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捷敏锐地听出了刘畅话里的问题。
他人长年累月不分青红皂白的横加指责，影响了刘畅原本就没有发育成熟的心性，更是扭曲了他的认知。
明明是他的生父犯错在前，但是所有人都把过错归咎于他，忘记了他才是受害者。
“这不是你的问题。”舒捷的声音把刘畅从痛苦的深水潭里拉了出来，为了让刘畅相信自己的话都出自于真心，舒捷一直直视着刘畅的眼睛：“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刘畅没有说话，他一向不敢在老师说话的时候插话，哪怕受了委屈也不敢反驳，为自己辩解，他已经习惯了做一个老实的听众，更何况舒捷刚才说的话让他的心不受控制地颤动起来。
这么多年了，舒捷是第一个对他说“你没有错”的老师。
刘畅的嘴唇跟着他的心一起抖动，在这一瞬间，过往所有的委屈都从深埋的心底涌出来，刘畅感觉眼底有泪意泛滥，他猛地眨了眨眼睛，不愿意让眼泪流出来。
“虽然这么说有点冒犯，但我还是要说。”舒捷的语气温和，但态度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都不会在自己老婆怀孕的时候跟别的女人搞在一起，甚至还有了孩子。”
原本舒捷想直截了当地说上床，但想到刘畅还是一个未成年的高中生，便选择了更委婉的说法。
舒捷不知道刘畅是如何看待刘父的，但他必须要把刘父的伪善指出来。
这个不负责任的男人，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又不肯被人戳脊梁骨，就把一切的错误归罪到刘畅的身上，本末倒置！
“你的父亲婚内出轨，还在你妈妈怀孕的时候与别的女人有染，甚至有了一个只比你小三个月的孩子。”舒捷再次强调了一遍事情的经过：“那个时候你还只是你妈妈肚子里面的胚胎，尚未出世，什么也不知道，任何人都没有权力将所有的错误都归咎到你的身上，刘畅，你和你妈妈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你的父亲因为成绩的问题殴打你，你的亲戚因为你父母离异的问题指责你，不是因为你做错了什么，而是因为你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你不会反对他们，不会为自己申辩，不会指出他们逻辑上的错误。他们打你、骂你，从来都不是为你好，只是为了满足自己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的道德感。”
舒捷叹了一口气，看着眼眶越来越湿润的刘畅轻声说道：“刘畅，我的这些话可能有些不中听，但你必须知道，并不是每一个打着为你好的旗号对你的人生横加干涉的家伙都是真正的为你好，你已经快成年了，必须学会分辨谁是真心实意的为你好，谁是虚情假意，你不能再把你父亲犯下的过错背在自己身上了，因为犯错的人从来不是你。”
“相反，他才是你过去遭受屈辱的根源，他应该为你受到的伤害负责，如果你放不下那些本来就不属于你的过错，你的人生就不会有任何改变。”
舒捷很清楚刘畅最在乎的是什么，他提醒道：“想想你的妈妈。”
妈妈……？
舒捷的话让刘畅浑身一颤，如果要从世界上找出一个不求回报、真心实意为他好的人，除了妈妈之外不做第二人选。
压在刘畅心里第二沉重的压力便是他一直都觉得自己对不起妈妈，更配不上妈妈的付出。
从小到大，每个人都在对他说：“是你毁掉了你妈妈的人生！”
他的出生毁掉了他妈妈的人生，可他的成绩却糟糕得令人心碎。那么多年的时间里，刘畅努力地想要把碎掉的心黏起来，他也想成为妈妈的骄傲，而不是别人眼中的累赘。
可是不管他如何努力，总是事与愿违。
每一次考试的结果都是应证了别人对他的判断，他这辈子注定一事无成，他就是个只会拖累母亲的废物而已。
“连学习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你这辈子又能有什么出息？”
“你妈妈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有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儿子！”
亲戚高高在上的指责，压得刘畅抬不起头来，更喘不过气。
“要是你的成绩看得过去，你爹妈又怎么会离婚？！”亲戚曾经毫不客气地对他说：“你妈就是摊上了你这么个不成器的儿子才落得现在的下场！”
头一回听到这些话的事情，刘畅也委屈过，他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他反驳了，可脸上却挨了巴掌，指责他的大人骂他没教养不懂事，没有回嘴的资格。
久而久之，他就再也不敢回嘴了，因为他不想挨打。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所有的事情都成了他的错，他也慢慢开始觉得自己现在的日子完全是咎由自取。
可是，舒捷现在告诉他，他没有做错任何事，他不需要为父亲抛弃他们母子的行为负责。
这一瞬间，刘畅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顺着他的脸颊落了下来。
刘畅不想让舒捷看到软弱的一面，连忙抬手擦掉了眼泪，可不管他怎么擦，从眼眶里掉下来的眼泪一直都擦不完。
这么多年了，刘畅一直都在等一句公道话。
他原本以为一辈子都等不到这句话了，当一次又一次地听到“这不是你的错”的时候，刘畅的心颤动得越来越厉害，所有的委屈如海啸般从心底上涌，将他整个人都淹没，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出口。
刘畅带着哭音说道：“他们都说我是一只吸血虫，只会吸干妈妈的血，就算将来考上大学也没有用，他们说我根本没有那个命！”
“我不可能考上好大学。”刘畅心底的委屈比鸢尾河的河水还要多：“他们说我如果去读大学就是榨干家底，是要了我妈妈的命！”
舒捷听得心里一阵窝火，哪个正常的大人会对小孩子说这种话？
在舒捷看来，说这种话的人要么怀揣着非正常的恶意，要么就是有极重的私心。
“都是谁对你说了这些话？”舒捷直接了当地问道，他倒要看看，是谁这么不遗余力地想要摧毁一个正常的孩子。
刘畅沉默了，他不想说自己亲戚的坏话，但舒捷的目光却透出不容置疑和回避的意思。
过了好一会儿，刘畅才说道：“爸爸、外婆、舅舅、舅妈、表姐、表哥……”
说到后边，刘畅已经说不下去了，除了妈妈、杜文泽和刘老师外，几乎他遇到的每一个沾亲带故的家伙都对他说过类似的话。
为了这些事情，妈妈不知道和他们吵过多少次。
他上初中的时候，妈妈终于知道了家里的亲戚责骂他的事情，妈妈与亲戚们吵了好多次，最终两边断绝了所有的往来。
想起往事，苦涩和酸意再次袭上刘畅的心头，妈妈一直在保护他，可他却不能用妈妈最期待的方式回报她。
刘畅始终不敢承认，这个世界上最痛恨他的人其实是他自己，他其实才是最希望自己从世界上消失的那个人，毕竟如果没有他，每一个人的人生都会更好。
但是，刘畅也不敢让妈妈知道他的这个想法，因为他知道这会伤了妈妈的心。
舒捷听说过太舒捷终于明白，刘畅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只是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他妈妈爱他，他所遇到的其他人都容不下他的存在。
这个世界对刘畅太刻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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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1日漏掉的一更补在明天，明天三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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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65.你没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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