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楚辞面前,这只陌生商队的领头把来意复述了一遍。
他们奉命前来送礼。
问奉谁的令,为首之人恭敬答曰:坦瑟奔骥王。
如今楚辞脑海里就一个念头,奔骥王是谁?
没听过。
楚辞回眸瞧了眼陆长赢,又向南狄拓看去,打着眉眼官司。
前者不咸不淡的回视过来,而后者则是若有所思,脸色阴晴不定。
隔着绵延高山和无数城池,远方素未谋面的贵族前来送礼,相当突兀。
坦瑟商队的领头人自称阿九,向楚辞见礼后,搭手将第一辆板车的巨笼上盖着的黑布一口气掀下来。
金色鬃毛、遒劲起伏的肌肉线条和铜铃般的黄金大眼。
暴躁的金狮子和楚辞四目相对。
楚辞:“……”
被关着的狮子老哥很不高兴,凶恶的冲楚辞发出怒吼。
好凶啊。
楚辞沉默片刻,指着被蒙上黑布的一箱箱车架:“这里面不会都是——”
阿九会错了意,羞愧道:“金狮凶恶狂蛮,目前较难捕获,仅抓到一只。如果您喜欢,我们再外发通寻告示,觅其踪迹,多猎几只。”
看这架势,只要楚辞开口,他们立马能出去捕猎猛兽。
楚辞:“……倒也不必。”
阿九拍拍手,后面一排车架上蒙着的黑布也被扯下来。
每辆车笼里都有近十只昏昏沉沉的金丝猴,其中偶有一两只尚且保持清醒,察觉笼衣被卸,天光乍亮一时间受了惊吓吱哇乱叫。
着实聒噪。
楚辞稍稍拧眉,阿九抬手便伸入牢笼,直直掐握住吵闹的小猴子。
咔嚓一声响过后,安静了。
楚辞:“……”
这是几级濒危保护动物来着?
要是在后世,就他咔嚓这一下,牢底都得坐穿吧。
察觉到楚辞的沉默,阿九解释道:“姑娘放心,只是暂时昏过去,未伤性命。这些珍禽都是大人赠与您的,自然只有您才能决定它们的生死。”
那的确是留了手,不过看他动手的利落程度,总觉得拧人脖子应该也是非常熟练的事,不像表现的这么无害啊……
楚辞觉着后脖颈好似也在隐隐作痛。
一共三十抬车架。
黑布唰唰唰的往下拉。
小到品种罕见的雀鸟,大到怪模怪样的羚羊,甲壳长达三丈的巨龟,各类各样应有尽有。
品种丰富的都能比上皇家兽园了。
所有车架上的珍禽一一阅看完毕后,阿九补充道:“来的途中路过一方小国,有粉色长鼻巨象,世间罕见,也为您一并购入,只是运送的慢些,还要数日才到。”
方才刚见面时还觉得商队成员挺多,这会儿看完珍禽后,楚辞都有点怀疑,就他们这几十号人,怎么把这么多动物运过来的?!
早知道就不看了,楚辞本是打定心思不接这份莫名其妙的礼物,哪知拉开一看全是大魏本土罕见的禽种。
系统疯狂的提示“发现珍稀禽种,成就+1!”
不停的“+1!”“+1!”“+1!”
僵硬的机械音中都听出久穷乍富的喜气。
如今她倒是真有些踟蹰。
不管送礼的人是何居心,还真送到她心坎上了。
赠了一个小型动物园还不够,阿九表示,顺路捎带有其他东西。
他指挥副手将马车轮卸下来,车底板隐蔽的做成了中空样式,侧面撬开,内里齐齐摆放着一整板的金条。
金条!
六车金条!
那叫一个金光闪闪,晃得刺眼。
楚辞都瞧的心旌动荡,而阿九都没多看一眼,立在一旁道:“请楚姑娘务必收下。”
楚辞纳闷,调侃了句:“如此阔绰?我是救过奔骥王的命吗?”
南狄拓忽而哼笑,接道:“或许是吧。”
语调阴阳怪气的,怎么惹到他了。
阿九颔首:“我家主人说,其中缘由,您必定心中有数。”
楚辞相当没数,她也只好微微一笑。
“你们押着这几车金子都不怕半道被打劫吗?”
人高马大的阿九羞赧道:“楚姑娘明鉴,路上确有不少盗匪颇具眼力,发现玄机。”
一边说着,他撬开了下一车的底板。
乱糟糟的珠玉堆在里面,都是些值钱玩意。
阿九道:“贼匪处缴纳之物,浅薄粗鄙,还请姑娘不要介意。”
楚辞简短的点评道:“好。”
好双标,还有一套自己的标准呐。
主人千里送的金条那叫礼轻情意重,山贼那里缴来的财货就是粗鄙黄白物。
“主人让我们奉上三份礼。第一份,奇珍异兽,已呈上。”
“第二份,金银财物,已呈上。”
“至于第三份——”
阿九和商队其他人“咚”的一声齐刷刷跪下。
楚辞吓一跳,她勉强维持着镇静:“……?”
“羁牙族五十卫在此,尚有十卫在外,一共六十人。”
商队众人异口同声,气势震天:“任凭场主驱使!”
然后他们就赖在牧场不走了。
楚辞:“……”
说话谦卑有礼,对她俯首帖耳,但就是不走。
甚至大大方方排挤原来的牧场守卫,意图接手牧场的安全巡视。
牧场巡视和平时的防卫都有陆长赢的人暗中管理,这下两方争执起来,差点闹到楚辞面前。
阿九一派坦然:“姑娘身怀异宝,身边需要可靠之人保护。阿九或许可疑,但您现今之人也未必可靠,于其全然信赖,万一某日生出异心,岂不叫您束手无策。”
他坦坦荡荡的当着陆长赢的面这么说!
楚辞眨眨眼,视线都不敢往右飘。
她思索片刻,轻咳一声道:“阿赢,这位奔骥王不会是你的相好吧?”
楚辞斜斜觑了眼对方的脸色,换了口风:“长辈?亲戚?”
一边猜测着,她戏精上身:“他不准我和你在一起,然后拿令我无法拒绝的钱财来打发我,明天就会出现在我面前说,给你黄金千两,离开我侄子!”
陆长赢:“……”
他好气又好笑,面上的霜意都化去不少:“那你收吗?”
陆长赢目光幽深,顺着楚辞的话说:“收了那些珍禽、金银和人手,便要与我断情……收,还是不收?”
轻而慢的语调好似在开玩笑,他却问的很认真。
这回轮到楚辞沉默了。
她甚至有点想打自己的嘴,接什么话不好。
这就好比问我和你娘亲掉进水里先救谁,都是送命题。
楚辞义正词严:“收!必须收!收了之后通通充作你的嫁妆,经营牧场这么辛苦,场主夫人贴点嫁妆不过分吧!”
陆长赢眼中闪过一抹幽光,平淡的语调里带着不容拒绝的迫意:“那场主夫人,何时才能成为真正的场主夫人?”
这——
楚辞略略羞涩道:“你问的是荤的还是素的……不是,我的意思是,仪式上还是行动上的?”
南狄拓忍无可忍翻了个白眼,都懒得听后面的话,抬脚走了出去。
阿九很有眼色的一同退出去。
这会儿他也无事可做,仿佛黏在南狄拓身后,一步一跟随。
南狄拓回头,视线冰冷,吐字清晰:“滚。”
阿九一板一眼:“拓总管,兄弟们才来,对很多事情都不了解,想请教您。”
也算是好言好语,可南狄拓并不想搭理,冷冷扭头就走。
对方又跟个牛皮糖一样黏了上来,南狄拓甩了许多次都没甩掉,心中怒意层层叠积。
他不耐道:“这事情已经过了明路,你们不必巡守牧场,直接听她安排即可。”
说着语调又转为讥讽:“怎么,你们主子还怕她被挟住?放心,她反过来把陆长赢拿捏的死死,吃不了亏。”
阿九眼珠微动,看他一眼,并不说话。
而南狄拓的话却还没说完。
他抬手摸上自己的侧脸,脂粉能盖住粉色疤印,却藏不住僵硬凸起的疤肉。
南狄拓阴恻恻道:“你们肯定有传信,告诉那个丫头,来日相见,我脸上这一刀,定向她十倍讨还!”
定要将她的脸划的稀烂!
阿九淡淡看南狄拓一眼,并不动气。
在这里的短短时日,他也听牧场侍从聊了不少闲话,原来他们说的有几分靠谱。
拓总管是全牧场最公平的人。
平等的不给任何一个人好脸色看。
上到牧场主,下到小工,关系都处的很烂。
……
商行发展的相当顺利,目前接到了不少高价订单。
近三日内金额最高的一单还是陈家小少爷陈江水下的单,请商队派马车护送他去澜州城。
他一直试图买一匹穿云大马回去,上次抽中的人家无一肯割爱,陈江水一拍脑袋,想出个办法。
先是装了几日乖,他对老父陈圆圆提起阿姐,念的不行,想去澜州看看她,多角度多方面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硬生生将老父亲劝松口。
楚辞听完他这一番努力,忍不住叹息,要是把这个劲头用在学业上,书院第一也不在话下。
陈小少爷特意提出要求,走慢些,不急着赶路,其实就是想中途多骑会儿马过过瘾。
如今大马拉车,放缓速度直行澜州也不过两三日,楚辞接下他这单后也跟着收拾行李,打算去瞧瞧澜州分牧场建的怎么样了。
总不能也有一场走蛟,将牧场冲的七零八落吧。
楚辞一动,牧场里不少人包括初来乍到的阿九一队都跟着动。
出发之时,陈小少爷打着关爱长姐的旗号,行礼大包小包装的满满,比楚辞一个女娘的行礼都多。
样样都是要带去给姐姐的家乡味,在自家门口和送他出门的阿母抱头痛哭一场。
陈母感动的泪水涟涟,直说儿子长大了,懂事了。
商队马车行出炤州还没半日,陈江水就将“给姐姐带的家乡味”吃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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