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斗场内的场景让蜃楼吃了一惊。
他的目光扫过那几个人形的花团,最后在观众席中央找到他狼狈的女主角。明明才过去几个小时,希娅却好像又回到他刚从铡刀上救下来时的时候了。浑身是血、又瘦又小的样子,看起来就像一只迷途的猫。
他本有些气她不告而别。可再多不满,在见这副样子之后也只剩下不忍。蜃楼在心里叹了口气,正想向她走去,脖颈间却传来一阵淡淡的刺痛。
站在希娅身前的柯林吓了一跳。他转头看见蜃楼,面上现出无比震惊的神色。
柯林张了张嘴唇,含糊地吐了两个字出来。但因声音太小,没能引起蜃楼的注意;倒是他自己倏然双腿一软,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歪着身体栽进了繁密的花丛里。
希娅没搭理他,她的目光现在只停留在蜃楼身上了。
少女抿着嘴唇,抬起右手,虚幻的锁链如主人的心境一般生出荆棘,她的目光穿过交错纵横的它们,定定地看向他。
“你是来拦我的吗?”希娅强作镇静地唤了一声,“蜃楼。”
蜃楼顿了一下,没有立即回答她。白发法师还是一贯面无表情的样子,希娅只能看出他至少不是在生气;而后,她便看着他走到她身边,从地上捡起那把园艺剪刀,送回她手上。
“不是的。”蜃楼平静地说,听来确是没抱什么立场,“我只是希望你不要留下心结。”
希娅没有说话,只是抿紧嘴唇,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她在那双金色的眼眸里找到狼狈的自己了,却没找见以往的蜃楼惯会显露的嘲讽、鄙夷的颜色。这竟然让她感到安心——这实在是太可笑了。
“那你追过来干什么?”希娅问道,“我不需要你也能杀了他们。”
蜃楼沉默了一会儿,回答道:“来帮你毁尸灭迹。”
希娅瞪大眼睛:“什么?”
蜃楼没说话,只是蹲下身去,在花丛中找到昏迷过去的柯林。“魔力观测”状态开启,他取下柯林手上的法器戒指,放在手心,随后缓慢地念出一串咒语。那枚戒指随咒语化作一滩金色的液体,从掌心汇入他身体里,彻底消失不见。
“要杀人,尸体如果被人发现,会很麻烦。”蜃楼看着她,认真地说,“我可以帮你,就像这样。”
这回轮到希娅吃惊了:“你……追来这里,就为了帮我毁尸灭迹?你不拦我,为什么?”
“也不只是为了毁尸灭迹。”蜃楼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明明是在谈论违法乱纪的事情,目光却惊人地坦率,“还有带你回家。我拦你干什么?要动手最好动作快点,我在路上已经看到有人往这边来了。”
希娅看着他,好像是第一天认识他似的,目中有些吃惊、还夹杂一些他看不懂的情绪。倒是系统安静了一路,现在看情况稳定,又冒出来凑热闹了:“耶?你不劝劝希娅吗?大人,我还以为你是那种……怎么形容的来着,圣母?”
“你在说什么啊?”蜃楼有些无语,“我不是因为善良才不杀人的。”
这是所受教育的问题。在相对和平的A国长大的“钟灵”,去电诈横行的B国旅游时也不可能“入乡随俗”。他只是个被规则和法律框定的灰色普通人,说难听点,要是在这个世界长大、或者说今后没可能回到原来世界里去了,他早把弗洛瓦其他的皇室成员都杀完了。
……可是系统也好,希娅也好,怎么都一副吃惊的样子。
他在他们眼里到底是什么形象啊?
站在他面前的希娅沉默半晌,最终撇了撇嘴,将那把园艺剪刀丢下了。
与此同时,她脚下的花丛开始褪色、湮灭,显露出角斗场石砌的地面来。那几个被鲜花包裹的贵族失去支撑,也软软地倒了下去——花茎没有吸干他们的鲜血,只留下一串细小的血洞。他们已经失去意识,但胸口尚有规律的起伏。
杀意与戾气顷刻消散。希娅抱臂看着他,眼神像只高傲的小猫。
“行了,走吧。”她说,“你不是来带我回去的吗?”
蜃楼顿了一下,张了张嘴唇,还想说些什么,身后的大门忽然传来一声巨响。金色的辉光在空中一闪而过,他似有所觉,回头再看,角斗场半掩的大门外,已经出现密集的人影……
希娅眯起眼睛,跟着望向门外。银白的盔甲晃眼得很,她自是认出来了,那些人中,有弗洛瓦的“篱笆骑士”在。
奇怪。篱笆骑士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是来抓她的吗?不对,按理说她的行踪应该还没暴露……
另一边,蜃楼若有所思地一顿,侧目看她,忽然问道:“你相信我吗?”
希娅扬起眉头,脸颊鼓了鼓:“我不……”
“没关系,我相信你。”蜃楼打断她,伸手擦去她脸颊上的血液,飞快地说下去,“配合我一下。”
希娅蹙起眉头,还没明白他的用意,忽然感觉脸颊上传来一阵热意。她停顿下来,摸了摸那只本该受伤的眼睛,却感觉到有什么虚幻的力量从她指尖流了过去——蜃楼用幻象藏住了她眼里盛开的玉兰。
他做完这些,微微侧身,将她护在身后,弹指解除门外的结界。
与此同时,一队披甲荷剑的卫兵鱼贯而入……
*
“所以……希娅现在没事了?我们可以回皇城了?”
废弃神殿里,篝火噼啪地燃烧着。季诺坐在火堆边,不敢置信地向蜃楼确认道。
蜃楼点点头,将昏睡过去的希娅扶到火堆边,沉声说道:“马坎男爵已经被弗洛瓦派来的骑士带走了。‘女神之血’的事已经闹得人尽皆知,真相很快会水落石出的。”
他将在“女神之血”发生的事情告诉季诺。
大门被破开之后,篱笆骑士率领卫兵包围了蜃楼和希娅。
那样的情况,即便蜃楼有办法洗清希娅的冤屈,也无法在众目睽睽下带着她脱身。但歌登镇一事多少给了他一点启发,于是,面对皮笑肉不笑的篱笆骑士时,蜃楼直接为自己捏造了一个合理的身份——
魔法师协会的调查员。
鉴于协会的存在堪比都市传说,对方无法求证他的身份,也不能直接戳穿他。
蜃楼姑且算是唬住了他们。
像“女神之血”这样草菅人命的地下俱乐部,其存在本身便是对弗洛瓦法理的蔑视。直属弗洛瓦皇室的篱笆骑士会出现在这里绝非偶然;而“调查员”蜃楼出现在这里的理由,则是因为其中还有柯林这样资深的魔法师坐镇。
他将投影法阵刻在眼球上,在卫队闯入之后注入魔力,就像在达木兰宫时那样,启动了新一轮的“实况转播”。
不过,在霍斯菲尔德,晴朗的夜空并不能作为很好的幕布。蜃楼只能拜托季诺将他刻好的投影石率先散步出去,必要的时候,也能像现代的监控一样发挥作用。
这些本来是他为了向大众揭示“女神之血”的存在才做的准备,但在俱乐部内撞见全副武装的骑士之后,蜃楼改变了主意。
……
他启动投影法阵,撒了一个弥天大谎。
以消失已久的“魔法师协会”的名义,蜃楼不光揭发了马坎男爵的罪行,还堂而皇之地在篱笆骑士面前提出质疑——
“众所周知,马坎男爵在战争时期曾跟随大皇子亚纶四处作战……”
蜃楼将希娅护在身后,沉声开口:
“可他在见到走失的三皇女希娅之后,非但没有上报,还将她藏在这间地下俱乐部长达三年之久。”
“以弗洛瓦皇室的能力,怎么会查不到这里?”
“还是说,不是不能,而是——”
语意未尽,他看着面前微笑的骑士,眯起眼睛。
“这是个误会,魔法师先生。”年轻的骑士不羞不恼,笑着解释道,“边境地区势力盘根错节,皇室想要拔除,不是朝夕促成的易事。我们只是在等待合适的时机。”
“是吗?”蜃楼抱起胳膊,凉凉地讽刺他,“给归来的皇女判罪,就不用等待时机了?听说大皇子案从事发到审判才用了三天,知道的是‘雷厉风行’,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人急着杀人灭口呢。”
希娅被他结结实实地挡在后面,闻言有些意外地抬起眼睛,脑袋向外探了探,却又被蜃楼按了回去。
大约是没见过他这样直白的讽刺,骑士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轻咳了两声便移开话题:“所以,您和三皇女是什么关系呢?坐镇‘女神之血’的魔法师,您带走就是了。但三皇女是弗洛瓦的罪人,恐怕和魔法师协会无关——”
“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蜃楼打断他,展开背后的斗篷,传送阵的纹路栩栩如生,“魔法师协会规范所有行走世间的魔法师的行为。你们的三皇女,也是个魔法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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