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我不要一个人坐在这辆车里！”
在黎栗的痛哭流涕的强烈恳求下，月柚答应陪他到修车厂。
却没想到今天的修车厂人满为患，排队的长龙甚至排到了第二条街。
月柚奇怪道：“这么多人的车都坏了？”
“换一家吧。”黎栗点开车载屏幕上的导航系统，在地图上找到另外一家修车店，准备导航过去。
喇叭里却没有传来那句“已为您开启导航服务，准备出发”。
而是一阵窸窸窣窣的诡异声响，片刻后，小女孩和老妇人的尖叫一同响起，代替了原本的导航AI音。
那尖利又空洞的声音叫道：“爸爸！是你吗爸爸！你到底去哪里了，为什么不来接我们！爸——”
黎栗屁滚尿流下车。
月柚随后也下来，立刻注意到排队修车的队伍中，不少人都面色惶恐地蹲在路边，还有的在掩面哭泣，或是打电话着急地说着什么。
太阳这么大，外面晒得不行，修车厂位置偏僻，附近连个遮阴的地方都没有，他们宁愿在外面暴晒，也不坐在车里。
她想到一种可能性。
黎栗车前方排着的是辆面包车，有个身材魁梧的大哥坐在路边抽烟，满面愁容，月柚觉得这人有些眼熟。
黎栗还在那哀嚎，“怎么办，我的车里住小鬼了，怎么办啊，要是修车的修不好，是不是该找个驱魔的？”
月柚则上前去询问那大哥：“你好，也是来修车？”
大哥点头，月柚又说：“大哥你车是出了什么问题，哪里坏了？我看今天来修车的人还真不少。”
大哥抬头，看见那张脸，月柚脑中忽然闪过一段记忆。
中心广场，电话亭，空气中的小虫子，还有……坚果大叔。
这好像是那个被月柚变成坚果的叫东明的保安。
转行来拉货了？
“喇叭。”大哥蔫头巴脑地说，“有杂音，第一回发生的时候正跟我老婆打电话呢，突然声音就变了，有个人在那边锤墙，吓得我赶紧回家，发现老婆没事，这又回车上，结果不管做什么操作，喇叭里都只有锤墙的声音。”
“噢~”月柚点点头，去问下一个人，得到类似的答复。
统一都说是车载喇叭坏了，放出奇怪的声音。
黎栗的车上连接到的是一名老妇人和小女孩的组合，东明的车连接的是一个不断锤墙的人，其他每辆车喇叭里所播放的，都是来自不同的人发出的声音。
好像城市里面所有的车载喇叭，都连接到了一个未知的空间一样。
月柚倒是觉得这听起来有些像是信号源的问题。
通常来说，城市里所有的通讯、广播和导航信号都要通过某个信号塔来传播。
有没有可能是某种未知的干扰影响了信号塔，覆盖掉所有车载设备接受到的信号，从而影响了喇叭？
这一切会不会都和她用来重启碧空城所用的补丁包“我爱我的车”有关？
没有了市民中心的手环，月柚没办法定位到具体的报错位置。
她想到一个或许会有办法的人。
“走吧，别在这里排队了。”月柚说。
“怎么了？”黎栗问，“刚才在手机上看了路况，附近的修车厂也都爆满，一天之间所有车好像都出了问题，去哪都没用。”
“这或许不是修车厂能解决的事。”
云旋仍然在系统的好友列表里，虽然个人信息里面还是空的，但起码月柚能够看见他的定位。
第十大道，萧条的老旧商业街，黎栗将车停在路边。
“你说的那个人就在这里？那个指导我们炸回溯站的酷哥？他叫什么来着，嘶……有点忘了，我记得当时你们没回来，还是他逼迫我们按的引爆器。他也还记得时空回溯的那些事情吗？你们是一伙的吗？他和车有什么关系？”黎栗说话说个不停，“这条街……上次来这里我还是小学，还以为这里早关门了，没想到还有这么多家店开着。”
“没错，就是他。”月柚边说边找云旋的具体位置，“在哪呢……”
地图上明明显示他的坐标点就在这里，甚至已经和月柚的坐标点重合了。
可就是不见他人。
月柚抬头，上面有座天桥。
忽然，一滴温温热热的液体滴在月柚眉心，她伸手摸了摸，是红色的。
“啊！”黎栗大叫，“你脸上有血！”
下一秒，他的侧脸也染上一滴血。
一滴、两滴、三滴……
天空中下起红色的雨，天桥边缘的花坛还挂着几颗摇摇欲坠的血珠。
什么鬼？有人在上面犯罪？
月柚找到楼梯，三步并作两步往天桥上冲，当视线抵达天桥楼板的平行高度，一副血腥的画面随之撞进眼里。
一人呈大字型躺在天桥的木地板上，心脏的位置插着一把刀，旁边还有几个窟窿眼，血汩汩往外流。
天桥地板大半部分都已经被血浸透，染成了红色，这种程度的血量显然不是从他身上的那几个伤口中里流出来的，毕竟要流满半边天桥，那几个窟窿眼还远远不够。
身边还散落着一些绳子和衣物，数十个白色的原型机悬浮在他周围，每个原型机的插槽里都有一卷黑色的硬盘状物。
不巧，此人正是月柚要找的人。
“你在做什么！”她大叫着冲过去。
云旋还活着——从天上掉下来摔成肉泥都还能复原，这种程度的伤显然弄不死他。
云旋虚弱地抬了抬眼皮，黑色的眼睛里一片茫然，“怎么是你？”
“不然会是谁？”
“草，还是不行……”他绵软地从地上爬起来，将胸口那把刀拔出，血顿时喷了出来。
他脸上因为疼痛而露出痛苦的表情，但生命却没有要流失的迹象，身上的伤口反而渐渐痊愈了。
“你疯了？”月柚瞪着他，“你不是说要找个地方休息吗，这是休息？这些原型机……你想干什么？”
云旋走到一个原型机旁边，将里面的黑色硬盘拔出来，扔在地上，像踢球一样一脚将那白色圆球踢出老远，丧气地坐在花坛上。
“我在找打开数据接口通道的办法。”他有气无力地说，“可从前的运作方式都行不通，看来这个场域已经彻底完蛋了。”
“地上这些血……都是你的？”纵使黎栗踮着脚走过来，鞋底也已经被血浸红了，“帅哥你在玩什么，我没看错吧，你在自杀？”
“五百天，我不想等下去。”云旋说，“我得想办法回到我原来的场域。”
“IA在每个虚拟场域都留下过数据接口，从前市民中心重置完角色，如果不迭代利用，会从接口通道把原型机运输出去，我想试试看能不能通过这个办法打开通道。”
“我来的地方叫乌久城，那里有我的家人和朋友，有我……在乎的人。我不能就这么被困在这里，如果没有我的帮助，乌久城不可能成为最后的赢家，我所在乎的一切都会随着虚拟场域一起被销毁。”
月柚扶额。
分开前这人还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原来还是在想尽办法逃离这里。
“你是不想和这个场域一起被销毁么？”
“难道你想？”
“我当然也不想，谁想白白跟着整个世界去死。”月柚说，“也许是我没有对你说清楚，系统给我发了五个补丁包，每修复一个补丁包的报错都可以挣回20评分，也就是说只要我们修复所有的补丁包，IA应该不会任由一个满分的虚拟场域被销毁吧？”
“你还是不懂。”云旋看着她，“所有的虚拟场域，只有一个最后能够被保留下来，如果碧空城重新被纳入IA的选择范畴，那也就意味着乌久城被销毁的概率会更大，这场荒谬的比赛最终只有一个世界能够成为赢家，不是这个世界毁灭，就是那个世界毁灭，而我不属于这里，我必须从这里出去。”
“哦，那你往自己胸口扎刀子有什么用？”月柚无语地说，“我也想离开，可我原来的世界更糟糕，在那里我甚至没有生活，只能生存，至于现在这个，我原以为我可以在这里躺平过上舒服的生活，可现在整个世界都要完蛋了。”
“天呐，你们都在说些什么。”黎栗抱头，“说的都是同一种语言，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小子，你的世界是假的，是别人规划和创造出来的，你只是个虚拟NPC，你终其一生追求的和热爱的都只是别人为你设定好的程式。”云旋无情地说，“现在你的世界还有四百多天就要毁灭了，所有人都会跟着一起去死，只因为创造你的神发现你的世界不再有利用价值，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原来天上那个真的是世界末日倒计时？！”黎栗兴奋道，“刺激，太刺激了，我就说我的人生不可能总是那么无聊，从出生到死总会经历一两个世界末日！”
月柚：“……”
云旋：“……”
这人的乐观程度还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碧空城现在的评分值是0，你上次说过，等评分值重新被拉到合格线，也就是60，IA会重新将开始考虑运营这个虚拟场域，到那时，什么市民中心，什么接口通道都会回来，我相信你自然有办法逃离。”月柚看着云旋的眼睛，严肃道，“也许未来我们会站在不同的立场，代表不同的世界，成为敌人，但至少现在我们拥有同一目标，那就是我们都不想就这么干等五百天，陪着整个场域一起被销毁。”
“行。”云旋干脆地站起来，“我会尽我所能帮你，但等到IA重新入驻碧空城，我会离开。”
两人达成共识后，月柚向黎栗也说明了所有情况。
包括IA、真实场域、虚拟场域以及一系列世界的真相。
黎栗对所有事情都接受地非常快。
“记住，这些事情不能让其他的普通市民知道。”月柚说，“假如所有人都开始怀疑自己存在的真实性，那碧空城永远都不可能修复报错。”
由于世界没有设定过死亡后续行为，所以所有有关死亡的迹象，都会随时间很快自动消失，所以云旋留在地板上的血迹在几小时后就会自动干涸消失得无影无踪。
三人直接离开这里。
了解到车载音响发生的异常后，云旋提出一种可能性。
“据我所知，IA每制作一个新补丁包，都会附带一张新的地图，而当补丁包被回收，扩充地图也会被一起删除。”
“所以？”
“所以我推测，既不是信号塔，也不是车载音响的问题。而是随着补丁包的启动，那批被删除的数据被随机打回，所以现在的碧空城里，每辆车都吃过一个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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