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治疗仓’对他进行了简单处理,等他从清理室里出来,就会是一个刷洗干净的合格乘客了。”
卡兰几乎懒得纠正法赫纳的遣词用语,他很想说旧地的人类在给肉猪盖戳时也是这种口吻,但最后又把话咽了下去。
他的通用语言储备库也很久没更新了,说不定现在他和法赫纳的表达准确度半斤八两。
“他——朗看起来可不太情愿。”卡兰微笑,他像一株安静的植物那样坐在椅子上,不说话的时候几乎无法让人察觉到他的存在。
而法赫纳则是在新乘客原本躺着的休息室的基础上,手搓了一个小套间。
这是一套拥有独立浴室、卧室,以及休息区的房间。
卡兰不得不提醒它之后尽可能少改造星舰构造,任何一个正常人一觉醒来发现原本是休息舱的地方变成走廊,都免不了要感到惊恐。
“在你要帮他剃掉胡子之后,他脸上写满了拒绝。”
事实上,朗对法赫纳的殷勤表现出了强烈的抗拒意识。
法赫纳则充分体现了何为不通人情世故,或者说它装作没感受到的样子。
十几条机械臂热情地伸出来,先是将对方塞进治疗仓,刚出来又立刻被抬进了清理室,差点让新登舰的乘客做出应激反抗,自始至终都在强硬地挣扎并发出低沉嘶吼的声音。
法赫纳一边飞快地盘它的船体,一会儿捏出几个会议室,一会儿又把会议室揉成一团改捏成了餐厅,一边叭叭叭地同卡兰据理力争:“这是法赫纳最新的乘客卫生标准,胡子是容易藏污纳垢的地方,甚至会在接吻的时候有一定概率让伴侣感染上皮肤病。”
卡兰实在是不想深思对方的“常识”,究竟是从哪本犄角旮旯的偏题教科书或者小道新闻上扒下来的。
他怀疑法赫纳的审美有些离奇,很多莫名其妙的举动毫无理性支持,但对方从不承认。
卡兰分了一点精力应付着如同患了多动症的星舰,其余的注意力则用来阅读脑子里的体检报告。
法赫纳的治疗仓是虚假的,但它给出的体检报告是真实而准确的。
它像一台毫不注重**权的扫描机一样,在朗进入假冒治疗仓的短时间内,快速给出了一评估,将对方从头到脚扒了个底朝天。
不得不说,对方的身体状况比他近期遇到的任何一名人类都要糟糕。
“我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AI呀。”在卡兰抬头看它一眼时,迅速怂化的狗狗舰立刻开始顾左右而言他:“我只是个工具,工具是不会侵犯人类**权的,工具的使用者才会。”
卡兰轻轻哼笑一声,让对方整个舰身都抖一抖,怂怂的星舰从善如流地承认了错误:“好的,下一次我会主动告知被检测对象查了哪些项目。”
它讨好地用一根小触须缠绕了一下卡兰的手指,留下湿漉漉的痕迹,就像小狗的舌头舔过那样。
“我还在S713补充了大量的人类生活用品,”
法赫纳嗡嗡作响岔开话题,有时候它说得太快,就会从通用语变为一些低频的粘稠尖鸣声,或者直接在对方的脑子里进行意识沟通。
卡兰并非时时刻刻关注自己飞船的动态。
虽然他们几乎共享了一切,但不主动探查的部分往往会被覆盖在层层信息之下。
——比如法赫纳在不知什么时候进行了疯狂的采购:“水和食物,足够我们的新乘客用上一百五十年,对于目前人类的平均年龄而言绰绰有余。”
“别的我都可以想办法解决,但是食物最好还是选用最真实的原料,而不是让我随便捏点什么搪塞过去。”它期期艾艾地像是在念食品广告词,又有一点不好意思:“不然我怕朗知道真相之后,会吐出来。”
卡兰没有打断对方的话,也没有委婉地表达“朗可能不会在船上生活一百五十年”这一观点。
法赫纳的系统意识远比他的意识更早成型。
在那空无一物的寂静混沌中,在连时间和光线都一并吞噬的虚无中,星舰新生的意识就像一颗随时会熄灭的微小光球,摇摇欲坠。
但是小狗系统没有害怕,小狗系统努力想要唤醒自己的主人。
它的触须断裂又生长,直至扎根入阿卡夏的深腔,在六百多万份材料碎成的细屑里翻翻找找,一次又一次地阅读每一个逝者漫长而完整的人生,并且密密地编织出一个柔软的子宫、一个原本绝不可能发生的奇迹,将支离破碎的意识残渣一点点捞起,让那些几乎湮灭殆尽的人格碎片得重新以融合、生长,成型。
电子意识和人类的时间观念不同,它也无法体会孤独的情绪。法赫纳被关在无尽的静止时间中,度过了漫长的岁月。
它读完了所有的片断,自六百万份的死亡中获得了一个永恒而不灭的灵魂,却依旧执着于曾经同自己亲密相连的那一个。
于是狗狗舰在黑暗的永恒里无数次碎裂又无数次重组,每一次都搅碎割裂原本身体的一部分,撕下大片的血肉,咬着一个破掉的玩具球跑了十万公里,最终把最爱的主人找了回来。
卡兰捏了捏对方的小触须,再一次收获了一个**的吸盘式亲亲。
必要的时候,可以给法赫纳多找一些乘客。
他想。
法赫纳太过于喜欢人类。
星舰获得了自我意识之后,时时刻刻都想找人类贴贴,以至于被它所影响的卡兰有时候也会被一些类似于贴贴渴望症的副作用影响。
这种副作用在他见到朗第一面的时候严重干扰了他的判断。
谁不想和一块又香又多汁的肉排贴贴呢,星核污染源的味道就像是肉排上的黑胡椒和百里香,克里芬一世的血脉就是肉排本身,他肢体上不断冒出来的细密牙齿全都想贴贴。
但下一刻,卡兰的表情变得微妙起来。
他在脑海里询问法赫纳:“你把朗拉去清理室的时候,给他准备了什么衣服?”
自从二百九十里瑟先生被法赫纳“请”去清洁之后,他就没有再花多余的精力去关注对方。
但此刻,他明显感受到,自己和法赫纳肢体的一部分在和对方贴贴。
有一瞬间卡兰以为自己是太过于想念肉排而产生了幻觉,但下一秒真实的感受告诉他这不是幻觉。
法赫纳哎嘿一声,毫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离谱的事情:“我把自己撕下来一小块送过去了。”
“朗拒绝额外帮助,所以我还在清理室里面给他准备了两个残疾人座位和三个残疾人扶手。”它自豪地说。
离开本体的部分依然可以随意揉捏随意伪装,且并不代表着它们和本体的感知被切断。
卡兰一言难尽地看着前方。法赫纳密密麻麻的眼睛埋在四面八方各个地方,毫无困难地接受到了对方无语的情绪。
“做得很好,下次别做了。”卡兰说,深深叹了一口气:“给他找点正常衣服,我相信你买了。”
下一秒,清理室的门被打开,被强制冲完澡的乘客站在门口,尚且完好的左腿支撑住整个身体。
他的胡须被剃光,原本一绺一绺乱糟糟的头发也洗干净,身上穿着宽松的白色衣服,露出一些麦色的肌肤,五官显得又深又锋利。
“卧槽!是靓男!”法赫纳的声音通过扩声系统回响在舰仓内,荡气回肠,嗡嗡作响。
它甚至忘记继续伪装成男低音。
卡兰沉默了半秒。
朗比对方更尴尬,僵硬地站在浴室门口,手指抠了一下门框。
咳嗽一声,卡兰站起身来,用温和的语气安抚不安的一方:“我会尽快消除你身上的星核污染源,之后你就可以使用任何新的仿生肢。在此之前,你介意暂时使用轮椅或者外骨骼吗?”
“外、骨骼。”二百九十里瑟先生回答。
法赫纳飞快地应了一声去准备,卡兰不太想问它准备掰点什么部位下来手搓装备。
他走到朗的面前,一边在脑子里警告法赫纳不要再随意打开通路——好人家的星舰不会随地铺设传送口,一边伸出手扶住对方:“你可以先休息一会,法赫纳会备好晚餐和你所需要的东西。”
他感受到手指下的肌肉在一瞬间缩紧,但假装毫无觉察,只是扶着行动不便的男人走到床边。
朗对法赫纳过于热情的机械臂有些抗拒,显然不想像在治疗室里那样再被一大堆机械臂抬着走,因此强忍着没有躲避卡兰的帮助。
卡兰看着对方慢慢坐下,轻盈地松开手,后退留给对方一个相对礼貌的社交距离。
他屈下膝,以一种近似于单腿跪的姿势注视着他的神秘大宝贝商品,口吻相当柔和:“介意我仔细看一下你的伤口吗?”
男人犹豫了很久,最终沉默着点了点头。
于是卡兰靠近一些,就着那半跪的动作,很轻地触碰对方右侧断腿的伤口处,解除防水保护层。
抓着白色床单的手在一瞬间攥紧了。
似乎对方想要第一时间后退、逃走,但神秘的飞船主人没有给他退缩的机会,已经轻轻地捧住受伤的部位开始观察。
实际上卡兰在嗅到异种污染和残余星核的气味时,就又一次进入了饥饿状态。
异种是很神奇的东西,虽然会造成大量伤亡,但它们本身是没有恶意的。
被污染的生物只是遵循本能互相吞噬而已。
被这种本能影响到的卡兰也难以逃避随时随地想干饭的命运,甚至因为存在等级更高,受到无可抗拒的阿卡夏性质的影响会更深,这是他重新睁眼之后所感受到的唯一一点美中不足之处。
但是眼前的不是食物,不能吃。
在对方看不到的地方,他全身上下都在磨牙,细细的、尖利的锐齿沿着喉咙内侧一路开合,徒劳地试图咬住些什么东西。无形无色的肢体如同潮汐一般紧紧地簇拥着那些伤口的断面,几乎滴落垂涎的**。
强忍着进食冲动,他又直起身体,认真地检查了一下男人受伤的眼睛。
说喜欢这样的眼睛并非谎言,他相当熟悉金色的眼瞳。
虽然小部分金色眼眸的拥有者给他留下了一些相当不好的记忆,但更多的却勉强维系住了他所剩无几的人性。
他还记得一些拥抱,那些失真的画面隔着漫长的岁月,做出这一举动的人一并消逝于岁月的长河中,却让他始终偏爱着克里芬一世的血脉继承者。
“时间有些久,但是不要紧。”
他笑着低下头,看着距离很近的男人,手指轻轻抚摸了一下那只受伤的眼睛,没有留下丁点儿的不适,温柔得像是一个亲吻。
“一直处于这样的痛苦之中,你拥有相当惊人的意志力。”
比起身体所受的创伤,他阅读到更多疯狂而尖锐的剧痛来自于对方的精神深处,那是一种泥潭般的绝望,仿佛一个失去所有的灵魂在试图求救、试图大喊,却得不到任何一个人的回应与信任。
“我会尽快进行治疗。”
然后他就看见花了他二百九十里瑟的珍贵商品,漠然且缺乏表情的脸上,泛出一点想要认命却又本能挣扎的神色。
像是没办法再好好地表达自己的想法那样,男人说话的语速非常迟缓,机械而木讷。
“你真的……不是因、为一些特殊癖、好,才……买下我的?”
对方慢慢地说。
没看到开启段评的选项,这篇文章可能因为是新文,没进入选项列表。
再等等看。
白皇帝:又是风评被害的一天(X)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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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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