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无霜?”竹子溪看了那人片刻,转头问宁无虞。
宁无虞一面控制着园中成千上万的NPC,一面点头:“可以说是。她跟你说过?”
这个“她”显然指的就是江雨凝了。竹子溪在左眉上比划了一下:“你这里有一道疤。”他顿了顿,又好奇地看向那无数同时倒映出宁无虞与不同NPC的镜子:“这是怎么做到的?”
“你说这个?”镜中千万的宁无虞向他投去视线,轻轻笑了起来,“一点小把戏罢了。”
接着,她让这些镜中的人影给竹子溪展示了一番如何同一时间做出不同的事来。千万重声音叠加在一起,宛如闯入了一处花鸟市场,听得其中的画眉黄鹂叽叽喳喳。
竹子溪歪了下头,若有所思地视线下移,接着抬起亮闪闪的眼睛:“我也可以!”
“等……”已经见识过一遭他本事的宁无虞暗道不好,正要开口制止,却还是慢了一步。
他已然张开嘴唇,吐出层层叠叠难以理解无法说出个中具体含义的字句。那声音像许多道,又像只有一道。它同时讲述了一个古老的故事,唱了一支故乡的童谣,让人回忆起夕阳下的乡间小道,一切都在黄昏中迷迷蒙蒙,仿佛还能闻到鼻尖的稻花香。
但它又同时晦涩喑哑,仿佛老旧唱片机正在读取一张刮花的碟片。手摇电话的拨号声在旁边响起,电话那头传来的,是《洋娃娃和小熊跳舞》的简短琴音。齿轮“咔咔”响动着,放映机开始运作,投射出黑白的模糊片段,只能听清闪回的风声。
火车呼啸着向地平线飞驰而去,升空的火箭吐出阵阵白烟,宇宙内寂静无声,只有闪烁的星辰带走漂浮的泪水。星云层叠爆裂,是逝去也是新生,一个转念就是亿万年光阴流淌。
亿万年的时光就这么轻轻划过大脑,远超人类所能承受的极限。宁无虞“哇”地一声很不体面地吐了出来,但她毕竟不是人类,吐出的并不是食物,而是一团团被声音打成结的内脏和鲜血。
竹子溪闭了嘴:“抱歉。”
宁无虞摇摇头,拉开自己脖子上的拉链,将它们一一塞了回去,有气无力地说:“我不是告诉过你,下次不要这么演示了吗?”
竹子溪“啊”了一声:“这个不一样的。”
“也是。”宁无虞按了按自己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让你理解到这个程度还是有点太困难了……你有没有试过,等等,先说好,别对我试。”
“好的。”竹子溪乖巧地点点头。
二人议论的间隙,那头的假宁无虞真宁无霜也在刘明海的不断询问下开了尊口,多说了几句。
不过看她的状态,大概更像是学生江雨凝那样,本人虽然是关键NPC,但对自己身处恐怖游戏副本一无所知。
而且……竹子溪看了看正在因自己提出的建议而神采飞扬的宁无虞,又看了看神色冷淡时不时说上一两句刺人话的宁无霜。而且她们之间也有某种看不见的能量流动,和宁无虞控制那些NPC时流动的一样。
可以说是,是什么意思呢?尽管宁无虞强调过一遍不许再对她使用自己的力量,他也同意了,竹子溪还是有些蠢蠢欲动,想要毁约。
宁无虞眼见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带上了点困惑和探究的意味,不由下意识往沙发边挪了挪:“你最好不是在想什么我明令禁止的事。你好奇什么,我可以直接告诉你。”
说的也是。竹子溪按下自己的小心思,假装无事发生地别开头:“从镜屋出来之后,玩家要是抢走宁无霜的入场券怎么办?”
“那就抢走呗。”宁无虞耸耸肩。
她们之间的关系显然不像江雨凝和梁泽玉那般。事实上虽然江雨凝也可以说是那个世界的主人,但她从没有直接控制过任何NPC。当然也可能是C级副本和B级副本情况不一样。
竹子溪问:“所有的副本都是这样,有人在幕后操控的吗?”
“当然不是,这种能力可不是谁……算了。”宁无虞用更简单的说法解释道,“我这里有点特殊,但是具体原因我也不能跟你细说,否则可能会发生我不太想看到的事。
“总之你理解为,嗯,副本特色,就好了。”
竹子溪大致听懂了她的意思:“所以江雨凝让我到这里来找你?”
“……不。”宁无虞抓了把自己的头发,“我想应该不是这个原因。”
“什么意思?”
她有些不想回答,但考虑到对方旺盛的好奇心和他可能做出来的事,还是说道:“我们想请求你去做一件事,这件事具体是什么,需要等到幕间我才能告诉你。
“你真正要去面对的那个人,可能没什么耐心,也不是很会说话。如果让现在的你去面对她,我很难想象会发生什么,简直是灾难级别的。
“我想江雨凝大概也是这样认为的。要是她那边情况允许,可能就自己教你了。当然还是我这里方便一点,能做的事情多一些。”
“她叫你无虞。”竹子溪又关注到了个细节。
“她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哦,你是问我为什么称呼她全名吗?”宁无虞问。
竹子溪点头:“好像叫昵称就显得更亲近一点?”
“道理是这个道理,也看个人习惯。”宁无虞顿了顿,“而且,我跟她,跟其他人,唉,怎么形容呢,我们这些人本身并不熟悉,算是因利而聚吧,共同目标凑巧一样。也就只有那个傻姑娘会觉得熟悉一点就是朋友了。”
以江雨凝的性格而言,这段评价是挺中肯的。不过竹子溪认为:“你其实也把她当朋友吧?”
宁无虞垂下眼睑,没否认:“不要辜负别人的真心。”
竹子溪不太在意这些事,迅速聊起了下一个话题:“她应该见过宁无霜吧?”
“见过。不过有的事情,我不能告诉别人。”宁无虞倒也不介意他的行为,不如说他这样才算正常。实际上在她的认知中,竹子溪做出什么惊天骇俗的事都说不上奇怪。
“那我呢?”
他果不其然对社交礼仪一窍不通。宁无虞又抓起了额前的碎发:“这需要你自己去发现了……不许对我的脑子动手动脚。还有一件事,你需要学习一些,话术技巧,明白吗?”
竹子溪眨了眨眼:“那是什么?”
宁无虞却没有马上解释,因为镜子里的画面显示,宁无霜马上要和两名玩家一起进入镜屋了。
巧合的是,后来的这名玩家正是刚才刘明海在摩天轮处见到的那一位,也就是萧云骅。他已然在入场券上盖上了一枚印章,也就是说他顺利乘上了摩天轮并顺利地下来了。
按照时间推算不难看出,他并没有一直排在队尾,不知道是素质不高还是发现了入场券有免排队权。
如果不是刘明海已打定主意要抢夺属于宁无霜的那张入场券,他这会儿大概要好好询问一番摩天轮上是什么光景了。
竹子溪也略微有些惊讶:“他居然还活着?”
“陷阱之所以是陷阱,就是因为别人看不出来这里有危险。”宁无虞掩唇轻笑,“你要学的还多着呢。”
这倒是他从未思考过的问题了:“他们肯定不会一起登上摩天轮的。这样最后死亡人数不还是一样的吗?”
宁无虞这次笑得更大声了点:“这你就不够了解人类了。同样是死一个人,百分之百和百分之五十可是大相径庭的。
“人们不会觉得只要有人死了就要远离这个项目,他们只会看到有人活着且获得了奖励。‘万一呢?万一我也是那个幸运儿呢?’只要有一个人这样想,我的任务就完成了。”
“不对啊。”竹子溪皱起眉头,“游乐园里的项目远不止八个,这一项没有人参与,换一个不还是同样的结果吗?”
“不一样的。我需要把死亡率控制在70%,而有的项目受系统控制,存在即死的效果。一旦有玩家没有读懂游戏内的提示,选择去搭乘了这个设施,可能会导致死亡率偏高。
“同时,另一些受系统监管的项目,触发危机的时间或效果是完全一致的,也就存在通过道具躲避死亡的可能。”宁无虞转过头,勾起嘴角,“有些事情还是要完全掌握在自己手里才好,不是吗?”
她说出这句话的同一时刻,一道玻璃破碎的声音通过镜片传来。
除了北部山地和上方的游乐设施外,整座米乐斯嘉年华的最高处,也就是摩天轮顶部,吸引了所有能看见它的人的注意。
一个被母亲牵着的小孩在宁无虞的控制下指向天空,惊喜地说道:“妈妈,是烟花!”
的确是烟花,那名无端跳出座舱的玩家身形在空中膨胀、破碎,最后无声无息地落地,一点痕迹也找不到。
“他怎么了?”竹子溪问。
“运气不好。”宁无虞看了眼依然停滞在十点十三分的钟楼,“烟花秀会在零点时于摩天轮的顶端开启。”
伴随她话音落下,一个个座舱的玻璃破碎,里面的游客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飞向天际,炸开成绚烂的暖色焰火。
“你看,这就是生存向副本,不需要缜密的、合理的、严丝合缝的推理。
“我要教给你的第三课就是:人类之所以恐惧未知的事物是因为他们无法对其进行分析。所以有时候没有逻辑,就是最大的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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