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金陵顾宅,邵时婉的人将严长泽挡在了门外。
“什么事?”
留在宅中的侍卫语气不大好。严长泽看着这陌生的面庞,又往后退了几步,确认门匾上挂着的是“顾宅”二次,才道:“这位小哥,我找顾鸿顾兄。”
“我家主子不在。”那侍卫答道。
他从怀里掏出拜帖递给那侍卫,道:“烦请呈交。”
那侍卫接过拜帖看了看,又还给他:“您过段时间再来吧,我家主子回家去了,至少得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
“如此。叨扰了。”
他收回拜帖,转身离去。只当她是家中有急事,也没多问。
-
上京城。长公主府。
邵时婉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慵懒地伸展着四肢。贴身侍女锦云见她终于醒来,问道:“殿下终于醒了,今儿一大早陛下就派人来传话,说是请您进宫一起用膳。”
“嗯。”邵时婉迷迷糊糊的,“几时了?”
锦云答道:“快午时了。”
一听到午时,邵时婉突然就不想起身了,她慢慢地滑下身去,躺了回去。
“殿下!”锦云急道。
“这都午时了,去了也赶不上热腾的饭吃了。”说着她还拉了被子盖了头,缩在被子里装鸵鸟去了。
“可是陛下有旨意,让您入宫。”锦云走过去掀她被子,强行把人拽了起来。
邵时婉眼睛也不睁,质问道:“那你怎么不早叫我?”
锦云:“……”
她真是有苦说不出,自家殿下昨天不知在忙些什么,月黑风高的还要烧个蜡烛写字,怎么劝也劝不动,硬是写到了鸡打鸣才肯罢休,她又哪里敢叫她。
“可陛下那边……”
邵时婉问道:“皇兄可有颁诏书命我入宫?”
锦云摇头:“没有。”
“可是传了口谕?”
锦云还是摇头:“没有。只派了内臣过来,说是请殿下进宫。”
“那不就成了。”邵时婉的倦意又涌上来了,“你派人进宫给皇兄带给话,就说我是实在是睁不开眼,得再睡会,晚些再进宫给他赔罪。”
说罢,她又躺了下去。
锦云张大嘴巴,却是无言。好像殿下说的也在理,既是请,那就还是要看殿下的意思……罢了,下次不让她熬这么晚便好了。
最终,她找了人进宫去报给陛下了。
长公主府的侍卫求见的时候,陛下正在福宁宫。
沈舒桐看着一桌子的菜问道:“陛下还不吃么?”
邵时禹又喝了一碗汤,道:“再等等。”
沈舒桐挥手,示意侍女给他盛汤。
“不如妾同陛下打个赌。”
“我认输。”
当今圣上举手投降。
沈舒桐浅浅一笑,看着远远朝殿门走来的侍卫,道:“听听她是怎么说的吧。”
然后她朝门外吩咐:“进来。”
那侍卫单膝点地,道:“陛下,娘娘。”
沈舒桐抬手,示意她起身,然后站了起来,给邵时禹布了几道菜。
“殿下才将将醒来。”
邵时禹眼里一道光闪过,问道:“她何时到?”
那侍卫有些难为情,吞吞吐吐:“殿下说太过困倦,就又睡了过去,差属下来回禀。殿下还说晚些再入宫来请罪。”
邵时禹的眼里那道光好像又没了,低头吃起了沈舒桐给他夹的菜,没理那侍卫。
沈舒桐挥挥手让他下去了,才道:“慢点吃,别噎着了。”
邵时禹腮帮子鼓鼓地,也懒得顾什么礼仪,气氛道:“什么请罪,明明是蹭饭!”然后又给沈舒桐夹了一大筷子的菜,道:“多吃些,别给她留。”
沈舒桐笑道:“陛下,这晚间膳房还会再做的。”
“不准做!”
沈舒桐看着这九五至尊的这般赌气模样,觉得又好笑又心疼,她道:“好好好,不做不做!”
-
邵时婉再次想来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时辰后了,她唤来侍女替她更衣装扮,带着昨天写的东西进宫去了。
马车内,她又细细看着那几张纸。
锦云问:“殿下怎么还在看它,昨晚殿下看一次撕一次,再看,仅剩的这几张纸也要扔进垃圾篓里了。”
“毕竟是要呈给皇兄的,多查看几次也是应该的。”
这几张纸上面写的无非是她目前对严长泽、对玄武军的了解,以及一些自己的安排打算。
是说写给自己看的,倒也不用这么麻烦,有些事她已经熟记于心了,怎么都不可能再忘记。
可这回这些东西到底是要给皇兄过目的,哪些东西必须得让皇兄知道,写下的同时还得想想要是皇兄问起该如何言说。毕竟也不是所有人都会相信死而复生这种事,保不齐她皇兄以为她出去玩了几月,把自己玩傻了——虽然皇兄大抵不会这么觉得,毕竟关乎国祚,还是得慎之又慎。
待马车缓缓行至大内之时,天色已近黄昏。她将那几张纸折了折,塞进袖子里。跳下马车,往崇政殿走去。
殿门大开,她没让人通传,直接走了进去。
她站在离邵时禹五步开外,看着他从埋头苦干到微微抬头,但就好似是看不见面前的影子似的。
她提了裙摆下拜:“嘉柔见过皇兄。”
那人抬起手示意她起身:“起来吧。”
邵时婉起身,走到他面前,垂眸看了看他桌上的奏折。
邵时禹睨了她一眼,玩笑道:“怎么,我们的长公主殿下起身了?想着来帮皇兄批奏章了?”
邵时婉闻言,还真将那奏折转了个方向,往自己面前挪了几分,低头认真看了起来。
“看得懂?”邵时禹问道。
邵时婉摇头,答道:“看不懂。”
邵时禹一把夺过那奏折:“那你怎么认真做什么?”
“装给皇兄看看呀。”邵时婉笑道。
邵时禹又问:“这会儿才过来,不去福宁宫找你皇嫂,来朕这里做什么?”
邵时婉心想,哥哥还真是记仇,又开始用“朕”了。
她嘴角挂着淡淡的笑,低头在袖子里掏了起来。她把那几张有些皱巴的纸呈了上去,道:“嘉柔是来给皇兄送礼物的。”
邵时禹瞥了一眼上面秀气的小楷,道:“这又不是逢年过节的,送的什么礼?”
邵时婉绕过桌子走到他身旁,直接将那几张纸塞到了他手里,道:“离别之礼。就当是我几日就又要走,给皇兄的补偿。”
邵时禹一脸嫌弃:“拿走拿走,谁要你的礼。”
他嘴上是这么说的,身体确实很实诚,他将那纸打开,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大惊失色——而后又一字一句地看着。
那上面写的大多是玄武军的惯用战略部署以及十余个副将及以上的用兵习惯。
半晌,邵时禹才抬头问她:“你那里来的这些?”
她答道:“去年年底我回来之时,留了两个护卫在金陵,我让他们伺机混了玄武军,这事皇兄也知道,当时拎着我好一顿骂呢!”
话里的委屈之意邵时禹怎会听不出来。但此时还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他问道:“就凭他们两个新人,能打听出这么多东西来?”
邵时婉就料到他会这么问,连忙又在脑中捋了捋思路。
她说:“我说了皇兄能保证不像上次那样吼我吗?”
邵时禹歪了头盯着她,见她这般警惕,不祥的预感直窜心头,他道:“你先说,我看看情况。”
不出他所料,邵时婉语出惊人:“年后我去过云城。”
“什么?”邵时禹一掌拍在了桌上,那几张纸被压下又飞了起来。
邵时婉忙去接那几张纸,小声道:“你说过不生气的。这可是我一晚上的心血。”
他什么时候说过?他现在很生气!是一种叫做“后怕”的生气。
有那么一瞬间,邵时禹脑中闪过一个想法,一个很恐怖的想法——直接将人关在宫里,去什么金陵?哪都不准去!
但也仅是一瞬间,这个想法就被他压了下去。
他试图冷静下来,问道:“你没事去什么云城,不要命了?”
她答非所问:“我带着人去的,怀安他们会照顾我的。”
“别提他,一个个没一个靠谱的!”
邵时婉扬了扬手中的纸张,道:“这个准靠谱。”
说着她又从袖子里掏出最后一张纸,这张显然就没有刚才那几张这样皱巴了,她道:“皇兄,这是我后面的打算,皇兄看看?”
“我准你去了吗?不看!”
邵时婉也不着急,她认真道:“那嘉柔说给皇兄听吧。”
这句话刚落地,她就开始讲起了她后面的安排,事无巨细讲了将近一刻钟。邵时禹还真就耐着性子听她讲完了,没有打断她,也没有呵斥她的莽撞。
末了,她说:“其实这大多是都是要怀安他们去做的,我也就偶尔去找找那严长泽喝个酒吃顿饭套个话什么的,不会有什么事的。”
“你是我亲自敕封的嘉柔长公主,应该在府里安心受国家供养,而不是跑到异国去张罗着张罗那!”
“可是哥哥,我不安心。”
“你的忧心哥哥知道,这些事哥哥完全可以找其他人做。”
“哥哥,我认识严长泽的时间比他们任何人都要久,他对我没什么防备,也没想过要伤我。”
“他没想过要伤你?那是因为他不知道你是我大鸿的长公主!倘若有朝一日他发现了你的身份,你……你让哥哥可怎么办。”
邵时婉承认,她这么做确实是冒险了些,可是她不得这么做!
何处可安心?
她从未见过哥哥这般愁容,愁容中带着几分无力……她甚至不敢去想,上一世她的哥哥看见自己倒在血泊中是怎样的哀伤与痛苦。
她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最终她拉起他的手放到自己脸颊边蹭了蹭,道:“哥哥,相信我好吗?”
请你相信我一次,哪怕就一次,我也想为你做点什么。
“我会定期给哥哥写信,我保证,我每次出门,不,每时每刻都留人在身边,绝不冒险……好不好?”尽管她知道他不会真的把自己关在府里不让自己出门,可她还是尽量让他别替自己担心,她轻唤,“哥哥。”
可是他又如何能安心,如何能不替自己担心呢?
他的手抚摸着她的面庞,久久说不出话来。
她轻唤:“哥哥。”
他说:“你让我拿你怎么办才好……”
年轻的帝王脸上所表露出来的,是无力与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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