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辞还没来得及回话,南狄拓催促:“东家,时间已到,该开奖了。”
“知道了,”她应了一句,转头道:“姓楚,单名一个辞,与君长辞的辞。”
“兄台一会儿别急着走,这几日我家猫主子对我爱答不理,好生冷淡,怎么哄都哄不回来,这个问题想请教下你。”
陈江水眼睁睁看她撂下一句话,换了副沉着镇静的面孔,朗声一呼,邀请众人直上二楼。
诸多叔叔伯伯从容而敏捷的围了上去。
那群跟老学究一样挑剔他,横眉竖眼都没有好脸色的老男人,对待楚辞那叫温和可亲,数人一同谈笑风生,官腔打的一套一套。
陈江水:“……靠!”
抽奖资格是按照订单户数,一户可派一人。
这套流程在江州和苍州都走过,烘托气氛那些路数也很有经验,第一个幸运人家很快就产生了,牧场当场交付大马。
楚辞为众人介绍穿云大马,在场之人无不含笑鼓掌,看似气氛热烈,实际注意力还在她身上。
他们难道真的是为一匹马来的吗?
要不是想与楚家牧场搭上关系,这么个什劳子抽奖,恐怕也只有陈江水这样闲得发慌的少爷才会感兴趣。
楚辞也预料到这种情况。
在众人的虚假热情实则并不相信的赞和声中,她走到二楼窗边,往外眺望,鳞次栉比的长街小巷,众生形形色色如流水。
她的视线在人群中环转,回首道:“陈少爷,可否帮我一个忙。”
心里尚在嘀嘀咕咕的陈江水:“……啊?”
楚辞立在窗边,隔空指了指遥遥城外半山腰上的一颗巨大桂木。
顶天立地般高大,满树金黄,隔得远也能遥遥看见模糊轮廓,隐没在群山曲线之中。
听闻这株桂木已经有数百年之岁,此前险些被王府伐去做木具,小半个城的人跪在王府门前求情,有富商愿意献出家中宝木以替,这才让古桂得以留存。
“金秋桂枝香,可否帮我取一串桂枝回来。”
陈江水很想问凭什么?
但是根本就没给他反应时间,楚辞的话音刚落,她身后那位面容颇具异域风情的副手轻轻吹了一句口哨。
也就是前后脚的功夫,被抽中的第一匹穿云大马还停在院落里,它仰头嘶鸣一声,突兀的一个疾冲进了小楼,噔噔噔噔直上二楼。
为什么大马上楼梯这么流畅?!
你是四个蹄子啊大哥!
在场之人一片惊呼,生怕狂马失蹄踩伤人。
谁知那匹马灵性的很,横冲直撞却未伤一人,直接到了陈江水跟前。
陈江水屏住呼吸,生怕它给自己来一蹄,老陈家从此得绝后,过度紧张的他没察觉南狄拓已经走到自己身后,抓住后衣领往上一提——
他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坐在马背上。
陈江水:“???”
惊喊拒绝的声音还没有迸出喉咙,大马已经如离弦的飞箭,从窗台一跃而出。
陈江水:“!!!”
这他妈是二楼!!!
他脑子发昏,身子发软,只能死命抓住手里的缰绳,生怕被大马甩下去当场砸成肉酱。
耳边只有烈风的呼啸声和模模糊糊越来越远,听不太清楚的女音。
“还得调教,怎么能从二楼直接走,万一砸到花花草草多不好。”
能不能先关心一下马背上的他!!!
二楼的来客们眼睁睁看着陈江水驭马一骑绝尘,身形在视线中飞速缩小远去。
“这——”
“快来人!把陈少爷救下来!”
“楚场主,你这也太胡闹了!”
真正关心陈江水安危的虽不多,也有几个,连忙喊人去寻他。
宅院里半数随来的仆人都受令急匆匆去寻马救人。
方才心生恐惧,生怕被踩到的客人,更是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连声斥责,还以为是个深沉莫测的人物,谁知这么不着调。
不怕她有错处,就怕她样样都做得好,叫人无处下手。
楚辞被骂了也不生气,一边倾听,连连点头:“要不要喝口水,润润嗓。”
这不痛不痒的态度倒叫人一噎,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倾听什么重要发言。
来客心里嘀咕,此人软硬不吃,颇有些难以拿捏。
还有明面安抚,暗搓搓上眼药的:“好了。楚场主也不是故意的,一介女流,考虑不周的地方我们也应该体谅,切莫苛责,等找到陈贤侄再说。”
在场许多人硬撑着表面的和气,心里怒骂楚辞是个疯子。
有客人看出来,那匹大马完全是由楚辞控制,连忙劝道:“楚场主,我们相信贵场大马的能耐,自是不必说的,切莫拿人命开玩笑,还是先将马召回。”
楚辞也很听劝。
她说:“这不是回来了吗。”
一连串由远及近的急促蹄步声响起。
疾风般跨入宅院,冲进小楼,四条马腿噔噔噔噔噔上了二楼,呲溜一阵急刹速停在二楼中央。
来客们:“……”
马背上惊魂未定的陈江水:“呜呜——”
他哆哆嗦嗦道:“来个人,扶我下来。”
陈宅的小厮这才反应过来,惊呼一声“少爷!”
连忙去扶他下马。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陈江水身上,试探找出点伤处来。
“贤侄,你没事吧?”
“别怕,有什么说出来,我们替你做主。”
至少肉眼看上去没什么皮外伤,可能心里创伤更大一点。
陈江水哆哆嗦嗦半天,吐出口第一句话:“太、太、太——太刺激了!”
他深深呼吸,换了两口气:“我也要养一匹这样的大马!”
说着陈江水抬起了头,双眼亮如繁星,渴望的看向楚辞:“多少钱?卖我!”
众人一时语塞,呐呐沉默中忽然共情了陈圆圆。
他们要是生个这样的儿子,还不如塞回不去重新生一个!
一位客人瞧着大马“咦”了一声:“它嘴里叼的——”
神骏气派的大马嘴里叼着的正是一串清香金黄的桂枝。
近乎成年男子高度的棕红大马眨了眨眼,踢踏两步上前,昂着头,将桂枝献于楚辞。
方才都在关心陈江水的生死去了,这会儿记忆回笼,才想起方才的由头从何而来。
取桂枝!
在座一时哗然。
望山跑死马可不仅仅只是一句话,从这里到城外古桂所在,少说十几里,寻常马匹也要跑半个时辰,可这匹大马驮着陈江水才出去多久?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
这个速度几乎超越了大家的理解范围,在场多少人一时间直呼不可能。
但细想想,楚家牧场里“不可能之事”数不胜数。
怀疑者直接问陈江水:“贤侄,你可是真的去了城外古桂树下?”
“还能有假,你们自己上马一试不就知道了。”陈江水缓过神来,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他刚想继续说,忽而停住,问楚辞:“我帮你证明,能卖一匹给我吗?多少钱都行,倾家荡产我也出!”
在场也有陈圆圆的老友,闻言也忍不住别过头去,这倒霉孩子。
楚辞重复了一遍:“穿云不对外售,除此次赠奖,只为牧场所用。”
“那不是还有九个人没抽吗?”陈江水抓住漏洞,连忙催促道:“快,赶紧抽下一个!”
他哪里还有应付这些叔叔伯伯盘问的心情。
太威风了!
太厉害了!!!
自己要是能养匹这样的马,在狐朋狗友里面也能横着走!
前来的宾客中有些人对这位陈少爷不太了解,仅仅见过,也有人很熟悉他,知道这小子有多懒,说话不玩虚的。
他懒到懒得说谎话,还得费心思去圆谎。
这会儿大家关注的重心转移到穿云大马是否真的如此神速,这等行速,可称恐怖!
如果是真的,按照楚辞的话来说,这很有可能是唯一能到手的机会!
既然陈江水这小子没事,大家也愿意继续开奖,甚至热情比方才高涨许多,现如今人人都真心渴望都抽到一匹,连声催促楚辞继续。
“在继续之前,想为大家介绍一下楚记商行,一日便可城池往来,书信手礼皆可运载。”
她搞这一出,就是给商行打广告的。
楚辞笑眯眯道:“陈小公子,您的姐姐不就在澜州城,若想向她寄送书信,尽可来我们商行下单,我以牧场信誉担保,绝对疾速,也绝对稳妥。”
陈江水问:“我要是在你们这儿下第一单,能买马吗?”
楚辞笑眯眯的摇头。
陈江水:“那你还是赶紧抽吧!”
哪怕他这么积极,接下来连抽九家,次次都没有他。
被抽中的人家倒是蛮开心的,和楚辞浅谈两句,牵着马离去了。
剩下没抽中的人,明明还没试过,真情切意连声称赞穿云大马,好似方才诸般质疑不是出自他们的口,夸的楚辞这般脸皮都得动容一番。
统一的口风是先关心楚家商行的储备金额是否充裕,好几位客人大方道,若有需要尽管开口!
作为友好示意,他们也表示有物品要请托商行寄运,大家族盘根错节,谁家没有个亲族好友在外城,如若真能一日往来,倒也真便利许多。
要签单的客人单独留了份手信,相约随后将寄物带来。
其实这活儿走商的商队也能干,但牧场做这个有天然优势,一是马匹数量足额,而是“一日千里”道具加持,不用白不用。
为了和普通走商区分,楚辞决定在速度和价格上下功夫。
至少在前期,寄运书信或贵重货物,定价必须要高,速度一定要极快,足够稳妥,将招牌打响,精准狙击这群富商豪强。
楚辞将这群人打发走,诸事结束,才发现陈江水还没走。
对方翘着二郎腿,大喇喇的坐在椅上,单手抱着猫:“楚场主,方才可是你叫我留下来的,咱们还要聊聊狸奴主子的事情呢!”
楚辞吐出两个字,简洁有力:“不卖。”
陈江水道:“我哄着乖乖让你抱两把。”
这个“乖乖”显然指的就是他怀里的大肥橘。
楚辞:“……”
她迟疑了一瞬,在美□□惑前,坚持咬牙摇头。
“来嘛来嘛,”他隔着衣袖握住楚辞的手腕,往自己怀里揣。
南狄拓眼见陆长赢从外面进来,他眼神微闪,保持着沉默。
于是陆长赢进门听到的就是这句话。
“就摸摸,先摸一把,我们再来商量——”
对方拉着楚辞的手,牵牵扯扯,那嘴脸,仿佛风尘老鸨一个劲儿的劝公子哥儿试试寻欢作乐的滋味。
陆长赢:“……”
楚辞望着陆长赢阴晴不定的脸色,试探问:“我可以解释的,你听吗?”
陆长赢深吸一口气,长时间处理消息的疲惫和隐怒一时间如同潮水涌了上来。
京都里如今风起云涌,环绕诸多州城暗潮涌动,需要他经手的事情逐倍增加。
他每每斟酌是否要先回滁州处理事务时,总能被楚辞闹出的事情气的头疼。
他淡淡道:“带下去。”
“不不不,”在陈江水真的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人拖下去以前,楚辞拉住他:“他是我打出去的招牌,走出这座宅院的时候必须完好无损,半点伤都不能有!”
她伏低做小,又哄又讨饶,才换来陆长赢一句:“只要回府的时候身上无伤,就行,是吗?”
陈江水:“……”
虽然……但是……
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怪呢。
南狄拓看着眼前的一幕,眼中流露出一丝讥讽笑意。
看滁州王如此心甘情愿被拿捏的模样,真是太可笑了。
陆长赢对上楚辞,哪次不是让步,他心情不愉的丢下两句话。
一句对楚辞说:“让他滚。”
一句对南狄拓:“出去练剑。”
南狄拓双臂环抱,岿然不动。
也是,陆长赢的话向来管不到他头上。
楚辞讪讪一笑:“阿拓,不如你也舒展舒展筋骨。”
南狄拓:“……”
陆长赢冷冷道:“走。”
众所不周知,南狄拓,图南部族第一箭手,尤擅远攻,不利近战。
南狄拓顶着一张青紫发肿的脸,面无表情的对镜涂药。
他心想,陆长赢,真的很惹人憎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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