厘玉望着追丢思净的方向,合欢宗方圆千里的地图浮现在脑海中。
附近的凡人城镇村落厘玉去过不少,一个方向上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但她根据思净所说的时间,再结合她回忆中的月琉仙子的性格,直接往升仙镇飞去。
升仙镇,意为总有仙人诞生。
此镇原名谷地镇,厘玉炼气期的修为驾驶飞行法器,半个时辰就能飞到,可以说是北出合欢宗的前哨第一站。
因为挨着合欢宗,但凡有点修炼资源就被合欢宗采了去,于修仙者可以说是穷山恶水。
也因为近,这里最早成了合欢宗送养子嗣之地,受合欢宗庇佑,后来更因着与合欢宗的渊源而改名换姓。
不过百年前,宗内人士嫌送到升仙镇长大的孩子老是找上门来认亲,宁愿送去更远一些的地方,升仙镇逐渐无人提起了。
根据随时能去的地方永远不会去的潜在法则,厘玉也不曾涉足。
半个时辰后,她抵达升仙镇。
合欢宗所辖地域四季如春,厘玉到升仙镇上的时候正值下午,镇子上有种慵懒的闲适和吵闹。
厘玉用了隐身的符箓,顺着镇上唯一的街道找了一圈,也没见着思净的人在哪里。
从镇上逛到乡间,临近祠堂的时,陆陆续续有人从里面出来,说着些背书学习的事,应是整个村落的学堂设在此处,正直今日下学。
学生上至及冠,下至七八岁的小儿,三三两两结伴,同路而行。
厘玉刚到祠堂门口,就听见两个小孩在争论。
一个十来岁小男孩势头很足;“仙人送你就只给了一锭银,送我来的时候可是一金二银!”
他身边大约七八岁的小女孩反驳:“一金二银算什么,大牛还有三锭金十匹锦呢!”
厘玉:“……”
这也能攀比?她想到思净为汤汤准备东西,不过米肉布还有些铜钱,跟三金十锦比起来不值一提,对这种事还有物价上涨毫无防备。
不过也能理解,但是合欢宗不是很多年就不爱往升仙镇送孩子了吗?怎么看样子这些小孩全是宗里人送来的?
就听小男孩气鼓鼓说:“我爹说了,给的少的都是仙人不重视的,以后也根本不会接回天上去的!”
厘玉:“……”
她清楚地知道这中间没有任何因果关系。
能被接回合欢宗的,都是有根骨能够修行的。
没有根骨的凡人入了合欢宗又能做什么呢?双修也只能任人采补。
当初就是找来的认亲的人大多毫无资质又苦苦哀求,才惹得大家不知如何是好,干脆不往升仙镇送了。
合欢宗不是豪门世家,也不修邪魔之法,不需要凡人奴仆。再说都是宗内弟子的血脉,做父母的又怎么忍心亲生孩子沦落至此。
厘玉大概能猜出这些孩子为什么在这了,应该确实有根骨才敢放在升仙镇。
只等他们成年再看有无求仙问道之心,若是真寻到合欢宗也直接收下就是。
一声幽幽叹息传入厘玉耳中。
厘玉抬头一看,一名书生模样的男子身长玉立站在祠堂门前,满面忧愁。
他皮肤白净,又一身白衣,让厘玉莫名想起了白无常。
就在这时,另一人从院子里走出来,也是一身白衣,不过他身形微胖肤色略黑,瞧着有些滑稽。
厘玉觉得这人站在白面书生旁边确是个好搭档,不论是斩妖断案还是说相声。
黑面书生也听见了小孩的争论,对着白面书生道:“离上次仙人来带人走,都过去二十年了……”
“听说百年前送孩子来时,还会留下名号信物让人去寻,这些年都是悄无声息的,生怕人发现,倒是留下的金银越来越多……”
“约摸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缘由。”白面书生道。
两人说着便往往山后河边去,似乎他们的住所就在那边。
厘玉原本犹豫着是跟上去偷听,还是继续去找思净,就听那黑面书生说:“不是说二十年前就是来了一位仙子从你家接走的那个孩子,那孩子才一岁多,送来没一年就带走了,难道那时候没有透露出一点原因来?”
“其实那时我已经记事了,偶然听到我娘说起过,送孩子来的和带孩子走的并不是同一位仙子。”
白面书生苦笑一声,怅惘道:“那位仙子来时还说我有仙缘,走时给我爹留了一枚长寿丹,说那个孩子资质很好,不该留在这里。”
是思净!
电光火石间,厘玉将这些信息联系起来。长寿丹这种凡人吃的丹药除了女儿国之外十分罕见,她越发肯定书生口中的仙子就是缠梦。
踏破铁鞋无觅处,厘玉赶紧缀在这两人身后。
“难怪你一直在翻看县志,原来在找求仙之路……”
黑面书生了然,忍不住劝道:“我看二十年前那位仙子也只是随口一说,虽然一直传说我们镇离仙人洞府很近,但这个近怕是仙人的距离,说不得有个十万八千里,先前去寻亲的人一去不回,谁知道他们是寻到了还是客死途中……”
“白思,你还是断了念想,早日娶亲生子让白老爹安心。”
白思只是沉默,觉得心里乱糟糟的,今日尤甚。
他似乎有所感应,扭头望身后看了一眼,对着黑面书生说道:“我怎么感觉有人跟着我们?”
厘玉吓了一大跳,忙检查起隐身符来,隐身符时间有限,也确实快要失效了。
符箓就是这一点麻烦,她在储物袋里找了找,决定换成隐身阵盘,塞上灵石,使用时间长很多。
黑面书生听到他的话回头张望,以为是有贪玩的小孩跟了上来,可除了和风依旧,哪有什么人影。
他摇头道:“我看白思你是想求仙想疯了!净想这些神怪之事,哪有什么人啊!”
白思闻言也觉得是自己多想,他边摇头边回黑面书生的话,可心底某种直觉越来越强烈,好似他不抓住将要后悔终生,最终鬼使神差的又一回头。
半空中有隐约人影浮现。
刚开始只有透明的廓形,如同水浪作画一般,有形无名。一呼一吸之间,水浪撤去,神仙妃子落在白思眼前,转瞬即逝。
她眉目如画,脸唇娇艳如春日桃花,双眼含情涟涟。
头梳双鬟髻,头戴宝冠珠钗琳琅,一身绯红锦绣衣裙,跌坐在一片巨大的翠绿柳叶之上。
白思瞬间呼吸都急促起来,恨不得把这位仙子的模样刻在脑子里,他一时看得痴了,对着仙人显灵之处想要追迎上前却又怕唐突,不敢妄动。
厘玉暗自道恼,换个阵法的功夫就让这凡人瞧见了。
这个白思还未修行就对灵力这么敏感,估计不止是缠梦说的有仙缘而已,恐怕修行资质还不浅。
厘玉飞快逃走,途中察觉村中一地有灵力波动,一探便知是思净。
思净站在那户人家的门口,正被一名老汉紧紧抓着,老汉痛哭流涕的对着思净不知说些什么,汤汤则在旁边一名老妪怀里。
厘玉想了想没有上前,转而去了镇上,绸缎铺、首饰铺、米面铺各去了一趟,留下金银字条,换取了不少店里的东西。
她想汤师兄不知什么时候回来,汤汤说不得也要去祠堂上学,怎么也不能让人瞧不起。
等她回到村子,那户人家门口却已经无人了,她进门,汤汤被放在一个破旧的摇篮里,老汉夫妻正坐在一旁,满脸慈爱地逗弄她。
厘玉想了想,现出身形来,丢下一口装得满满当当的大箱子在地上,装模作样说道:“这是我的孩儿,你们好生教养她,待她成人后我自会来接。”
老汉夫妻见厘玉忽然现身,那箱子里尽是金银锦帛,照得整个屋子都光亮了几分,惶恐跪下:“不知仙子降临,还请仙子恕罪。”
两人对视一眼,都略微摇头,老汉对着厘玉磕头说道:“先前思净仙人来过,原本与老汉家中有旧,早年月琉仙子叫老汉家抚养思净仙人时就给了不少财物,俺家只养了思净仙人一年就接走了。”
“刚才思净仙人也给了俺家银钱,思净仙人是孩子爹,俺家实在不敢再收仙子的……”
在老汉看来,亲娘心疼孩子自然理解,但是乡村养儿实在无需太多,收下这些只怕祸大于福。
厘玉:“……”
一个装爹一个装娘,为什么在这种事上有这种奇怪的默契。
她正犯难,摇篮里的汤汤记得她身上的味道,咿呀笑着伸出手去抓她的裙角。
厘玉的心都化了,索性一装到底,拿出仙人的威严说道:“给你们就收下。”
老汉夫妻被这气势一震,哪里还敢反抗,只得嗫嚅应下。
思净淡淡的声音从天上传来:“该走了。”
早在厘玉发现他站在门外和白老爹说话时,他也发现了厘玉。
那时思净就知道她必定会过来,于是和白老爹说完话后一直在不远处等候,想看看她要做些什么。
厘玉心中暗哼,也早猜到他还在附近。
她还记恨思净甩开自己来升仙镇,拿出白日给汤汤测根骨的那套法器放进摇篮里,广袖一甩,掩面含泪心痛不舍:“夫君!再让我多看一眼汤汤罢!”
说着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飞出白老爹家。
她开启隐身阵法,便瞧见思净飘在隔壁房顶之上。他的脸色有些难看,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
厘玉很是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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