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门，让我们带你们出去。”
说到底，还是要去开门，但李茂就连那扇门是什么样子都不清楚。
而那扇门也不会像他打开卧室门一样简单。
“我就说了不能少吧，这还要追溯到最智慧的尼莫......”气23的说话声中夹杂着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简单点说，我们没功夫给他们介绍。”气33打断他，他们的脚步声忽远忽近，仿佛在狭窄的管道中跌撞前行。
他们在逃跑？李茂的脑中冒出这个念头。
“总之......呼呼......地下全乱套了，已经不再安全......两百年前我们为了避开黑雾进入了地堡，那么现在我们就应该离开地下！”
李茂感觉气23的话不仅仅是说给他听。
但这些人在下面住了两百年还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那岂不是比这片森林出现的时间还要早？
黑雾无法侵入地下吗？李茂摸着下巴思忖着。
一光闻言从李茂身后探出头，对着接收器不敢置信地说道，“两百年？你们在这下面住了两百年？”他的惊呼在洞穴里炸开，回声撞上岩壁又弹回，惊起远处窸窣的爬行声。
灰狛将食指抵在面罩上，令一光唰的捂住了嘴。
一瞬的对视令一光仿佛看见两颗黑暗里的寒星在闪烁。
气23压低声音，“是啊，豁牙爷爷是这么说的，不过我们的大钟坏了很多次，到底有多久我也不清楚。那时候地上连根毛都没有。”
“地下会冷掉耳朵和手指吗？”吸取了教训，一光贴近接收器说。
“不会，这里热的恨不得能扒掉你自己的皮。”
“地下会挨饿吗？”
“不会，饿了你们不会吃土吗？”
“土都能吃啊......地下连黑雾都没有？”
“因为黑雾不会打洞？”
“你们这是什么好地方！多少人做梦都想来这里！”
“白痴，”一光羡慕的语气引来了一声清脆地反驳。
“你愿意住进这每次睡觉都要小心盘算空气额度，每一口呼吸都从别人嘴里循环了无数次的鬼地方。”气33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如同野兽的低吼。
“呃......抱歉。”一光讪讪道。
“哼。”
气氛有些压抑。
李茂打破了短暂的寂静，“门在哪？”
“门......你们必须得先去垃圾场，从那里拿走钥匙。不用担心，我们会帮助你们避开有矮怪的洞穴......”
“你们？”
“对，我们。”
气23看向妹妹，他们终于来到了地下派无法注视的阴影--垃圾处理管道的入口。
垃圾管道里的空气稀薄又浑浊，这里汇聚着整个地堡的垃圾，管道里的空间十分狭窄，四周的墙壁上沾满了各种黏糊糊、黑黢黢的不明物体。
豁牙爷爷说这里停止工作一天，积蓄垃圾就足以将地堡淹没。
这些纷繁复杂的管道足够那些地下派晕头转向了。
但从小生活在这里的兄妹轻车熟路的左拐右拐，找到正确的方向，来到了枢纽的位置。
“......这些地面人方向感真是够差的，这都能够迷路。”
气23摸索着滑腻的墙壁，低头躲过垂落的线缆，听见里面讨论的热火朝天。
“他们到哪了？”气33朝着熟悉的味道走去。
“嘘......”一根枯瘦的手指伸到她的面前。
“如果气23没有弄坏那个‘眼睛’就好了，我们就能知道那些地面人到哪了，长什么样子，”有人露出遗憾的神情，引来了其他人的附和。
气23还没开口，他的妹妹一把推开他走上前去，双手叉腰，“没有我哥你们连地面人的屁都闻不到！等我们出去了还要‘眼睛’做什么，再胡说拔了你们的呼吸管！”
枯瘦手指的主人缓缓开口道，“不是气23的原因，过了这么久‘眼睛’早就看不清外面的样子了，坏掉是迟早的事。”
“老豁牙说的对，”气33昂起头来。
“这次开闸砰砰跟恰恰帮我们打了掩护，但是他们对垃圾管道已经起了疑心。”
“豁牙爷爷，地面人他们到哪了？”气23询问道。
“他们的速度比我们想象的要快，”老豁牙抓过一条垂落的喇叭细细倾听，“已经到了。”
...
“左拐，直走。”
听着接收器的指示，李茂他们一路并没有碰到矮怪，偶尔出现的地下野兽也被他们轻易解决，确定无毒后顺带补充了食物储备。
光会刺激与吸引黑暗中的怪物，因此李茂等人只亮起了微弱的莹灯，勉强照亮脚下的路。
喀拉喀拉。
清脆的声音不断，李茂盯着自己脚下被踩碎的白骨，不只是他脚下，一片白骨之路顺着光芒延伸。
同时照亮的还有一团团浑浊的胶质物，表面凝结着蜂窝状的气孔，正随着他们的脚步噗嗤爆裂。
“前面有......”灰狛顿了顿，“非常多的矮怪。”
与此同时，接收器传出了一个苍老的声音。
“垃圾场就在前面，你们......到了。”
李茂向前走出几步，一阵暖风从前方吹来，他脸上的呼吸虫突然剧烈抽搐。令他条件反射地扣住岩缝。
哗啦啦。
碎石从李茂脚下掉落，坠进漆黑的岩壁下。
前面已经没有路了。
李茂收回悬空的左脚。
差点他就直接回栖木了。
李茂趴在地上，看见他们所在的洞口位于岩壁之上，黑暗从上下延伸。
他不知道面前的空间到底有多大，只知道有一座座隆起的巨大轮廓，在黑暗中影影绰绰，就像一条绵延的山脉。
但地下哪来的山？
他丢下一个照明棒，红光如坠落的流星滑进深渊里。
而照亮的景象令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岩壁之下，灼眼的红色光芒照亮下方密密麻麻的矮怪，它们不断刨动着地面，突如其来的光亮令它们十分痛苦，此起彼伏的尖啸在岩壁间碰撞回响。
成千上万的矮怪滑腻反光的躯干相互挤压，带起一阵升腾的暖风，直冲李茂他们的面门。
难言的腐臭透过呼吸虫传来。
吱吱。
呼吸虫发出微弱的哀鸣，探险队们从洞口处齐齐后退。
红光很快就就消失了。
“这是你们的垃圾场？”
“是，怎么了，我听见了那些怪物的声音。”气23好奇的询问，自从垃圾场的“眼睛”坏掉后他们就再也没办法看清垃圾场的情况。
但地面人并没有马上回答他们。
而望着在下面觅食生活的矮怪，李茂总算知道这些矮怪是这么在地下活下来的。
地底人堆积如山的垃圾是它们的温床。
而那些壁画上的黑洞，恐怕就是地底人排放垃圾的管道出口。
从灰狛的眼睛望去，一个红点代表一名生命体，而在他们下方的......
是一片红色的海洋。
要在这片垃圾的海洋里里找一个钥匙谈何容易。
“钥匙在哪？”
“钥匙，钥匙被这群怪物供奉了起来。”
“这怎么找，没搞错...呜呜。”一光的嘴被捂住了。
探险队看见远处一只矮怪从洞口爬过，停下来疑惑的嗅闻着空气，随后又缓缓爬开。
“它怎么没发现我们？”
李茂看着不断蠕动的岩壁说，“它们主要依靠的应该是听觉与嗅觉，垃圾场的味道太浓烈了......”
垃圾场的浓重气味成为了他们最好的掩护，但下方如此高密度的矮怪，从它们中穿过必定少不了近距离接触。
如果能够去掉或者暂时遮盖身上的气味就好了。
李茂看着拥挤在一起的矮怪，心中浮现了一个想法。
“能用矮怪的肉将我们裹住吗？”
“可以，”灰狛回答的很快。
“但大人，我们怎么抓住那些矮怪过来？”一光问道。
灰狛盯着李茂说，“拿一条藤蔓给我。”
从冰梦魇身上取下的素材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用藤蔓与冰梦魇的鲜肉组成了简易的钓具。
怎么看起来像是在钓鱼......但比起钓鱼，钓矮怪可简单多了，矮怪闻见鲜血的味道就像是鲨鱼一样围拢了过来。
感觉到藤蔓上猛地一沉，李茂双臂用力，稳稳的将藤蔓从下方拉了上来，下面的矮怪死死咬住冰梦魇的肉块身体逐渐悬空也没有松口。
毒狼们咬着藤蔓一起将矮怪钓了上来。伺机等候在一旁的蚨二拿起刀鞘将其砸晕。
如此重复。
一只，两只，三只，掌握了方法的探险队众人速度快了起来。
不知不觉已经钓了二十几只。
“够了，”在灰狛喊停后探险队队员们意犹未尽的停下了手中的活。
不会空军的感觉确实不错。
李茂甩了甩双手，看着灰狛身上点点红光浮现，地上矮怪的尸体一颤，浑身的皮肉荡开一圈圈的波纹。
撕扯，断裂，皮，骨，血，肉一一分离。
虽然地下太黑看不见细节，但诡异的声响还是令在场的所有人听的头皮发麻。
望着空中悬浮的模糊黑影，李茂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我来吧。”
于是在众人敬佩的目光中空中悬浮的肉块毫不犹豫的朝着李茂飞去，吧嗒吧嗒的黏在他身上，逐渐将他覆盖。
整个过程像是橡皮泥一样任由灰狛搓圆捏扁，李茂对灰狛能力的忌惮又深了一层，恐怕他对灵能的控制已经如臂使指。
而这感觉实在说不上享受，而为了避免气味的渗出，灰狛将血肉暂时黏合在了李茂的身上，甚至是轻度融合在了一起。
李茂觉得身体沉重了许多，粗略的瞥了一眼自己。
一只肉粉色的畸形怪物。
有点恶心。
李茂收回目光，看向另一只矮了自己一头的另一只畸形怪物。
也很恶心。
灰狛没注意李茂的小动作。
“这后面能脱掉吧？”李茂摸了摸那与矮怪血肉严丝合缝的皮肤，试探着看向灰狛的方向。
“这些肉完全失活后就会自己脱落，”灰狛背对着他，身形开始模糊。
见灰狛与李茂两人打算进入垃圾场，完全没有让他们加入的想法，其他探险队的队员们拦在李茂面前，“镇长，带上我们吧！”
“人不是越多越好，”李茂摇头。
“可是镇长......”一光的语气满是担忧，从没见过领主深入险境手下在一旁围观的情况，而且镇长要是出了什么事，他们要如何面对栖木的所有居民。
其他人看见李茂想要进去也慌了神。
“我的终点可不是在这里，”见众人还是不信，李茂补充了一句，“森神说的。”
“森神吗？那太好了！”听见森神的名字，队员们终于放下了心。
而在垃圾管道枢纽中的地底人静静的听着这一切，气23转身钻进另一个通道内，妹妹在他身后叹了一口气，跟了上去。
“嗯......不过，森神？”在兄妹们走后老豁牙砸吧着嘴思索起来。
“钥匙被那些怪物当作宝贝供奉了起来，肯定不会被垃圾埋住。”
李茂的竖瞳放大，尽量在黑暗中寻找着能被那个被供奉起来的钥匙。
最终他的目光停留在了最高的那座山峰顶上，那里似乎摆放着什么东西。
无数矮怪聚集于此，重重叠叠，犹如泥沼，李茂艰难地拨开矮怪群，朝着垃圾山的最高处行进。
身处矮怪群中，它们身上携带的气味刺激着李茂的呼吸虫几次想要逃离，但是被李茂死死按住。
重复几次后，呼吸虫像是认命般不再动弹。
李茂知道这只呼吸虫已经到达了极限。
不过好在他也到达了山顶。
这里是难得没有聚集矮怪的地方，李茂屏住呼吸，抓起那处平台上的唯一物件便走。
他并没有打算在这里插旗留作纪念的想法。
而就在李茂步入矮怪群中的同一时刻，他感觉某种冰凉的液体从他额头滚落。
伪装开始融化了。
吼！
与咆哮一同响起的是它们身体爆炸的闷响。
砰砰砰！
李茂身侧的矮怪为之一清，四处溅射的血肉令矮怪们暂时陷入了混乱。这些矮怪们对血腥味很敏感，甚至会攻击受伤的同伴将其分食，现成的血肉当然比李茂更具吸引力。
“带着钥匙先走！”李茂将那个物件塞进刚出现的灰狛怀里，他这才看见那是一条干枯的手臂。
“好。”
灰狛在清除了朝着李茂扑来的又一波矮怪后，消失在纷纷落落的血幕下。
吧嗒，血肉如蜡般从李茂身上融化，一瞬间周围变得无比安静，但紧随而来的是整片垃圾场的震动。
“呃......肉。”
“吼！”
面对排山倒海之势涌来的矮怪，李茂内心却十分平静。
矮怪赶不上动用灵能的灰狛，在地底人的帮助下探险队能很快甩开矮怪。
而李茂死后意识会重新回归树身。
他也不是白死的。
回来后一定要让这群矮怪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树海战术！
但在李茂即将被矮怪淹没时，接收器断断续续的传来气23的声音。
“小--心--开--闸--”
轰隆隆的声音如同海啸从李茂身后传来，他看见奔涌的黑色巨浪朝着他狠狠拍下。
数不清的垃圾从管道中排出，冲走了李茂，冲走了无数矮怪，冲走了无数山峰。
直到半座垃圾场被堆平。
矮怪们要么逃离要么跪倒在地被冲进垃圾海洋中，因此整个垃圾场显得无比宁静。
当啷一声，圆柱形的空罐子缓缓滚到一座新垃圾山的山脚下。
咚！
空罐子被地面下冒出的黑影击飞。
一只黑色利爪破开地面。
...
地下枢纽内。
管道开始剧烈震动，许多人差点摔倒在地。
“这次提前了太多，恐怕......算了，所有的人去门那里！”老豁牙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搀扶着他的管道工问道，“老豁牙，为什么要废那么多工夫将钥匙送出去，我们不能开门吗？”
“你知道尼莫的诅咒吗？”
“哪句？”
“他说，门永远不能从里面打开。”
感谢阅读！[熊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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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垃圾与朝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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