斋长猜得没错,一大早,萧秋便“跛”着脚离开曹府,回去“投靠”衷秦王。
坐上往京城去的马车,她很快昏沉睡去。
回到衷秦王府后,萧秋病得闭门不出。
整整冬三月,西北关外都不太平,我军与边境部族交战,却不时被鬼族倒插一脚。衷秦王政务繁忙,常常留于宫中等着最前线的消息,因而王府冷清,但也好,除了几个下人伺候,这几日没人打扰萧秋养病。
她卧床不起,也不知还要多久才能回曹府考取御剑令,只能迷迷糊糊地回想那日在湖边的遭遇……
她好似又在芦苇荡中摸到那条僵硬的腿,发觉飞矢擦肩而过,听见那一声吼叫——
“是谁在哪儿?!”
“……”当时的萧秋,被一声喝住,完全忘了可以借衷秦王的威名保全自己……
可细想,其中又极多诡异之处。
比如腰间这伤,明显比手臂上的严重得多,令她浑身发热,不得已卧病在床。
若萧秋早几年没有偷学鬼术,她对这一连串经历不会生出疑虑。
手臂上的刀伤,止血后再无大碍。腰上的口子却有继续噬人骨肉之险。
萧秋只同下人说是在曹府染上风寒,没让任何人知晓她的伤情。
毕竟她的皇叔衷秦王也明令禁止民间以任何形式接触鬼术。她一直藏着掖着,还不想小叔因她修习鬼术为难,可也从未有过半途而废的想法。
修习鬼术毫无门槛。以鬼术行事,又往往较一般法术事半功倍。
早年间,无论君子小人,皆对鬼术趋之若鹜。
明令禁止修习鬼术后,也仅有君子对其“敬而远之”;小人依旧邪念不断,而后被吞噬心智,祸害一方……长此以往,鬼术臭名远扬。
萧秋自恃“君子”,知其中利害,依旧行于此途。她曾靠鬼术救苦救难,也时常提醒自己莫要忘了初心。
如今躺在床上,腰间伤口隐隐作痛,好似在印证她的猜想……
戳在她腰上的那一箭,绝非一般箭矢,而是被施以鬼术,封上她的经脉,致使一身修为无法施展……若非她能以鬼术相克,早已成了被拦腰啃断的尸身。
但……那里可是曹府的地盘……有人公然操纵鬼术,莫非真有鬼族潜入曹府了?
她若是没记错的话,曹氏最引以为傲的就是布满全府、足以将鬼族赶尽杀绝的阵法。
更何况其他修习鬼术之徒多为下九流之人,定无法破阵入府。而居于曹府中人至少也属世家子弟,谁还能大胆到步她萧禾清的“后尘”?
除了一人,当初与她同道而行,能使些零零散散的鬼术……
但怎么可能是他?
假以时日,他身居高位,又何须冒此风险呢?
……
萧秋叹口气,扑通一翻身,闭上眼重新自那夜色下想起。
月光如旧,她那小个子全府独一份,湖堤旁一群人一早便可认出她……
幻化成箭矢的鬼术不知何人所为,但真真切切挨的那一刀可是出自府内守卫之手!
萧秋初入曹府时迎的是多大阵仗啊?曹府内何人不认识她?
既然一早认出,又怎会紧追不舍、赶尽杀绝?
他们不知道衷秦王吗……
…
他们或许就是冲着衷秦王去的……
谁都知道萧秋和衷秦王罗澂关系之紧密……
有人忍不住了,想与王爷撕破脸,毋庸置疑——先将萧秋斩杀。
但是个人也能想明白,她若因此丧命曹府,罗澂便可名正言顺在曹氏大开杀戒。
这何止是要萧秋死啊,更是要一众世家跟着死啊……
曹府守卫不忠于曹府,不知幕后主使……
何其讽刺……
萧秋原是无忧无虑活了十多年,谁知如今莫名其妙被搅进局中……
更加重她头昏脑胀。
“该!该啊!”萧秋脱口而出道,头晕得自己也不知是说谁。
她侧身卧床,躺久只觉更累,便再次攒一口气翻身——
刚一转头,忽而对上衷秦王的视线。
萧秋一愣,差点翻身翻过头,直接栽在地上。
还是王爷一个箭步上前托住她,动作轻缓将她扶起。
“小叔,你怎么回来了?”多日未见,罗澂如今忽然出现,都让萧秋有些恍惚。
罗澂替她掖好被褥,才不紧不慢道:“西北战事处理完自然回来看你了……听下人说,是在曹府染了风寒?”
“嗯……”萧秋满脸无辜道。
罗澂:“不急,等身子好了再回曹府听学……到时考完‘御剑令’,你便可……”
萧秋烧得发昏的双目忽而有了神:“可以游山览水了么?”
罗澂却摇头道:“待你兄长征战归来,自然还是由他管教,小叔待你不如他,你回去住更稳妥些。”
萧秋听到这话,犹如晴天霹雳,她低垂眼眸,沮丧道:“我还要搬回我哥府里嘛?”
罗澂点头。
萧秋叹气:“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罗澂:“已经回来了。”
萧秋:“……”
罗澂看她脸色阴沉,关心道:“禾清身上何处不适?”
萧秋:“心里。”
罗澂:“不急,先养病,待考取‘御剑令’之后再说。”
萧秋念想逍遥快活之心已经凉了大半,只得拾起另一半豪情壮志之心问道:“西北战事如何?我哥回来,那其他人呢?”
“同他一道去的人都回来了。”罗澂沉声道。
萧秋听后,只是轻轻点头,不再说什么。
罗澂看她准备歇下,也替她掩上房门离开。
某一瞬,萧秋觉着自己亏了。
她与兄长陈辗皆称衷秦王罗澂为皇叔。陈辗加冠后,由衷秦王赏赐一府。萧秋自幼便同陈辗一起生活,自然继续居于陈辗府上。但近两年西北动乱,陈辗常奔波于关内外,一年未及半载居于京中。
陈辗长久不在京城时,她就搬去衷秦王府住;等陈辗回来了,她再收拾行囊搬回去。
萧秋不怕麻烦,怕的是又被兄长关在家中……
陈辗哪儿都好,就一点不好——生怕萧秋不慎折在外头。
他能为萧秋请来最好的先生入府教书,也能让萧秋在府内习得各式法术……
他一再告诫萧秋离那些贪慕权利、不择手段之徒远些,却自身疑心深重,觉得府外处处凶险,后来索性不让她外出。
当然,萧秋何许人也?她总会趁夜色悄悄翻出府去,也是由此误打误撞接触到鬼术,得以解闷。
她瞒得好,一众至亲无人知她“大逆不道”。
白天检查功课时,陈辗看她听话,便觉行之有效,自是日复一日此般管教……
除非萧秋搬去衷秦王府,那便全权由王爷管着。
但只要萧秋再搬回去,又将“自愿”闭门不出。
能去中原乃至北境之地的世家听学,全靠小叔授意……这一带全走了个遍,她也不知日后是否还有机会去更远些的地方……
萧秋好生郁闷,蛄蛹着钻进被褥……
在曹府遭人追杀,无故搅入乱局;好不容易逃出来后,又得知她将被锁于宅中……
她还得想些法子跑出去!……
好在西北战事不算太棘手,兄长等一行人能平安归来……
这许是对她唯一的安慰了。
……
啊,还有一事。
兄长回来,那个人便也会回来。
曹府生事,她还需知会他一声。
-
又过了几日,萧秋身子大好。她二话不说翻下床,换上一身雪青色圆领袍,束好那好似兔耳相贴的发髻,最后随意缀饰上小绢花发钗,便推门而出,准备同过去一般上街寻吃食。
竹亭边,罗澂身披锦绣长袍,宛如云霞织就,由一抹浓重的红铺开;左眼覆金玉面具,更与衣裳相衬。
他手拿一册书,不经意抬眸,见萧秋经过,轻声唤道:“禾清?好些了?”
萧秋倒有些意外小叔今日不在宫中,不过还是自己的事更加要紧,上前道:“小叔,禾清病了多日,日日清汤寡水,肚子都瘪了,我想上街寻些美食。”
“好,当心些……”罗澂知她有多喜好美食,提醒她添些衣物就摆摆手让她去了。
等萧秋离开后,下属才自暗处现身。
他走到罗澂身侧,道:“王爷,听闻曹氏将一外姓子弟接回曹府了,许是有意培养……”
罗澂一改待萧秋那般温和,嗤笑道:“曹氏连自家两位公子都看不上,还想请外人来分一杯羹,本王怎可推辞?”
随即又轻轻一挥手,与曹府中人里应外合,举棋落下一子。
……
离开王府,萧秋谨慎些,为避开周边可能有的眼线,先去京城最热闹的长清街逛了一圈,接着把周边大小商铺挑着吃了一遍,吃饱喝足后,终于在人群的掩护下溜进了最不起眼的深巷中。
不多时,萧秋来到与那人先前碰面过几次的平房之外。
他出征西北之前,也未与萧秋交代新去处。
若是一时不及将消息传予他,草草留些鬼文在屋中,或许也可帮上他一些忙?
萧秋想着,轻敲屋门,却见门扇吱呀一声开了。
推门入院,屋内果真无人。
好在时候尚早,屋内还算亮堂,她来回看着,此地确实许久再无人来过。
不知怎的让她想起遇险那日误打误撞进了曹二公子的破院子,还有他那蒙了一层灰却全然不清扫的偏房……
真是个怪人!
想着,萧秋进屋走近角落一墙,确认院内再无他人,抬手轻轻绘起符篆。
以那一圈又一圈画符而起,她忽而忘了好些个鬼文如何写……
“都是在曹府背书背傻了……多久没重看那些书了……我哪里还记得怎么写……”萧秋嘟囔道,绞尽脑汁想把那几个字想起来。
一横,一竖,连笔……她又忘了下一笔。
若非鬼术离了鬼文便施展不出……更怕舍弃鬼术,直接于墙上挥毫泼墨会被路过拾荒的百姓举报给官府,她真想将这段话书以汉文。
涂涂改改,那人若是见着这一整面“鬼画符”,想看懂也吃力。
“好了……”半晌,萧秋终于“停笔”,看着自己的杰作,缓缓舒出一口气。
其中许多字不会写,无妨,她直接换上读音相近的字。
只要对方能看懂,便算不得错字。
虽然……
由她这么一顿“乱写”,他人若想看懂,至少得精通汉文。
也好,也好……那就等他到时自行前来查阅吧。
萧秋拍拍手,转身准备走——
余光却瞥见房门处不知何时探出半个身子……
她方才施的法术可不能见人,人来了可不得如此轻易地走。
只一霎,“告辞剑”出鞘,当空斩向那可疑之人,欲将其困住。
却瞬时被人以鬼术化解。
“告辞剑”像有了意识般,识趣地避开那道刺目的光华。萧秋脚步一乱,踉跄着向后退去……
而那人立于檐柱之侧,环抱双臂,眉目舒展看向她,轻声道——
“禾清,别来无恙。”
“曹大公子,你来得正是时候。”萧秋收回“告辞剑”,疲惫地一甩方才为写鬼文而酸胀的手,又马上改口道,“不,不是时候,你该早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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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禾清的形象基本固定,作者的专栏头像就是女鹅禾清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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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三角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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