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叔温柔到让我惧怕,惧怕这背后着什么样的目的,我同时又渴望,渴望真的有那么一个人温柔的爱着我
猜叔出去谈生意了,我独自坐在枇杷树下,
“阿爸”
这俩个字陌生又熟悉,我喊着阿爸十二余年,阿爸却从未做过一件似父亲般的事,我也感激艾梭,是他保佑我过了前十二年
我真正的父亲呢,我从未问过阿姐,从出生就被扔掉的棋子,阿姐大概也不想同我说,第一次见父亲也是最后一次,那时我跪在阿姐身边哭的快要晕厥过去,父亲是否也睁眼盯盯的看着我,想到这里,我垂头苦笑一下,或许,父亲从未认开我
“夫人,要一同去大曲林吗”
衴伽走到我身旁,我点点头,随但拓一同前去
走在大曲林的集市,我又路过那卖椰汁奶的摊贩,椰汁奶在这里常见,我却每次都只喝这家,我买了一杯,许久没有喝过这种甜腻腻的奶茶
口感打开我的味蕾,又把我带回几年前,我还是蹦蹦跳跳看什么都稀奇的小阿妹,也是那日放生后第一次同猜叔走在这条路上,如今,如今只有满目的泪水和疲惫不堪的身躯
我转头看着但拓与衴伽,我与猜叔不曾这样哄烈恩爱过,我与猜叔,总是在相互的试探中索取对方的心意,猜叔如同那追夫河的河水平缓的一点点流入我的心,但终究是黄粱一梦
我走的有些累了,就坐在车里等着他们,许是胃早就承受不住甜腻不易消化的食物,胃里翻江倒海,忍着不适,手不自觉的隔着轻薄的衣料
我怀孕了,一个月的身孕我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孩子,这个孩子是带着他父亲的期待意外出现的,还是独留我一人惊喜吧,我靠在车背上,嘴里喃喃自语
“阿姐,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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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叔出去的第二天,我一直也睡不着,饭也没有认真吃过,枇杷树也只开花不结果,我突然有种茫茫无依的感觉,像在黃昏时分出海,路不熟,又远
追夫河里的水涌动着,寂静的夜里、蚀骨的痛肆意奔走在体内,所过之处如同冰锥刺身,疼痛到无法呼吸的地步
“拉玛”
是猜叔在喊我,我说过,猜叔总能在我需要他的时候出现,我上去抱住猜叔,竟也觉得,不见面的日子,原来是那样寂寞
“与吾结婚可好”
我抬头,在思考猜叔是否没有开玩笑,猜叔只是静静的等着我回答,我已经在达班做了两年的夫人,婚礼对我来说,形式上的东西,可有可无
我好像看见阿姐在猜叔身后同我招手,问我要不要跟她一起走,阿姐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
“好”
我小声的回答
日子定在下月初,我执着于给猜叔做一顿饭菜,因为我听细狗说过,阿姐之前烧的菜是最好吃的,我没有阿姐聪明,想着别的法子
我看着手边的普洱,做了一道普洱佛饼,可能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女佣尝了赞不绝口,或许添加了点恭维的成分,但无所谓了
猜叔这几日又愈发的忙了,我孕反的症状越来越明显,或许真的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我恰好在追夫河旁听见了但拓与衴伽的对话,一切都犹如我所想
猜叔想占山为王,私底下又与穷途末路的銮巴颂联合,代价是为銮巴颂运DU,笼络人心需要钱,打点关系需要钱,商人以利益为重,因果轮回,命运捉弄,阿姐曾面对的又经过几番波折轮到了我
我也想揪着猜叔的衣领问他,为何要这样做?为何罔顾我与阿姐的一片真心
那三个月的真心相处中,猜叔的温柔,问暖,一个处于年长的上位者,对我年龄上来时俏皮又轻浮的包容
又幸好,我只陷入了三个月
我坐在廊下,那只开花不结果的枇杷树,我突然又想放过猜叔了,手里握着罗缨,猜叔赠我罗缨,说要与我做一对朴实绵长的夫妻,那猜叔呢,是否真的对我付出过真心,这几年的相处下来,我还是猜不透猜叔
我们都不曾说爱,我爱你这三个字太过轻浮,我也难免于口,总是与猜叔较劲,这一生太长了,有些时候太过哽咽
我剧烈的咳嗽起来
“夫人”
衴伽给我递过来一杯水,我伸手接口,把喉咙涌上来的血腥味咽了下去
“夫人,没事吧”
衴伽多少在但拓口中听过我的事情,我也不用太过遮掩
“没事”
我把茶杯放在长凳上,“你跟但拓来这边,想过在回去吗”
“会回去的”
衴伽就回了我四个字,我心里想着也罢,猜叔终归会放你们走的,衴伽突然凑近我,在耳边小声说
“夫人,你这是中毒吧”
短短的八个字,让我五雷轰顶,我面色平静的看着衴伽,手却越抓越紧,衣裙褶皱搓到一块
衴伽却突然红了眼,快要落了泪下来
“达班夫人,除了你自己,还能有谁?”
我松开了手,只是问她“还有谁知道”
“就我一个人”
我又咳嗽起来,顺了几口气,开口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回头路走了”
“那东西曾经救了我的命,如今也能要了我的命”
“十四岁那年,因着乌头草取出子弹,兰波告诉我,乌头草也有毒”
我说几句话就开始喘
“那猜叔呢”衴伽又问我
我摇摇头,我不知道衴伽问我的是有没有给猜叔下药,还是猜叔知道我一直再给自己下药,并不危害他就没有管
我不知,也不愿去深想,我做的谨小慎微以我的身体来用做药罐,猜叔每日同我在一起,多少会沾染上,也不会叫人发现,如果有一日我不想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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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叔回来了,我端着做好的普洱佛饼,让猜叔尝尝,猜叔坐在椅子上,抬眼看我,笑意含含
“夫人何来献殷勤”
我想了一下,确实从来没有给猜叔下过厨,“不吃我去给细狗”说着就要端走
猜叔拦住我的手,“唔夫体贴,给别人恐浪费奥”
猜叔拿起一小块饼,放入嘴里咀嚼,低着头,眉头一高一低像是在细细品尝,我不由得又想起来,曾经猜叔教我沏茶,我学成那天,端着茶杯给他,也是这副模样
“好吃吗”
我弯着腰仔细看着猜叔的神情,猜叔很久没见过我俏皮的模样,生了逗弄我的心
猜叔咽了下去,又喝了几口茶,手指挡着嘴,很认真的盯着我看
“夫人以后还是远离烟火之地吧”
我垂下头,就知道女佣是在恭维我
“哈哈哈”猜叔笑了起来,“不错,还可以”
“你呀”我反应过来被猜叔给骗了,作势要过去打他
被猜叔搂在怀里,“后天,就是我们成亲的日子了”
“明天,我要出去一趟”
我点点头,让猜叔安心去,夜晚睡觉时,我又做起来梦,对比以往,这场梦,但安逸许多,在梦里,我成了十二岁那年的模样,猜叔去乌卡玛哈大禅师那里,下船后,猜叔带着草帽双手合十放在嘴边,眼睛却紧紧的盯着我看,背后是太阳反射的光
那眼神盯的我害怕,我拉紧了牵我的那只手,我并不认识猜叔,后来我在努力的钩枇杷树结的果,身高太低怎么也钩不到,是猜叔过来帮我钩下来
再然后,猜叔站在船上,我跑的慢,想赶着去送一送那个帮我钩果食的人,我努力的爬过一个小山丘,枇杷树被风吹的掉下一颗果在我脚边,我一抬头,头发乌黑的猜叔站在光亮里同我招手,我也挥挥手,让他一路平安,告诉他,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家了
梦醒了,猜叔已经不再我的床边,因着这个梦,我想到二十二岁那年雨夜,猜叔生意谈的特别不好,山上更新换代,达班连饭都快要吃不上,有侏儒要刺杀猜叔没有得手,我与但拓慌忙跑到猜叔楼底下时,猜叔就站在门口挡住了身后的灯,他的脸像深不见底的一个黑洞,因为看不见眼睛,我感觉我掉进深渊里,才明白,在三边坡,没有人可以真正骑到他头上
回忆结束,我起身坐到窗边,沏一壶普洱,慢慢的喝着,怀有身孕的事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我不会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也不想让别人再徒增伤悲,带着这个秘密,走吧
我为自己梳好了头,挽起发,猜叔最喜欢与我在枇杷树下给我梳头,为我梳去三千丝烦恼,我有时真的想谢谢他,有时又想,我的许多烦恼都是因为猜叔
我穿上猜叔为我买的衣裙,我一直觉得像睡袍,吐槽过好几遍猜叔的审美,这是第一次穿,想来,也是最后一次
我将罗缨放在猜叔房间的抽屉里,猜叔与我同住竹楼后,就不经常来这里了,出门撞见细狗,细狗犹豫着怎么开口,我不在意这些
“怎么了?”
“没那样,有煮好的糯米饭吃不吃”
我才想起来,女佣今日我给放了假,达班的饭便是细狗在做
跟细狗一同坐在廊下,我吃不下糯米饭,便同细狗说话,细狗终究想的少,没聊几句,又话唠起来,嘴里塞满糯米饭,那只白孔雀走过来啄细狗的腿
“再见细狗哥”
“你说那样?”
细狗挥打着白孔雀,没听清我的什么,我摇摇头,细狗同达班的人去购买明日要用到的东西
我走进了厨房,做了一遍普洱佛饼,又在枇杷树下支榻休息,桌子上摆着佛饼,我又沏一壶茶,从衣裙的口袋里拿出那包乌头草,我骗了兰波,我告诉他是我的旧伤疼痛难忍他才给我带来乌头草,如果让他知道,让他知道…..
我笑着喝下第一杯,普洱苦涩入喉,一顺到底,有一次同猜叔在枇杷树下吃酒,那天他很高兴,拿出了珍藏的酒,我喝不惯也陪着猜叔,他喝酒我喝茶
“一壶茶香一壶醉,半盏清酒半盏泪”
我念着喝下了第二杯,被普洱滋润过后的第二杯,多了茶香多了甜味
猜叔很忙,经常很忙,我常笑他,作为达班之首,还是这么忙,不如我过的自在,猜叔点着我的额头告诉我“味无味处求吾乐,材不材间过此生”又给我招了琴棋书画四个老师,后来猜叔与我共同偷的半日闲,我却一睡不起,此后才结束了课程
我抬头望着枇杷树叹息,一直开花不结果,怕是尝不到亲手种的枇杷果的滋味了,我把第三杯茶喝完,就躺在榻上睁着眼静静的等着
毒性蔓延的很快,刹那间,剧烈的疼痛从胸口蔓延到全身,
那种疼痛无法言喻,无处宣泄,只觉得全身上下从头皮到脚尖,每一根骨头都像被巨石缓慢地碾压着,痛到几近昏厥
我紧紧闭上双眼,嘴角因疼痛而扭曲每呼吸一次都伴随着剧烈的痛感,额头沁出层层密汗,血腥味在口中弥漫
“阿玛”
我的眼睛已变的模糊,但我认的声音,“猜叔”
我喊出口的一时,也吐出了小口鲜血,猜叔比我想的要回来的早
猜叔坐在榻前,拉住我的手,为我擦去嘴角沾染上的血
“猜叔”
“恩” 我不见猜叔的神情,他只是很轻的回答
“猜叔”
“恩”
痛又回到心脏,全身的血液沸腾着涌向那里,难以忍受的疼痛让我全身紧绷,身体剧烈颤抖着,身子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紧咬住下唇,竭尽全力想在保持冷静,呼吸也因疼痛变得急促
今天的天气很好,不热,甚至有微风吹过
“你比你阿姐聪明”
我已经听不开猜叔的语气,也不知道他说这话的表情
“阿姐走的时候,只说了两字,快走”
“我也骗了你一次,我们扯平了”
“猜叔,是我不想活了”
说完这些话,我又吐出一口鲜血,猜叔又替我擦去,只是这次的无论怎么擦,越擦越脏,越擦越多,猜叔的掌心依旧干燥且温暖
我还想张口,猜叔却不让我说话了,也好,也好
从十二岁那年开始,你说我阿姐死去意外,我信了,这是我骗你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十四岁你罚跪我于佛堂,我面对着阿姐的画像做了一个接一个的噩梦,你就在楼上大开着窗户焦急的望着我,你在等我开口认错,我执拗的不肯,发高烧的夜晚,怎么也灌不进去的汤药,你喂了我一整夜不曾宽衣解带
二十二岁你要将我嫁给兰波,我从楼上一跃而下,以此作为要挟,认清了我对你的感情,认清那难免于世人的爱意
到今年我二十四岁,整整十二余年,爱与恨交织,我们之间那堵无形的墙是怎么也跨不过去的
这一切都太辛苦了,爱也辛苦,恨也辛苦所以是我不想活了,把这十二年还给你,也放过你,比起离去的疼痛,还是日夜隐藏起来的思念更让人心疼
这注定是一个悲剧的故事
猜叔没有张口说话,万籁俱寂,我蜷成一团,咬着膝盖,眼泪大颗大颗无声地落下来,仿佛泪水能够缓解一点点疼痛,衣服如被大雨淋湿一般
“那日,那日同你写下合婚庚帖我是愿意的”
我说完拉着猜叔的手,想让他替我结果这痛苦,让我好不那么难受的走,猜叔只是又握紧我的手,开口
“你就不能在等等我”
“我以后不会了”
“我都会跟你说的”
意识渐渐丧失,最后看到的,是猜叔的身影,最后感受到的,是猜叔紧握的手,最后听到的,是阿姐的声音,她来带我走了
??
猜叔,真的很自私,但我又想谢谢他,是他让我最后时刻,见到了阿姐,我满足的闭上眼
泪水滑过眼角,无声无息地,浸湿枕巾,才发现我所眷恋的,是你手心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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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叔就这么坐着看着,榻上的人一点点失去体温,手掌里的手作势要滑落,黄昏时分,达班出门采购的人陆续回来,看着枇杷树下的一摊摊血迹
榻上的人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几缕发丝散落摊在榻上,嘴角还残留着一抹血迹,身体已经冰冷,表情安详,只是陷入了一场深沉的睡眠
整个达班瞬间被笼罩在阴霾里,猜叔坐了好久,拿起身旁早以凉透的佛饼,起身回了竹楼,留下一句,你们看着处理
拉玛的尸首就在榻上,还保留着生前最后的动作,蜷缩着身子,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衴伽看到哭成了泪人,那日的谈话竟成了永别
细狗搭着竹架,他不懂其中的恩恩怨怨,他知道现在达班的所有人,看着小阿妹长大的所有人再也见不到她了
拉玛被烧成了小小的一盒,拉玛没有留下遗愿,骨灰自然就放在达班佛堂
许多天后,猜叔出了竹楼,他把拉玛的骨灰埋在枇杷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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