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时婉辞别严长泽后也没再到处闲逛,径直回了梁园客栈。
客栈内,她命人将那件罗衫挂了起来,躺在贵妃榻上边喝着桂花酿边观摩着那衣裳,对承延吩咐道:“去把怀安叫来。”接着也把承吉打发出去了。
少顷,怀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主子——”
“快进来。”她略显急促,打断他的请见之言。
怀安推门而入,承延很识趣的没有跟进去,自觉地替他关了门,同承吉一左一右地站在门外,眼观鼻、鼻观心地守着。
“主子,您今天已经喝了许多酒了,不宜再喝。”
果然,怀安进门的第一句话就是劝她少喝酒,若是门外的承延听见了,定会佩服他的胆量。
“想不到你这么有空,还监视起我来了?”不是骂他胆大包天,只是笑着说他有空。
怀安知她过了一早上,心情已不像早晨那般差,也越发大胆了起来,从她手里拿走了酒壶,道:“保护主子,是属下的职责。”
邵时婉也不恼,任凭他拿走。她站了起来,指着那件挂起来的薄缥曲水纹京绣罗衫,问道:“你看这条罗衫,如何?”
怀安走上前去,没有上手去触碰,只是绕着它细细看了一遍,答道:“料子是好料子,做工也是极好的,就是不合主子身。”
“谁说我要自己穿了,”她压低声音,问他,“你之前也是跟在我皇兄身边的,你快看看适不适合皇兄。”
怀安本以为她一掷千金,是买给她自己买新衣裳穿,他甚至想过她只是心血来潮买来观赏的,都没往那上面去想,一本正经道:“陛下的常服自有尚服局的人去置办,主子操这心做这么?”
“我看着好看就买了呀,没准皇兄哪天还可以穿着它微服私访呢?”她没告诉他自己买下这件衣服,只是因为那卖衣服的伙计说,那曲水纹有山河永固之意,“你就说适不适合皇兄?”
怀安往后倒了几步,再次端详,方道:“适合!”
邵时婉点点头,心满意足:“我也觉得适合,过两天你找两个人给皇兄送去,顺便给皇兄报个平安。”
“好。”怀安应承道。
“对了还有,你再替我找个人。”
她走到书案前,拿起纸笔、草草地画了一张女使的背面服饰,是她早晨在梅园里,隐隐约约看见的那个女使。
“是个女使的穿着打扮,不过我没看见她的长相,你按照衣着找找即可,也不需要告诉我她姓甚名谁,就查查是出自哪个府的就行。”
怀安拿起画像看了一眼,青色简约的襦裙,身材纤细苗条,头上还戴着帷帽,“主子说的可是今晨在梅林遇见的那个女使?”
“对,你也看见了?”她有些兴奋。
怀安将画像递还给她,道:“属下不仅看见了,还看见她进了赵尚书的府邸。”
“就是那梅园的主人,赵文清?”
“是。”怀安提醒道,“不过她那身穿着,并不是低阶女使,况且她还用帷帽遮盖真容。”
“哦,那想来应该是个管事的吧。”邵时婉从他手里接过画像,揉成一团,扔了回去。
她没多想,只当是严长泽清晨在梅园练习射箭,被那女使撞见了去,前来与他说道片刻的。
这也解释得通为何地上会有这么多残梅败落、说得通为何在她试探他要在梅园射箭时,他的紧张不安了。
她换了个话题:“你说,玄武军是怎样遴选将士的?”
怀安没有听到她和严长泽的交谈,自然不知他想问的是早晨桥下的那孩子,只当她是好奇:“主子怎么不问,赤甲军是如何挑人的呢?”
这赤甲军是他皇兄亲自带的军队,也是大鸿实力最强的一支队伍,而她身为大鸿的长公主,开口问的却是他国的军队,邵时婉有些不好意思,道:“那你先给我讲讲赤甲军吧。”
怀安慢条斯理,细细替她道来:“赤甲军原名无双军,后来圣上登基,才更名‘赤甲’,意为‘赤子披甲,保家卫国’,至于这选人嘛,倒没有想象中那么复杂——武功高低不论,富贵贫贱也不论,只有一点,家世清白,三族内无人下诏狱。”
家世清白?
邵时婉抓到了重点:“那就是说,不能随便找个身世不明之人放到军营里,也不能是罪奴出身喽?”
怀安明白了他话里所指,答道:“那是当然,不过先皇在时,也曾特赦过一个贪污的官宦子弟,允他将功抵过。”
“嗯,我之前有所耳闻。”邵时婉还是想知道,严长泽是怎么把那魏哲塞进玄武军的,“你再给我讲讲玄武军吧。”
“主子,属下是大鸿的暗卫,哪里知道他端国的玄武军呀?”
他蹲了下去,替她理了理有些褶皱的外袍,继续不怕死地说道,“主子以前也不关心这些的呀?难道主子是想把属下送到那玄武军去探探底细?或者说主子想以这身装扮混进去玩玩?”
邵时婉笑骂:“再敢胡说八道,你就给我进玄武军去!”
“属下敢去,人家还不一定敢要呢?”他一脸“谄媚”,“再说了,怀安要是真的去了,谁来保护主子?”
邵时婉故意气他:“你手底下这么多人呢,少你一个也不少!”
怀安知她只是玩笑话语,顺势替她捶了捶腿,道:“主子尽说胡话。”
“起来,跟你说正事呢?” 邵时婉挪了挪腿,避开了他,待他站起来,她才问道:“你知不知道,严长泽把今早那个少年送到玄武军去了?”
怀安这才明白她为何要问玄武军的遴选了,只道:“主子是说今儿早晨,在朱雀桥下那个穿得破破烂烂、来路不明的少年吗?”
“明知故问,你一路跟着,除了他,我今早还见过哪家少年?”
“属下不知道这事,主子是从哪里听来的?”怀安总觉得这事过于草率了。
“严长泽说与我知的。”
“主子难道不觉得这事蹊跷吗?就算他心软,看不得一个孩子流落街头,那最多也只是给他一些银钱保他温饱,再不济也应是将他带回去当个粗使小厮,怎么会随随便便就送进玄武军了呢?”
这一点邵时婉跟怀安倒是想到一块去了:“我起初也觉着那严长泽只是看他可怜,同情那个孩子,这才将他带回去当个弟弟护着。可谁想到,他竟把一个十二岁的孩子送玄武军去了,那魏哲还说他是自愿的,真是莫名其妙!你说,那孩子是没地方去了,还是他们玄武军缺人呀?”
话一出口,邵时婉才惊觉,自己可能发现了什么秘密——
她知道年后便是岐渊之战,那是严长泽的成名之战,距今也不过三四月,如今虽一点儿风声都没有,但玄武军又怎会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还能大捷呢?
如今玄武军主帅乃武安侯杨琛,严长泽既住在武安侯府,那必然知道些什么。
若是没有杨琛的默许,他又怎能轻易的将一个来路不明的人放到军中;退一万步说,他十岁便在军中,自然知道军中的艰难,若非不得已,又怎会忍心看着那孩子走自己的老路呢?
那是不是说明,他们真的缺人?
或许,他们早就知道齐国有异心,早就悄无声息、不动声色地做好了迎敌的准备;又或许,齐**中早就被安插了探子,那大鸿会不会也……
邵时婉没敢再想下去。
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主子,主子怎么了?”怀安见她脸色不太好,有些逾矩地抬手到她面前晃了晃。
她回过神,以罕有的神态正色道:“怀安,要不你也找两个人混进玄武军?”
怀安看她不像是玩笑之语,不知她的深意,只当她是想帮那严长泽,出言劝道:“为何?恕属下直言,就算主子与严长泽相识,觉得玄武军缺人想帮他,那也不能拿您自己的暗卫去凑数……”
他想了想,总觉得自家主子是不是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冒着被训斥的风险跪了下去,道:“退一步说,主子您贵为大鸿的长公主,就算您对严长泽有想法,那也不能……”那也不能吃里爬外、背叛圣上!
怀安到底没有把话说全。
她有些诧异,怀安跟了自己也有好些年了,怎么会将自己想得这样糟糕。
她到底没有马上训斥他,只是深吸了一口气,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问道:“你觉得我对他有想法?”
他没有看她,点了点头,回道:“主子之前说过,想招他做驸马都尉,况且主子这两日都去梅园找他,还同他吃茶饮酒、相谈甚欢?”
邵时婉一阵头大:“我就随便说说,你也信?你自己心底也跟明镜似的,我乃大鸿嘉柔长公主,他是端国的将士,他怎么做我的驸马?唯一的可能就是和亲!你告诉我,这是你愿意看到的吗?”
他摇摇头,不敢回答,邵时婉越说越气:“还有,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和他相谈甚欢?我和他说话时,哪次不是暗含杀机?”
话语间,她脑海里突然又闪现出他腰间鲜血淋漓,还要救自己这个“陌生人”的画面。
她闭了眼睛,深呼一口气,冷静下来,想了一套说辞:“我接近他,只是因为他是玄武军人,身上又藏着许多秘密,有些兴趣罢了。”
她当然不会告诉他,自己此次来端国就是为了找到他,瓦解他的势力的,那解释起来,可比这麻烦多了。
怀安半信半疑,再次破了规矩:“真的吗?”
邵时婉直接把话说明了:“那你想想,如果我喜欢他,为什么要让你们在灵谷禅寺后山埋伏他?”
怀安想想,好像是有些道理,低声认错:“属下僭越了。”
邵时婉还不罢休,颇有今天把他剥个干净的气势:“你今天僭越的只有这一处吗?我都不知道你成天想些什么东西?你竟然觉得我会为了帮一个外人,置自己安危不顾?置大鸿安危不顾?”
怀安跪着不敢说话,邵时婉用手戳了戳他的额头,恶狠狠地骂道:“我真是白养了你,脑子飞哪去了?还是没睡醒?我是让你的人混进玄武军探探情况,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我要拿你们去做人情呢?”
“怀安没能理解殿下的良苦用心,妄自揣夺,殿下莫往心上去。”怀安低声认错。
她自是不会往心里去,只是有些失落,“怀安,严长泽虽然长得不差,但你看看你主子我,像是那种不分轻重之人吗?”
怀安深感惭愧,道歉的话语再次说出口:“是怀安小人之心了,别气坏了身体。”
“我没生气。”
她就是突然觉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反省一下,面对严长泽,是不是过于不受控了。
“行了,地上凉,别动不动就跪着了。”她抬手扶起了他,甚至还弯腰替他拍了拍衣裳下摆的灰尘。
“主子,那还要派人混进玄武军吗?”怀安问得小心翼翼。
邵时婉气不过,轻轻一拳打在了他腰间,佯怒道:“我刚刚的话都白说了?你找两个前些天没去过灵谷禅寺后山的,可别让人认了出来。”
这可把怀安难倒了:“可是那天所有暗卫都去了。”
“全都去了?”
“全都去了!”
邵时婉一阵无语,扶额长叹,怎么有种不靠谱的感觉?
“那你自己想办法”她有些无奈,拿起桌上的酒壶喝了一口,“好好找,别给我惹事,听到没?”
怀安看她又喝起了酒,有气无力地蹦出一句“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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