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随意聊着，出来时已经晚上十点多。
一抬头，却见护卫队副队长萧含章面色苍白搓着手站在玉霄宫门口，头发上结了一层冰壳，嘴唇冻得青紫，不知等了多久。
看到林鹿瞬间，他眼睛骤然发亮，嘴张了张，又闭上。
没等他出声，昭玉率先问道：“何事汇报？”语气严肃，她以为是洞府出了事故。
萧含章连忙摇头。
纠结片刻，他上前打招呼：“府主，队长。”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队长，不是洞府的事。不，也和洞府有关，但此事我需要跟府主说。”
昭玉深深看了他一眼，目光犀利直射眼底，似乎能看进人心。
萧含章绷着脸，嘴唇倔强地抿着，毫无畏惧迎向他平素有些惧怕的眼光，任凭打量。
经过尸山血海洗礼，昭玉一身气势少有人能扛得住。见他坚持，昭玉看了几十秒，眼神放柔看向上方，伸手。
萧含章条件反射地脖子一缩，毕竟平时头儿就很严肃，现在这么忤逆她，还不得掉层皮。
谁料昭玉只是抬手轻轻放到他头上，拍掉发丝上的冰屑。接着她又捏了一把少年人的肩膀，似是赞扬他的勇气，随即转向林鹿，眼神询问。
林鹿朝昭玉点点头：“你们先去忙吧。”
萧含章这番举动倒像是与元界之事有关，别人在场可能会拘谨。他便让其他人先行去忙，留下施浩仁，一起听听具体何事。
三人在万法塔随意找张桌子坐下，林鹿给萧含章倒了杯热水，让他暖身，并不催促。
室内温度适宜，喝完热水，萧含章身体和思维一同恢复过来。
他梗着脖子，踌躇半天，想到刚刚头儿捏在肩膀上的力道和鼓励的目光，心底又生出无限勇气。
萧含章喉咙局促地咽了咽口水，又深深吸了口气，这才说道：“府主，咱们洞府能不能再招些人？”问完，一双虎眼满是期待，直勾勾盯着林鹿。
“为何？你恢复了记忆？”
“没错，今早醒来隐约想起一些。元界现在情况很糟。”
两道粗黑浓眉皱得像两条毛虫挂在脸上，他眼底装满与年龄不符的深沉，林鹿甚至已经看不见之前那个总是活力充沛的少年的影子。
萧含章长长叹息一声，舔了舔嘴唇，喝了口水缓和情绪：“我来之前就有多处火山喷发，火山灰把元界一半天空都盖住了，专家说农作物会严重减产。”
“另外，海平面这几个月说是统计下来上升了一米，海边多地受强风暴影响，无法正常生活，大批人移居导致内地人生存空间缩小很多，但是内陆也洪涝频发......”
怎么就到了这地步？
萧含章所言，桩桩件件，施浩仁听得焦心，将下唇都咬出几个牙印。
想到种种场景，林鹿也是不由自主捏紧了拳头，一双眸子黑沉，深不见底。
等少年说完，他心底叹了口气，随后关心道：“你家里还好吗？”
“我家在山里，来之前把爷奶托付给大伯他们了。我想为元界做点什么，我是自愿来这的。”萧含章大声强调，很快声音又低落下去，“又过了一个多月，只怕后面环境已经变得更加恶劣。府主，咱们招人过来就能给那边减轻一些压力，请您一定要考虑！”
说着，萧含章激动地抓住林鹿放在桌面的手，言辞恳切，一双眼睛亮得出奇，依旧紧紧锁定着他不放。
林鹿没怪他莽撞，也没把手抽出，右手安抚地拍了拍他，眼神没有丝毫躲闪地迎向他炙热双眸：“这世界对我们绝无善意，想要大批量招人，还得谨慎考虑。”
温季相对来说可以用和谐形容，但那时候更像是背后某位存在没反应过来，而现在乃至以后，他们这群异世之人毋庸置疑会被针对。
招募不是说想招就招，还必须考虑洞府人口增加带来的后续影响。
作为府主，林鹿更是要保障所有人的性命和生活。
施浩仁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挠了挠头。他毕竟比萧含章年长，理解林鹿的担忧，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想了一下，他温声安抚道：“小萧啊，咱们这边也不安全呐，你也经历过前阵子那个冰柱，这是咱们府主有能力，其他洞府消失的多了去了。”
“我相信府主！”萧含章涨红着脸不假思索道，声音大到把施浩仁吓了一跳。在他心里林鹿实力高深莫测，无所不能。
“这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上次小鹿也撑得艰难。”
施浩仁看着眼前少年，才刚上大学的年纪，满腔赤诚，本应青春洋溢，现在脸却皱得像个小老头，眉间能夹得住笔。
他眼里的执拗只要有眼睛都看得出来，施浩仁更是从那发光的瞳仁里看到沉重的信任和崇拜。
这副模样，饶是口舌利索，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劝说才好。
此刻，望着这样的目光，他想，他实在不该泼冷水了，这样寒冷的世界，为何要去熄灭一个年轻的心愿呢？
于是，施浩仁默默地不说话了，抬头看着头顶上的星轨，似乎看入了神。
林鹿心中仍在衡量，元界情况他当然关心，但在这个位置，顾虑更多。
三人都没有再说话，房间里只回荡着手指敲击桌面的响声。
“哆、哆......”
尽管杯中水已经凉透，萧含章还是紧紧握着冰冷的杯子。他垂头听着声音，呼吸不由自主跟上那频率，心脏跳得飞快。
思虑良久，林鹿停下敲击，面容整肃：“寒季还有一个半月，施哥你上次带来的火石清点出六万块，也是目前洞府仅剩的取暖物资。”
现在气温零下四十度，这种条件下，火石在室外仅能坚持两个小时。
“那我们再去趟赤焰之野？”施浩仁偏头看向他侧脸，试探着问。
“清扫兽尸时我已经看过，冰原地形受冰柱影响变得极为复杂，路程无疑需要更长时间，出去后再有变故我们恐怕无法及时应对。”
这边行不通，去市场买就更没可能。
面对死亡冰柱，很多玩家清空库存才保住性命，即便这样还是减员严重。到现在市场还很萧条，保暖物资更没人上架售卖。
“要不，我再去问问那些老伙计？”施浩仁飞快在脑中过了一遍人脉。
林鹿朝他摇头。这种时候施浩仁向朋友开口也会让人难做，还要卖出人情。
一时之间林鹿也无法拍板决定招募与否。
萧含章在他们说话时就偷偷张起耳朵，一字不漏地听着。此时他知道了洞府难处，只捏紧拳头也不再出言逼迫，坐在一旁闷声不吭。
看他绷得像根弦，林鹿拍了拍他手臂：“你放心，洞府会招人。只是需要做好计划，我们先把准备工作做好，这样他们过来也有保障。”
听完这份承诺，萧含章用力点头，眉头舒展，笑得阳光灿烂。
对于府主，他自是深信不疑，既然得到答复也就放下心，随后跟两人告辞，满脸放光跑了出去。
目送他轻快背影离开视线，施浩仁一反刚才的积极，忧心忡忡念叨道：“小鹿，仗义是好事，但人总得为自己考虑不是？现在渊界这种情况招人过来只是负担。”
林鹿瞥了他一眼：“刚才最先心软的是你吧，施哥。”
“小鹿，你可是个稳重人，怎么能跟我一样被少年人的热血冲昏头？”他倾身观察林鹿脸色，想要读懂面前这位心思沉重的府主到底有什么计划。
元界情况他当然关心，可是在这种灭世级天灾面前，个人能量真的微不足道。
这辈子历经大风大浪，几十年忙着赚钱，元界几个兔崽子只把他当提款机。施浩仁一向看得开，如果不是出了这档子事，早就无牵无挂环游世界去了。
他自觉亲缘淡薄，可是人与人之间的缘分说来奇妙，没成想在渊界，反而从林鹿身上体验到久违的亲情。
虽然时日不长，施浩仁心里早已将眼前青年当亲弟弟看待，自然不想他撑得那么辛苦。冷漠些想，凡人对洞府而言除了增加人气，也没别的帮助。
“没事，施哥，会有办法的。”林鹿神色沉静，打开仓库面板查看物资。
各类兽肉加起来有3.2吨，主食小麦、栗米等共有1.4吨，蔬果共计2.5吨。有灵雨术、万木诀，就算招人，食物方面也供应得上。
即使不为人道主义，林鹿也有一种直觉，系统应该是偏向多迁移一些人来到渊界。
招募之事势在必行，唯一头疼的就是低温，除非所有人待在室内，同时还要保证建筑内部法阵一直运转不出事。
然而这种情况太过理想，不可能实现。他也不可能将这么渺茫的设想算进规划之中。
低头思索片刻，林鹿想到布置其他强力法阵。他和施浩仁对此都不了解，但洞府现在有云织这个行家。
接到消息，云织很快便赶来：“府主，何事？”
林鹿开门见山：“云道友，有没有覆盖范围大且持久的保暖法阵？”
想了想，云织回道：“如果有九颗火精，我能布置九阳炽焰阵。这阵原是防御法阵，因为内部温度较高使用不多，但胜在稳定，不易受外界环境影响，用在此时正好。”
听她描述，林鹿也觉得确实适合洞府当前处境。
火精在建造玉霄宫时消耗了一颗，他手上没有存货。想到这点，林鹿追问道：“云织，火晶草生产周期如何？”
“只要火石废料充足，三晚一颗。”
这频率令人意想不到，他原本最担心火精来源。只因火晶草是高级灵植，无法用万木诀催生，若要它产生火精只能通过木晶加速。
月桂树在冰柱一役中受损，目前已停止凝结木晶，不知何时才能恢复。林鹿手上仅剩九颗，少不得要多想一下。
“是不是我们很快就能布好这个阵准备招人了？”施浩仁全程旁听，当然明白其中意味，扯着林鹿袖子问。
“是啊。吃过饭我们内部开会讨论一番，将招募之事正式定夺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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