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暃初识倪末时,两人搭档干了不少荒唐事,至今她的社交头像也是她与倪末酗酒后的接吻照片。
四年过去,当时的接吻对象脱胎换骨,穿衣打扮与先前大相径庭,性情更是大变。
古灵精怪的淘气鬼变成深居简出的冷面女,柴暃给她盖章二字:无趣!
而除去赚钱花钱、爱美恃美,柴暃的一大爱好就是拿好友取乐。
她也并不怵倪末的冷脸,“你想想啊,什么时候还能有机会对这样的黄金单身贵族放狠话?你不是不想去么,那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绝他后路!”
她精于拿捏人心,更何况对方是多年好友。
倪末虽然平常对人冷漠,但她的冷漠是静态的,不会平白无故跟人翻脸。就单为这一个字,她势必要发消息跟人解释,扯谎也好,坦白也罢,一来一往总比毫无交集来得好。
她如意算盘打得噼啪作响,却不见倪末再有动作,甚至反将一军:“有道理,但是阿姨那边如果出问题,你自己承担。”
柴暃怒急攻心,气到敲倪末脑袋,“你简直没救!”
虽说她妈那边已经木已成舟,不担心横生枝节,但对着李沛予这样一号人物,多少有些忌惮。
她本意也不是要劝退,只好自顾地去亡羊补牢,谎称是回错了人。
不奢望对方会回,她忿忿地拿出手机打游戏,英语专业出身的她,瘫在床头拽着洋文与人破口对骂,正打到关键时刻,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来人直打七寸:“这单拿下,放你三天假。就吃两顿饭,三倍工资划你账上。”又说:“报下位置,让人去接你。”
社畜柴暃缴械投降。
“我尽量早点回来。”
她好不容易休假,约好跟倪末去给人买结婚礼物,顺便取走倪末暂时不想再开的越野车,眼下估计都要落空。
临出门,她又不死心回头:“Nemo,seize the day!春天都要过去了,我们仨还是单身,你忍心吗?”
倪末头疼,直接将人推出大门。
她是真头疼,就水吞下几粒药片,关窗拉帘,换衣躺下。
失眠是恶性循环,晚上入睡难,白天睡不安稳,只能等身体累极,负隅顽抗的睡意自动拉下白旗,她才能睡上一两个小时。
好在有事可做,佶屈聱牙的专业书,蜿蜒崎岖的象形文字,看不懂反而成了优点,几十页翻下来就是一天。
晚上难熬些。准点出门夜跑结束,倪末会点上助眠香薰,念书到口干舌燥,再饱含期望地寻找合适的听书电台。
期待屡屡落空,她习以为常,四面朝天,呆呆望着天花板。
总说她“痴线”的柴暃没有要回来的迹象,直至手机忽地震动两下。
消息出自三人群,倪末点开那段长语音,从对话中听到好友正含笑拒绝劝酒,一道男声贴近,说辞老套:“柴经理不给面子啊……”
“我先吐为敬。”柴暃用简短文字总结对方的油腻。
倪末蹙眉:“在哪,去接你。”
柴暃两分钟后回:“别,差不多走了。”
倪末坚持:“正好把车给你。”
第三人适时加入对话,“Nemo,等我下,我来开车。”
深夜十一点半,倪末的牧马人稳健驶离车库,司机是黑发白衣的薇诺安,她从学校步行至倪末的公寓,只消十分钟。
相比薇诺安的娇小体型,牧马人前座像一件oversize的衬衣,绰余部分足够再容纳一个倪末。但薇诺安是优秀的持证人,专心驾驶过程中仍有余裕,温声细语给倪末重复驾车技巧。
柴暃在群里播报进度,直到薇诺安将车子停在餐厅前,她还被困在地下停车场的车内——另一个商谈业务的好去处。
“老板送行仿佛送丧,悼词讲不完,还要拖上我陪葬。”她忿忿道,“FUCK,手还被摸了下。”
摸手,蹭腿,揽腰,这样的酷刑于柴暃而言司空见惯,但抵抗的成本俨然高于她每月一交的房贷,必需缴纳的漫长账单,以及花费几年时间辛苦熬出来的经理职位。
“先下车,坐电梯上来,我们在门口。”倪末发完消息抬头,看向被气到脸发白的薇诺安,问她能不能帮忙去买支雪糕。
“好渴。”她挤眉弄眼,原来是在努力撒娇。
薇诺安苦于一番情绪无处发泄,也猜倪末是在缓解气氛,解了安全带下车。
倪末随即发消息问柴暃来了没,随后固定手机,人翻到驾驶位坐好。
后视镜里薇诺安已经推门走进便利店,她摇下车窗,调转车头。二十米后,车子沿着入口顺利驶进地下停车场。
柴暃这时回复:“马上!在等电梯了。”
倪末边看消息边转动方向盘,几次转弯,终于看见柴暃的背影。她原地刹车,适逢柴暃回头,面露标准微笑,正冲不远处的西装男士挥手。
那男士从黑色轿车探出脑袋,头肥耳大,笑时露出尖碎牙齿。
“柴经理可真没劲,Steve还没尽兴呢,说好下次再吃饭,可别不来呀!”说着话,虽极为不舍,但单是观看赏心悦目的美女经理,心下已倍感熨帖。
人坐回去,视线却错不开,好不容易回头,倏然间双目怒睁,只见斜刺里飞出一辆越野车,正直直朝自己的方向驶来。
轰然疾驰的牧马人车内,倪末似有赛车手附体,第一次将车开得这么顺畅。
她猛打方向盘,从狭仄的空车位当中横切出去,随后一个急转弯,对准黑色轿车,一脚油门狠狠撞了上去。
停车场内发出“嘭”一声巨响,伴随错杂的几声惊呼,和刺耳的车灯碎裂声。
几乎是在撞上的那刻,倪末一套倒车掉头动作行云流水,不给对方目击机会,在一片中英混杂的骂咧声中原路返回,飞快驶离现场。
到地面,她径直将车开到便利店,餐厅门口很快出现熟悉身影,是柴暃穿着高跟鞋飞奔而来。
在公共场合十分注重形象的人狼狈翻上副驾,第一时间去抓倪末的手,“有没有事?有没有事?!”
倪末摇头,转眼去找迟不现身的薇诺安。
街道对面,薇诺安推开面包店大门,怀里还抱着两根硬邦邦的法棍。知道柴暃挑食,她还特意去隔壁进口店转了一圈。
满满一袋零食,在薇诺安看清整个凹进去的车头跟裸露的车灯内部时,跟随法棍一起砸到地面。
柴暃探出头催促,薇诺安才回神,赶忙抓起袋子,钻进车子时,法棍被蹭掉一截。
她脸煞白,连安全带都忘了系,急忙问倪末发生什么事。
倪末似没听见,踩下油门,车子平稳行驶出去。
回答的是柴暃,“你的Nemo把我甲方的车撞了,上面还坐着我老板。”
薇诺安讶然失语,很快探身抓住倪末座椅,“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柴暃回:“检查过了,没有外伤。”
薇诺安仍不放心,“有没有哪里痛?”见倪末摇头,她眉头依然紧蹙,“可是车子被撞得很厉害。”
柴暃一听,脑袋里宛若有线头在滋滋冒着火花,“天,不会爆炸吧……”
薇诺安又意识到另一隐患,“肇事逃逸是要负法律责任的,他们怎么样?会不会报警?”
柴暃气汹汹:“他敢!我有聊天记录,他要是找事儿,我告他性骚扰。”
薇诺安噤声片刻,又担忧问道:“我们现在去哪儿?”
柴暃正要说话,手机开始持续震动,点开发现,果然是公司群内消息,她一边翻看一边转播:“我老板去医院了,助理说没大碍,有个人出鼻血,其他人没事。”
这不知算不算喜讯,不撞不解气,撞上怕出事。
但好歹让人松了一口气。
柴暃丢掉手机,“Nemo,把车开去修理厂。”
后排薇诺安并不赞同,“先去医院,你需要做个全身检查。”
“啊对,修理厂这个点关门了,你要不要去医院?”
薇诺安斩钉截铁:“必须去。”
尾音落下,车子也悄然停在了路边。
两道视线夹击下,倪末终于开口,冷静如常:“暃暃,帮我一下,我手麻了。”再回头,“安安,你来开车。”
两人立即照做不误。
大部分人在购买私家车时倾向于考虑油耗、保养保险费用、美观性,倪末则尤其注重安全性能,换言之,是否耐撞。
当她穿着拖鞋由驾驶座上下来,看见被撞坏的车盖,开始对当初导购的说辞心存质疑。
质疑不过几秒,她迅速钻进后座,让薇诺安掉头回到刚才的便利店。
两道视线再次投来,当中意味类似,疑惑叠加警戒,是唯恐她又要偷偷干出什么惊心动魄的事来。
倪末往后倚靠,用三个字解释:“洗手间。”
与此同时,和上次撞完警车雷同,她眼皮变得异常沉重。好在这次不需要维持礼仪,换个舒服的姿势,她争分夺秒睡了过去。
柴暃说倪末无趣,一语中的。
但似乎又不是彻头彻尾的无趣。
柴暃以为,人会变,但有些东西抽筋剥骨也除不去。所以倪末的无趣也偶尔伴随出其不意的生动事件,让人毫无防备就被戳中一下,全无招架之力。
“我好爱你哦,Nemo。要什么男人,我嫁你好不好?”柴暃似乎天生就不耻于表达爱意,且翻来覆去不觉得腻味。
“但以后不能这么冲动,拿自己安危开玩笑!”
那晚电梯闭合前一刻,她眼睁睁看着倪末撞车上去再飞快奔离,冲击程度不亚于看见自己无心刷爆的信用卡。
而被撞的一车人,受到的惊吓只会比她更甚。
她这段时间高度关注公司内部讨论风向,确认一切风平浪静,疑惑的同时,终于松了一口气。
而这次撞车,也成了她调侃倪末的由头。她并不直接打趣,而是逮着机会就复原现场。
“Nemo,帮我一下,我手麻了。”她紧握方向盘,连眼神动作也模仿到位。
虽然知道重力撞击下,手麻跟出汗都是正常现象,但玩笑话哪管那么多。
而倪末坐在副驾,对她的恶趣味毫无反应,拿着笔继续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柴暃凑过去,还没看清楚,倪末眼睛里飞来一支冷箭:“看路。”
柴暃不服,“夏普哥的婚礼诶,你还有心思学习,裙子也不知道穿一件亮丽点的,好意思让我一个人把新娘子比下去?”
到底是玩笑话,抵达婚礼会场,两人安安静静送上礼金跟礼物,接着就被引进大厅落座。
婚宴上红男绿女盛装打扮,柴暃自然不会放过这样单独享受视觉盛宴的时刻,然而一圈看下来,她兴味索然,向倪末抱怨:“你礼金就不该送那么多,连个帅哥都没有,回本无望!”
不知是不是因为早上没有补觉,此刻倪末竟有了睡意,她单手撑着脑袋打算眯一会儿,旁边柴暃忽然惊呼一声,吓了她一激灵。
柴暃捉倪末手臂,“快看快看!帅哥!”
倪末耐不住摇晃,惺忪睡眼望过去,视线好一会儿才定住,等看清楚,她心暗暗一沉,背脊打直,很快没了睡意。
远处那人西装革履,低调领带,正是那天送她回家的李沛予。倪末并不害怕正面相对,但难免尴尬,她低下头,跟柴暃提议换去角落那桌。
柴暃不解其意,视线一偏才注意到旁边的人,瞳孔瞬间放大,“靠,他们一起的啊!”她惊得连连跺脚,“帅哥跟李沛予一起来的!”
倪末疑惑抬头,柴暃立即示意她:“我说的是旁边那个,天啊天啊Nemo,我不行了!”她捂着胸口,作出哭腔:“好帅——比李沛予还帅!”
倪末一眼看见的却是个小女孩。
那女孩被人牵着,穿公主裙,额头上缠了块纱布。望过来时,与那日在苏帮菜餐厅如出一辙,一双水灵大眼睛让人无法忽视。
继而像是发现新大陆,她摇撼旁边人的手,声音激动:“哥哥哥哥,看!是我后妈!”
被当众一指,倪末顾不及反应,一抬眼,跟看过来的人遥遥相撞。
这人比李沛予还高出一些,与满场衬衫西裤的精装男士不同,穿一件休闲开衫,内衬印有夸张红花。似乎是不想白来一趟,裤子阔长及地,顺带给喜庆的地毯做一做清洁。
要不是身材加持,这身前卫的新潮打扮换到另一人身上,必然会成为空前浩劫。
他看过来时目光倨傲,即便有餐桌遮挡,也从上至下将倪末打量一番,仿佛下一刻就可以计算出她的身高,从而好给她定做一副合适的棺材。
与他那份敌意不太匹配的,是那只打着石膏的手,这让他看起来略显颓败。
柴暃在耳边宣誓:“病美男——我的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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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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