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隅村一直都叫这个名,从未改过。
哪怕后来和别的村子合并,名字依旧。
作为在这个村子土生土长的人,没有人比小辉更熟悉这里的每条道路了,尽管后来改造扩建,一些小路没了,一些小道多了,但他还是对每条路都了如指掌。
古卫恒跟着小辉七拐八拐的来了一个不大的码头,一路上游客渐渐变少,等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更是几乎看不到什么游客了,只有几个本地渔民在扯着嗓子互相闲话,码头边停放着稀稀拉拉的四五艘船舶,都是些小型渔船,有一艘船还在往上拉渔网,码头边缘的位置也用简陋的木栅栏围了半圈。
最边上停着一艘陈旧的渔船,小辉带着古卫恒过去,热络的跟船上膀大腰圆的中年男人挥手打招呼,“余叔。”
男人回头,笑了,“是小辉啊。今天没帮你爸?怎么有空上我这儿来了?”
“没。”小辉笑的憨憨的,“我带个朋友来瞧瞧。”
“这儿有什么好瞧的。”男人闻言轻嗤了一声,“还不如去热闹的地方玩。”
古卫恒没有说话,脸色淡漠,黑黢黢的眼睛不知道看向哪里,却冷的让人不敢靠近。
“叔,今天没出海啊?”小辉不敢跟古卫恒说话,只好略微尴尬的找男人说话。
“没。”男人摇头,状似无奈的叹了口气,“现在政府把这儿改建了,哪儿有以前那么好打鱼了!你爸不也去卖小吃了吗?这比以前赚不少了吧?如何?大学生,还想做打鱼王吗?”
“行了,叔,你就别打趣我了,婶子不也去开民宿了吗?要说挣钱,你肯定比我家挣得多。”小辉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再说,小时候的话,哪儿能当真。”
“你这小子。”男人笑了笑,然后注意到了小辉身边一言不发的古卫恒,想了下后疑惑的问道,“这你朋友?叫林……林什么的……”
男人绞尽脑汁,硬是没记起来叫什么。
还是小辉脱口提醒道:“林森。”
一听这个名字,古卫恒仿佛瞬间回神了一般,猛地转头看向小辉。
男人却是恍然大悟,“对,是叫这个!不对啊,我记得林家小子没有这么白净。”
小辉赶紧摆手澄清,“不不,这不是林森,这是……”
没等小辉说完,古卫恒拧着眉沉声打断了他,“你认识林森?”
古卫恒面上淡漠冷静,实际上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心跳声有多大,不可能的!哪儿有那么巧?金隅村那么大,现在又变了模样,怎么就那么巧就碰到一个认识林森的人?也许是同名同姓也说不定。
但小辉的回答还是打破了古卫恒心里的侥幸——
“林森,也不算认识吧,就是小时候做过同学,说过几句话,只是读完初中后就没再见过他了。”小辉笑着问,“怎么?你也认识他啊?”
古卫恒的脸色似乎更白了一些,他蹙着眉微微点头,“嗯。”声音沉闷。
仿佛是因为认识同一个人,小辉瞬间觉得和古卫恒拉进了距离,他凑近了些笑道:“那你是他现在的朋友啊?他现在怎么样了?听说他被亲生父亲接回去了,看你这个样子,他应该也过得不差吧?”
“你,”古卫恒迟疑的问道,“你后来没再听说过他?”
“听说过一点儿吧。”小辉似是陷入了回忆,他说道:“林森这个人,说实话我也不太熟,但我从没见过他爸爸,只有一个妈妈带着他,老实说,他妈妈长得是真的很漂亮。他又不爱说话,放学了就回家,偶尔会跟他妈去海鲜市场买点便宜的海货,深居简出的,跟个大姑娘似的。”
“嘿,你可别这么说。”之前姓余的男人听见了,插嘴道:“那小子狠着嘞!我撞见过他好几次把欺负他的小孩揍的哭爹喊娘。”
闻言,古卫恒皱紧了眉头,“有人欺负他?”
“孤儿寡母的,怎么不受欺负?又是外来户,受排挤是肯定的,我经常见那小子带着伤,想帮他吧,又怕我那口子不愿意,省的说我打人家妈的主意。”末了,余叔还感慨的摇了摇头,“总之,那小子日子不好过啊。”
话题一转,余叔又颇为惋惜的说道:“不过我听说他妈不是得癌症了吗?还借了很多钱,唉,明明自己都还是个孩子。”
“他跟谁借的钱?”古卫恒问。
“唉,谁知道。说是要去找他舅舅,不过我猜应该没找到,还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回来的时候腿还瘸了一只,养了快四个月,后来也不知道跟谁借的钱,突然就说自己有钱了,带着他妈去市里治病去了。”
“后来呢?”古卫恒又问,甚至语气都带着自己不知道的迫切,像是要把那个人的过去撒开看个清楚一样。
心脏传来阵阵的疼意。
“后来就没消息了。”小辉接道,“只听说他妈妈没了,报纸上写的是他妈妈不堪病痛折磨,跳楼了,而他被亲生父亲接回去了,林森的亲生父亲据说是我们桑市的大户,他应该是回去做少爷了吧?当年那个事还闹得挺轰动的,敢情林森是沧海遗珠啊!”
报纸?
哼,古卫恒无言冷笑,报纸可以真,可以假,它只会让你看到它想让你看到的!
林森跟他说过,林家从来就不是他的家!
那时候他不信,可现在,他信了。
被那样自私狂妄的家接回去,一个被藏起来的私生子,可想而知林森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
牙根有点痒。
古卫恒摸出一根烟叼在嘴角,小辉忙掏出打火机,却被古卫恒浅浅的摆手制止了。
他敛了敛神色,漫不经心道:“对林森,你还了解多少?”
听见这话,小辉是感到奇怪的。
这人不是林森的朋友吗?怎么看起来却是一副不了解林森的样子?
虽然奇怪,但小辉也没多想,他老实的开口,“其实吧,我真不太了解林森,他那个人很孤僻,上学的时候就独来独往的,我以前约过他周末出来打游戏,但他都没怎么理我,后来我才知道他周末有时候要去兼职,就没再约过他了。”
“兼职?”古卫恒顿了顿,又问,“他都做些什么?”
“嗨,十几岁的小孩子,能做什么,无非是发发传单,帮人搬搬东西之类的。不过他成绩很好的,记得以前他写过一篇作文还得了奖,叫什么《我的愿望》,老师把他的作文当范文读了,我还记得他的愿望是有一艘自己的渔船,然后天天出海打鱼,满载而归……”
随着小辉的描述,古卫恒的脑海中仿佛浮现出小小的林森朗读自己这篇作文时的模样——
【我想有艘渔船,不用太大,每天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也不用打很多鱼,只需要能让我和母亲生活就可以了,没有风暴,没有雨雪,安稳地生活……】
然后小小的林森在脑中倏然长大,变成了如今成熟冷峻的模样。
在海边的那夜,他听见林森对他说——
【知道吗?我从小在渔村长大,看得最多的就是大海,想的最多的就是希望自己有一条渔船,可以不大,够用就行,然后我天天出海打鱼,再拿去卖,等攒够了钱,就买大房子,买衣服,买全世界所有好吃的东西……】
后来啊,他给林森买了游艇,虽然不是特别豪华,却是他全部的心意,只是,林森到底还是辜负了他的真心。
烟把子在嘴里咬的变了形,古卫恒觉得自己的心也被揪的变了形。
日落的时候,小辉的父亲打来了电话,只能跟古卫恒告别,只余下古卫恒一个人还不愿这么早离开。
落日的余晖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如同铺满了无数碎金,海风吹过,带来阵阵咸腥。
古卫恒蹙了蹙眉,不愿再多想。
再多的旖旎美好都抵不过喜欢的人背刺一刀,无意也好,故意也罢,当时的难受痛苦,古卫恒至今想起来还会觉得窒息。
我想了解你,只是了解的有些晚了。
算了,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多思无益。
正准备回去的时候,一通突然的电话彻底打乱了古卫恒平复下来的心——
“什么?”古卫恒不自觉提高了嗓门,嗓音透着嘶哑,握着手机的微颤,“你再说一遍!”
电话里是吴仁耀担忧自责的声音——
“古总,抱歉,是我的失误。一直盯着林家的人报告说,上次见林森先生进去后就再也没出来过,而且林家的人近日很不安分,好像要潜逃……古总,上次那些举报的证据,大部分都是林先生交给我的,本来我是要告诉您的,只是最近一忙,我就忘了。”
古卫恒闻言握紧了手机,脸色瞬间白了一个度,“你什么时候见到他的?”
“最后一次见林先生,是招标会开始的前一天晚上,而且,林先生满脸的伤痕,我让他处理一下,他却不肯,还不让我告诉古总您他来过。”
古卫恒无言,黝黑的眼神越发冷凝深邃。
他一直让人暗中注意着林家的动作,林永华林峯那天被带走只是配合询问,被放回去是必然的,只是调查期间不被允许随意离开桑市,并且暂停一切在集团的职务。
监察局和警方的人已经进林氏调查取证了,林氏完蛋,已然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古卫恒一点也不担心会有意外,但他千想万想,怎么也没想到那些证据居然会是林森从林家偷出来的?还满脸的伤?
光是听到这个,他都不敢想,林森是怎么把那些证据带出来的!
出来就出来吧,居然还回去?
回去自投罗网吗?
那个傻子!
傻子!
古卫恒白着脸,沉声道:“我立刻回去!你准备跟我去一趟桑市,等事情解决了,我再跟你算账!”
“……好。”吴仁耀的声音顿了下,忐忑的应下。
挂断电话,古卫恒随即又拨打了丁帅的电话——
“帅帅,借你家几个保镖用用,我去报个仇……”
十月初的天气,早晚微凉,树叶渐黄,凝露成霜。
他终究是放不下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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