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长沉声道：“第二条就是，将你们逐出开家，从此你等两家人与开家家族再无任何关系。”
开老三媳妇惊恐大喊道：“族长，不要啊！”开老三媳妇抓着开老三的衣领使劲摇晃，“快，快向大哥认错。”这两条他们哪条都接受不了！
开老三哭丧着脸扑倒在大哥腿边求情，心不甘情不愿道：“大哥，我知道错了，你饶了我这一次吧！”
回应他的，是他大哥一家冰冷无情的眼睛。
开老三与大哥乌黑的眼睛对视，愣愣在原地，似乎眼睛里面有什么原本很重要很珍惜的东西被他弄丢了。
开老二见开老三如此没用，不情不愿说完一句话后转头自己就开始发呆了。老三无能，只能咬着牙自己上了。这两条，他都不答应。
忍着屁股痛意，开老二痛哭流涕抱着开老头大腿哭求：“大哥，我们知错了，您大人有大量，放我们一条生路。我们身上流着相同的血，世上还有谁能比我们两人与你更亲的。我们是你亲弟弟，您是大哥啊！爹娘不在了，长兄如父您怎么能不管我们呢？”
该死，该死的，我的屁股还没好，疼死了。要不是当初分家时分到了一瓶好伤药，他还得在床上再趴三个月。该死的丽娘，该死的族老一行人，这么小心眼作甚？
不就是跟大哥一家要点钱花花嘛！又不是要你们的钱！管别人家那么多闲事干什么？不就是说错了句话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又不疼不痒的。还找了族长家老三来打他，族长家老三那一拳能打死一头野猪，打完他，他还能有命在？
当时他是被人五花大绑，捆在凳子上在几十个人的围观之下打完了这三十棍，真是丢了大人了。要不是有瓶好伤药，他别说好这么快了，老命估计都得丢半条。可是，伤药是好，也是真贵啊！
他当年刚分完家产就去药材铺询问了，这一瓶伤药能卖七十两银子。七十两银子啊！够他们一家舒舒服服过上一整年了。他家花销大，普通人家花个十年都花不完这七十两。他一直舍不得卖，藏在家中，想着过几年，说不定还能涨涨，毕竟好药难得。
可是他是等不到那一天了，被他自己用完了。真的是好药啊！大夫都说了，他得趴床上三个月，不能移动，他这屁股才能好。用上这个价值七十两的伤药，他这两日就能下床走两步了。
刚能下床走两步路，心里就开始琢磨起准备怎么去报复老三一家。一起过去要钱，你个老三转头就把我卖了。正琢磨着，迎头就挨了大哥两拳，真疼。这个野蛮人，只知道动拳头没头脑的莽猪。
开老头听完不为所动，冷冷看着抱着他大腿的老二。老二小时候聪明伶俐，嘴巴又甜，人也乖，很得长辈喜爱。还很会读书，他犹记得当年爷爷抱着老二感慨，说可惜了，生在他们家，成了商籍，考不了功名。可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老二变成如今这般口腹蜜剑，不择手段的小人。
开老头带着疑惑道：“老二，你还记得你小时候被爷爷抱着怀里。手舞足蹈说以后一定要当个大侠，或者当个大官为民除害，惩恶扬善。当一个大英雄，为人所敬仰的那种。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变成了这副模样？”
开老二僵在原地，也忘了在心中继续疯狂咒骂他人。全身上下仿佛被人施了定身咒，一动不动。
开老头又询问在一旁发呆的老三：“老三，你小时候天天习武，无论刮风下雨日日不停。说长大后要去考武举，当个大将军。可为何，你如今连我两拳都接不住。”老三根骨不错，从小就有一股习武的劲头在。
爷爷也是百般夸赞，说将来肯定又是一个能上阵杀敌的。可是，为何如今连家传武术都用不出来了。小时候，这俩人一文一武。爷爷直道好，说开家后辈兴旺，他死也死的瞑目了。
可是为什么这两人长大后与小时候天差地别呢？一个阴险毒辣脑子又不够用，全无小时候的正直聪颖。一个横冲直撞懒散厚脸皮，全无小时候练武的毅力。
这一番话也引起开老三的沉默，他茫然看着大哥。是啊！为什么呢？他小时候爷爷可是经常夸他，说他根骨跟大哥一样好，将来混得不会比大哥差。可是，他现在呢？连家传的武术都不会打了，这到底是因为什么？
“因为爹娘。”开老二回答开老三。
开老三一愣，他刚才不知不觉就把心里想的那句话问出来了。
开老二也不抱着大哥大腿了，他屁股疼得不行，估计是裂开了。开老二靠着墙壁冷漠道：“你能怪我们别的，就是不能怪我们哥俩不孝，他们二老活该。溺子如杀子，他们二老把我们哥俩坑的够呛。”
开老头心头一凛：“什么意思？”
开老二满腔怨恨道：“你还记得当年因为爹文不成武不就，你小小年纪就被爷爷带在身边东奔西跑，学着怎么做生意。我们哥俩因为年纪太小，就留在家中给爹娘带。等我们再大一些，就准备带我们也出去历练。可惜，我们没等到，爷爷突发疾病，没了。
你那时候小小年纪东奔西跑整日想办法想着怎么撑起开家，也顾不上我们哥俩。所以你也就不知道，我们那对好爹娘，对我们是真好。武也不练了，书也不读了。天天叫一帮人过来陪我们玩，到哪儿都是前呼后拥的，威风的不行。要什么他们二老都肯给我们买，吃的玩的穿的应有尽有。我们那时候还小，很快就沉迷进去乐不思蜀。好的都没学会，坏的很快就学会了。”
开老头胸脯剧烈起伏，怒声道：“当年，你们二人怎么不跟我说？”要是当年，他们跟他说了，他再忙，也会挤出时间把两个弟弟接走自己带。
开老三挠挠头，他也想起来了。郁闷道：“当年，我们是想跟你说来着。可是娘跟我说，要是被你知道了，蹴鞠打不了了，也没人陪我玩了。还会被你打一顿，我们俩怕疼，觉得天天玩也挺开心的。后来，我们就一直瞒着你了。”
荒唐，真是荒唐。就因为爹娘的放纵，两个弟弟爱玩怕疼。所以，他的两个亲弟弟在他眼皮子底下被这样轻而易举养废掉了。
围观的所有人也陷入了沉默，溺子如杀子，古人诚不欺我。
年老的古稀老人也依稀想起，当年三兄弟的爷爷还在时，两个小的确实是一文一武，很是聪明伶俐。可惜了，被开家故去的老两口毁了。真是报应啊！老两口过分宠溺两个小儿子，将两人无意间养废了。这两人长大后，直接让老两口死得冷冷清清，临死前两家人没一个去看他们的。
族老背手冷哼道：“开老二，你也别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我只问你，当年，你爹娘有硬让你们二人不要去习武，不要去读书吗？”
两兄弟陷入沉默，垂头丧气。
族长见状下了结论，冷冷道：“你们爹娘不对，不会教子，只会一味宠溺你等二人。可是你等二人责任更大些，明知爹娘做得不对，一，不去通知大哥。二，不知道拒绝爹娘。三，自己不努力读书习武。四，毅力也不够，放纵自己沉沦下去。事到如今，宠溺你们的爹娘已经死了。兄长对你们也是仁至义尽，你们只能怨自己当年不够上进。”
开老头沉默良久道：“老二，老三，我们一家人对你二人够意思了。那几年你们俩变着花样要钱，你们大嫂为了赚钱眼睛都快绣瞎了，我也是天天上深山采药打猎换银钱。当年，下山路上遇见几只老虎，要不是我跑的快，命都没了。可就算跑的再快，胳膊也上了夹板，身上也被老虎抓了几道大口子。”
两兄弟扶着父亲泪如泉涌，那一次爹是拖着身子回来的，满身是血，在床上躺了半年。大夫说，就差一点，老虎就挠到心脏了，他们爹也是命大从阎王爷手上侥幸捡回一条命。
院子里都是开老头辞顺理正的言语声，大家都静悄悄的听他说。
“我自认，对你二人仁至义尽，做到了兄长的责任。你们这些年但凡有悔改的意思，我们兄弟三人都闹不到今天这般田地。我不是没给过你们机会，我给了很多很多次，你们有哪一次把握住了？
老二老三我让你二人跟我上山学采药，你们一次都没来，说是怕山中猛兽。那好，怕猛兽，我理解。我第二次让你二人跟我去包工程给人修屋子，你们也不去，说怕人瞧不起你们。第三次，我让你二人来找我学木工活，你们也没来。这次连理由都不找了，就说不想干木工。那你们想干什么？我年纪大了，难道能养你们一辈子？”
开老头见二人还是沉默，伤心道：“我呀！够对得起你们了。因为你二人，我反而对不住自己的老妻，让她陪着我吃了几十年的苦，她的眼睛现如今花得厉害。”开老头说到这儿眼泪情不自禁流了下来，哽咽道：“你们今日但凡有些良心，就把断亲书写了吧！当年分家时你们俩分到的银钱都买了地，那九十多亩肥地够你们一家人吃用了。”
开老三呐呐道：“是够吃用，但是不够花呀！我想买……”
众人对他怒目而视，开老三在众人气愤填膺的眼神下声音越来越小声，直到最后闭上了嘴。确实不够花，他们两家不会种地，都是租出去给别人家种的。按理说收的租金都够他们一家嚼用的，可是他们花钱大手大脚的毛病没改掉。
开家商籍变农籍了，不能从商了，银钱大宅院都被朝廷收走了。两人大少爷的范没改掉，经常买些没用的玩意回家。看大哥家的兄弟俩都开蒙了，他们也让儿子们开始读书识字。笔墨纸砚最费银钱了，这些年为了供儿孙们读书，他们两家的积蓄都用完了。他们又不会什么手艺，没别的进项，只能跟大哥伸手要钱。
要了这么多年，都要习惯了。觉得天经地义，大哥不给是大哥抠门，不念手足之情。可是，今天被这么多人围着骂，开老三难得有些悔意，他好像，真的有点过分了。
在一旁沉默良久的开老二哑声道：“书立，把你的笔墨纸砚拿过来。断亲书，我写。”他知错了，可也改不了了。人的性子都定型了，哪是说改就能立马改掉的？
趁他现在对大哥还有几分歉疚在，断亲书马上就写了吧！不然，他担心他下一息马上就后悔了，指挥全家人躺地上大哭大闹，寻死觅活。亲兄弟一场，他不想闹的那么难堪收场。
而且，他要是没猜错的话。族里也不想忍他们了，如果今天不写断亲书。明日恐怕就要开祠堂把他们两家人从族谱里划掉了。从此就不是开家族人了，那跟大哥一家更扯不上关系了。大哥一家在族谱里，他们两家不在族谱里，那就不是同宗人亲兄弟了，成陌路人了。断亲书一写，好歹能沾上点亲，以后出去也能说一句是同族兄弟，亲戚。
开书立难以置信看着父亲，低低吼道：“爹，你在说什么傻话？”这断亲书能写吗？写了以后就不是亲兄弟了，只能说是同族兄弟。同族兄弟哪有亲兄弟亲？这断亲书，绝不能写！写了，他找谁教他怎么考秀才？
“爹，小弟说的是，这断亲书写不得！”
连一向沉默寡言，以夫为天的开老二媳妇也第一次反对自己相公，为难道：“老头子，这断亲书可不敢写。”
族长见开老二这次难得这么识相，不耍赖了，不玩阴的，反而有些狐疑。看到他家里人都拉着他，阻止他，怀疑开老二是不是想跟他们玩〔以退为进〕这一招。
不管是不是，今天这断亲书都得写，什么招数都没用！
族长正义凛然道：“开老二，开老三，我今天也是跟你们两个打开天窗说亮话。族里早就想把你们两家人除族了，要不是看在你们两个是得泰亲兄弟的份上。不然光凭你二人不孝敬父母，让爹娘死不瞑目这两条罪名，早就把你二人赶出家族了。今天给你们留些体面，老老实实写下断亲书，往日的一切族里就不追究了。”
两家人无助极了，瑟瑟发抖。这可怎么办啊？不写，族长将他们两家人都除族了，以后在这一片寸步难行，人人可欺。写了，以后他们两家就跟开得泰一家人没关系了。眼瞅着，开得泰一家人要发达了，他们却沾不到光了，这得多难受啊！
最后，开老二自己一瘸一拐去没了屋顶的书房里，弯腰从一地废墟中找出还算完好的笔墨纸砚和印泥。找了一张没被大哥三人完全砸烂的桌子，一手撑着桌子一手默默写下断亲书，按了红手印，递给族长查看。
开老三见二哥写了，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垂头丧气也写了三张，递给族长。
族长认真查看几份断亲书，对着开老三无语道：“这好几个字都写错了，改改，再按个红手印。”
开老三羞耻道：“族长，按红手印行，这几个字怎么改？”
族长默默看了他一眼，把手上开老二写的断亲书递给他道：“对着你二哥写的断亲书写三份一样的，把名字改成你的，这能做到吧？”真不可太过宠溺子孙，这大富大贵之家养出个会写错别字的儿子，也不嫌丢人！
开老三接过族长递过来的模板，忍住害臊。顶着大红脸重新写了三份，按上红手印，递交给族长。
族长检查了一遍，点点头，满意了。又拿给旁边的里正族老检查。一轮检查下来，族长一行人作为见证人，也各自签上自己的大名，按下红手印。
最后，这两人加起来的六份断亲书，两份给了开老头，两份留在祠堂里，两份交给里正保管，事情就到此结束了。
正待开老头收起两份断亲书，正美滋滋要带着两个儿子回家吃晚饭。开老三他那斤斤计较的媳妇满脸愤怒道：“难道大哥你就这么拿着断亲书走了，砸坏的东西不用赔了？”这屋顶都砸没了，还怎么住人。屋内能砸的都砸烂了，不能砸的上头指定有被锄头锄过的痕迹。这维修费谁出？被砸烂的锅碗瓢盆谁赔？
族老捋胡子盯着开老三媳妇不屑道：“这青砖绿瓦房，是得泰给的银钱建起来的。他把屋顶砸了又如何？给你留了几堵青砖墙在，不错了。你们两家这些年来从得泰家要了多少东西，你们心里也有数。他砸你们两家点东西，怎么了？还有，都断亲了，别大哥大哥叫，以后叫名字，或者叫举人老太爷。“
墙头传来大家的闷笑声，损，还是开家族老损，这话说的能把两家人活活气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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