,我应该穷困潦倒,天天填不饱肚子,然后苦兮兮地像条流浪狗一样回家求他们收留我,接着痛改前非,去做一些铁饭碗工作,挂上贤惠的名头,最后选择一个好丈夫,和她一样,从此被家庭捆绑至死。”简知意一边说一边无意识地拋着自己的手机,语气平静又冷淡。
——“我过得越是顺风顺水,似乎就会显得她当年的选择越发错误。”
“可这明明不是对立的,”游祈年说,“只是做了不同的选择而已。”
——“更何况,你是她的女儿,不是她的影子,为什么要按照她的人生轨迹来呢?”
简知意笑了:“连你都明白。”
连十四岁的小孩都明白。
可宁茗就是不懂。
她只知道她无法再控制简知意的生活一星半点,于是她转而当作自己这个女儿不存在,从此不闻不问,哪怕简知意过年回家出现在她眼前,也不会主动对简知意说一句话。
直到引以为傲的大儿子也离她而去,她才又想起来这个女儿。
于是她就能立刻把过往简知意的种种“叛逆”行为直接忽视,顺便把对简知意造成的伤害直接忘记,热情而真切地关心起自己的女儿来。
神经病。
游祈年想,可这话说出口实在不礼貌,她只能蹭到简知意身边,乖巧而贴心地用自己的头顶去蹭简知意的手,想哄她开心。
简知意一时没注意rua了一手自然卷的大波浪,心情奇妙而复杂。
游祈年没在意简知意复杂的眼神,顺势枕到了简知意膝间,盯着简知意线条流畅好看的手指问:“所以你没有生活费那段时间怎么过的?”
简知意慢吞吞地“啊”了一声,轻飘飘道:“其实也不是很难,我有做兼职,哥哥有时候会给一些钱,药钱是父亲在给,而且你——我说未来的你,估计是看出来了,经常请我吃饭,还会给我送吃的。”
天可怜见,别人追求送鲜花送首饰送化妆品,轮到了当年游祈年那儿,天天换着法子送各种可以长期食用的速食,三天两头还得带大小姐吃一顿好的,生怕简知意哪天就把自己饿死了。
想到这,简知意唇角忍不住翘了翘。
游祈年却抓住了另一个点:“药钱?”
简知意答得很快:“胃病,现在好了。”
游祈年皱了皱眉,下意识觉得没有那么简单,可又不好继续追问别人的病,而且简知意确实从小到大胃都不太好,于是她又换了一个问题:“为什么过得那么辛苦还要去旅行呢?”
如果不选择去的话,应该就不至于连吃饭都要操心了吧。
简知意沉默了。
游祈年安静地等着。
窗帘已经被拉开了,金色的阳光洒进房间,将简知意细软蓬松的黑发染成了栗子色,显得她整个人都暖融融的。
可游祈年再次嗅到了一丝悲切的冷意。
“游祈年,你知道独自旅行的感觉吗?”
独自去到从未去过的世界一角,陌生的文化底蕴和风土人情扑面而来,一切现实生活中困窘与痛苦都如潮水褪去般消逝,由血缘等关系捆缚形成的厚重而窒息的法则似乎在那一刻都不复存在。
人可以短暂地获得完全独立的自我。
似乎有水滴落到了卷发女人脸上。
简知意的声音依旧清淡而自持。
“可能是因为我当时觉得,再不去的话,我很快就要活不下去了。”
比起一开始的好奇,新鲜感与寻求快乐。
那更像是一个即将溺水的人自救。
她以此逃离现实,仅仅为了获得一个能呼吸的空间。
片刻后,本来躺在她膝头的女人伸直了手臂,温柔而强势地搂住了简知意的脖子,半强迫半安抚地压低了简知意的头。
游祈年吻住了她的嘴唇。
亲人的是成年小游!!(不是小孩!!)
大家可以猜猜她什么时候回来的(好像也没什么要猜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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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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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关于宁茗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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