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间，乔佑感觉自己被拦腰抱起，周围有杂乱无章的嘈杂声音，却像隔了一层迷雾，怎么也听不清楚。
他好像变成了一团没有形状的气体，随风漫飘，从贫瘠裸露的岩石地面飘到海水拍击礁石，地衣蔓延整个世界，然后巨木穿破土壤，叶片簌簌凋零。
他又像化作了一滴水，汇入千古浩瀚的海洋，无数生物都在他身旁游动，从平静的海平面、到汹涌的暗潮、到深黑的海底……一切都化为冰冷刺骨的坚冰，生物归于寂静，直到某一次阳光照临时，他再次苏醒。
他看着生命从水中孕育，从海洋奔向陆地，巨大的身躯自由奔跑，后来它们越来越小，却演变得更多姿更繁盛……真的很有趣。
大多数时候，他在地下沉睡，偶尔醒来时，则仰望着比他更浩瀚的茫茫宇宙，同自己的镜像自言自语。
零星的碎声飘飘忽忽，乔佑自动将那声音翻译成了自己能够理解的语言。
[你看见了吗，他们叫自己为“人”，这是我见过的最聪明最神奇的生物，要去往宇宙，就该有这样的“文明”啊……我喜欢“人”。]
[不，他们会走向毁灭的，带着你我一起。]
[可是他们能去往宇宙。]
[在那之前，他们会因为自己而毁灭……你过来看吧。]
……
半梦半醒之间，乔佑感觉自己被左右翻动，有人在旁边交谈。
“突然昏迷？您认为可能是痛昏的……外在看不出什么异常，他现在平静得像睡着了一样，做个脑部CT吧。”
“昏迷前有什么异常的情况吗？……异常的行为和话语也算，他说基地可能毁灭？好的……被害妄想，认知障碍，我是说，有这样的可能，有些身体疼痛是由心理原因引起的。闵少校放心，脑部CT能照出相关的器质性病变。”
“……”
军医院里，闵停将乔佑放进CT舱内，护士例行提醒道：“家属先出去一下，CT室有辐射。”
闵停点点头，走进内间，军医正操控着仪器将乔佑放入扫描，旁边常乐勋拧着眉一脸茫然，实在看不懂屏幕上那一串串数据，转头去看闵停。
随即他一怔，闵停脸上的表情让常乐勋感觉很稀奇，这样凝重专注的神色，可一点都不像那个万事沉稳淡定的闵队长，想起刚才那么急地抱乔佑过来……
思索半晌，常乐勋在安慰和鼓励之间选择了八卦，挤眼道：“家属呀，闵教x员什么时候有家属的？啧，这么紧张着，被我那些同学看见了眼珠子都得掉下来。”
他上军校的时候，闵停曾在军校待过一段时间，教他们指挥，因此现在叫教x.员也没什么不对。
闵停平平望来：“这么闲，他好了之后跟我出去过两招。”
常乐勋顿时垮起张单身狗脸：“谢谢，不约。”
军医原本正听两位军方大佬聊天听得正起劲，突然咦了一声。
两道目光瞬间投向他，军医后背有点僵硬，讪讪道：“呃，没事，我再看看，再看看。”
大屏幕上是乔佑的脑部CT图，黑白的影子勾勒出流畅的骨骼曲线，只是额角一个白色的方块格外碍眼，闵停凝眉看着，目色更沉。
常乐勋骂道：“别磨磨唧唧！有什么就说，我们还能吃了你？”
军医咳了一声，想叫他们做好心理准备，想想又没有必要，于是平铺直叙地报告道：“CT平扫示，右侧额叶占位性病变，可见直径约3.0cm菱形高密度异物，边界模糊，密度均匀。考虑是……是……”
闵停的目光太过可怕，军医的声音硬生生卡住了，常乐勋是个急性子，心里也有点发慌：“是是是，是什么你倒是说啊？”
闵停猛地转身回CT室，身后军医讷讷道：“考虑额叶部恶性肿瘤。”
昏迷中的乔佑对此一无所知，闵停凝视着乔佑平静一如从前的面色，弯腰将他抱了起来，声音生硬道：“将报告发给李鹤怀一份，做别的检查确认是不是肿瘤。另外，今天的事不要传出去，尤其不要让他本人知道。”
乔佑眉尖轻轻抽动一下，又沉入昏沉的梦境。
军医也没想到一个昏迷查出这么严重的问题，忙点头道：“我这就安排抽个血，查一下肿瘤标志物。”
常乐勋看了一眼闵停的背影，感觉他甚至有些……伤心，叹了口气，也跟着闵停走了。
好消息，今天似乎看到闵上校铁树开花，对某个人心动了，坏消息，这个人似乎命不久矣。
最可惜的是，外面高阶丧尸虎视眈眈，他恐怕连陪伴的时间都不剩多少。
.
乔佑睁开眼睛，脑子里有一种久睡后的昏沉不适，他好像做了很多很多梦，现在却一个都不记得。
“醒了？”沈吟夏坐在陪护椅上，笑眯眯像个温柔的大姐姐：“饿了吗，吃点东西吧？”
“汪汪！”趴在地上的维希蹦起来，扒着床沿就想爬上去，被沈吟夏不动声色地拍下去。
乔佑目光在周围转了一圈，这里是一间病房，一个吊瓶挂在他头顶，透明的药液顺着管子流进手部静脉。
乔佑没有感觉饿，隐约记得梦里好像听见了闵停的声音，下意识道：“闵停呢？”
沈吟夏一怔，笑道：“闵队在和庞先生谈航空器的事情。”
航空器？乔佑茫然道：“要走了吗？”
沈吟夏摇了摇头：“航空器先用来转移民众。”
“不是阿佑说的么，”沈吟夏眨了眨眼：“自由谷基地会覆灭，既然如此，基地里几十万人，我们总不能放着不管吧。”
乔佑想起他昏迷的时候闵停很急的样子，没想到还记得他说的话，不过……他忍不住道：“你们……我说什么就信吗，万一我胡说的呢。”转移民众毕竟不是小事。
沈吟夏道：“你昏迷了不知道，上官觉来找我们，想提前走——事出反常必有妖啊，哪有他想推就推，他想走就走的道理？”
“原来如此，”乔佑点了点头，感觉自己像是忘了什么事，低头看着手上的针，“输的什么，我这是怎么了？”
“葡萄糖和电解质，补充营养的，抽血结果说你缺乏营养，平时也没亏着你啊，怎么就这么瘦。”沈吟夏白了他一眼道。
“这样吗？”乔佑怀疑。
沈吟夏没好气：“没清醒就再睡会儿吧。”
“我才刚醒……”乔佑喃喃道：“吟夏姐，我睡了多久？”
“两天一夜，”沈吟夏答道：“现在是晚上。”
乔佑心里咯噔一声，飞速算了一下，“还有五天……”
“什么？”
乔佑终于想起自己忘了什么，“我是不是没给闵停说，距离基地毁灭还有七天，不是，现在只剩下五天了。”
乔佑掀开被子，有点着急给自己拔针，沈吟夏连忙阻止：“冷静！你要去给队长说时间吗？好了，他现在已经知道了。”
乔佑一愣。
“我留了个分.身在他身边，你有什么事情也好及时告诉闵队。你面前这个也不是本体哦，小病有个分.身看着就行了，这几天我们忙得起飞，哪有空管你，就只能这样了。”沈吟夏看着已经拔出的针头，叹了口气：“我叫护士给你重新扎一针吧，对了，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知道基地要毁灭以及这么具体的时间吗？”
这种事情要怎么解释，乔佑摇了摇头，垂眸盯着自己的手：“如果是补营养的药，也没必要再输了吧。”
他其实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生了什么重病这群人非要瞒着他，毕竟那么剧烈的疼痛不是“小病”可以造成的，但最严重的也就是基因崩解症复发而已，其他的都是小事。
“你不想输液的话，那行，不输了。”沈吟夏微笑道，脑海里回放着李鹤怀的判断：“肿瘤标志物浓度偏高，但还在正常范围内，全身没有出现癌组织转移，除了昏迷没有别的症状和体征，很奇怪，直径3cm不算小，怎么做到这么稳定的？”
“嗯……我建议保守治疗或者不治疗，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继续观察，同时要把这件事情对阿佑死死瞒住，让他保持良好心情，很多研究表明癌细胞扩散速度与病人的主观想法有联系，越经常想这事，就越悲观，结果也越糟糕。”
乔佑目光放空，用手揉着额头，那种让他至今心有余悸的疼痛，到底是什么原因？
闵停知道了距离死线还有五天，应该会有别的对策，地下基地那几十万人要不要救，来不来得及，谁先谁后，救谁放弃谁……这些让人头痛的东西，就让合适的人头痛去吧。
倒是现在这个时间……乔佑歉意道：“我和一个人约了今晚交易区见面。”
这种到处乱跑的病人真的很不让人放心，沈吟夏宽容道：“好的，需要我陪着吗？”
乔佑摇了摇头，他打算再回房车一趟，经过上次的教训，他现在一旦长时间不回房车就心里慌，生怕又有什么系统的提示没接收到。
走之前，乔佑有点犹豫地回头道：“如果有时间的话，可以麻烦你，帮我调查一下基地为什么将要毁灭吗？不方便的话也没关系，我不是非要知道。”
“你原来真的不知道啊？”沈吟夏有点诧异，又有点好笑：“你对我这个情报员有点信心吧，这么重要的消息，当然早就打听清楚了，也不是什么难事。”
乔佑有点讶异。
“你是不是奇怪过为什么和我们交涉的一直是基地二把手庞荣山？因为基地执政官贺羯，也就是最初创立自由谷的那个土系异能者，他生了重病。曾经我们以为地下基地的建立是一次性的事情，现在看来仍然需要他一直维持，现在他行将就木，也就维持不下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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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忘却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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