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一连几月,邵时婉都只是数着日子进宫、回府,没再去过使臣驿,除了偶尔出宫的时候撞见严长泽外,便再无任何交集。
她不曾过去,他也没再过来。
她只是每月遣人入宫领些份例再送往使臣驿,再隔三岔五听着怀安的线报;说来也实在是无聊了些,那人每天不是到后院去练剑就是在前厅看着书,就连他身边的魏哲也是如此,几月来除了陛下召见外,都不曾出过门。
但也就是这些无聊又不断重复的事,成了邵时婉的睡前故事。
又过了小半年。
是日,重阳佳节,皇家设宴于陵山脚下,严长泽奉旨随行。
“严卿,多日不见,怎么看着比来时瘦了?”邵时禹远远地朝严长泽招手,举了杯菊花酒对他说道。
严长泽走上前来,躬身道:“劳陛下记挂。”
他接过下人递过来的酒杯,仰头喝下,随口试探了句,“许是有些水土不服吧。”
邵时禹浅笑,没有说话,侧身去拿下人奉上的茱萸,往前走了两步,抬手就去够严长泽的发髻。
严长泽愣了一下,即刻屈下膝去。邵时禹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把,“不必。”
严长泽眼里透出了些许疑惑,重新站直了身体,微微低下头去,邵时禹一手扶着他的发髻,一手将那茱萸插了进去。
“好了。”邵时禹拍了拍手,脖子微微后仰,看了看他头上的一抹红色,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严长泽后退小半步,弯腰作揖道:“谢陛下。”
邵时禹摇了摇头,道:“等下不过是普通筵席,你若是不想来便不来吧。”
他这话一出,倒是让严长泽有些无措了:若是不强求他来,又何必下旨命他随行呢?疑惑间,邵时禹又道:“听闻你好一阵子没出过门了,有空也得多出门走动走动,可别憋出什么毛病来。若是让……端帝知道了,朕可不好交差。”
端帝……严长泽闻言愣了神,末了,还是身边的侍卫提醒了他一句:“将军,陛下已经走了。”
严长泽回神,看着那人被人簇拥着,渐行渐远。他回头拍了拍魏哲的肩,对那侍卫说道:“我随意走走,劳您帮我照看好他。”
说罢,独自一人往陵山上走去。
山脚是热闹的皇家筵席,山顶却是无比的冷清,一眼望去,尽是些身着铠甲的御林军,他们注视着山脚下,对于严长泽的出现似乎并不意外,也没有给出任何的反应。
严长泽站在山顶,向下望去,深不见底,刚想抬头,便觉阳光刺眼,他伸手挡了挡,透过指缝窥见那一丝日光。清风徐来,掀起他的衣摆,忽觉寒冷。
“怎么一个人到这里来了?”
一道女声从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气,无需回头也知道那人是谁。
他转过身去,向前迈了两步,微微欠身,道:“见过殿下。”
她摆了摆手,走了过去,站在他方才站定的地方——悬崖边上。
良久,她才轻声问道:“怕吗?”
严长泽侧过身去看她,只见她眼帘低垂,点漆似的眸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摇了摇头,道:“臣在这里,很好。”
“很好?”
曾锦衣玉食书香做伴,是金陵城中人人羡艳的公子哥,曾独步沙场名扬天下,是玄武军里别人望尘莫及的少年将军,如今却是笼中鸟池中鱼……
这样,真的好么?
“是,很好。”严长泽答。
邵时婉闭了眼,道:“本宫不好……我怕。”
严长泽犹疑片刻,走上前去,伸手去扶她,引着她往旁边的石墩走去。
他蹲下身来,用袖子擦了擦那石墩上的灰尘,请她上座,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殿下不该来的。”
邵时婉微微抿唇,将手中的酒壶伸了出去,道:“暖暖?”
这次他没有再弯腰去接,他抬脚踢了踢地上的石子,索性撩袍坐在了地上,这才接过那酒壶,拔了酒瓶塞子,仰头喝下,入口清醇,那是重阳节独有的桂花酒。
他忍不住想,他们有多久没这样坐在一起喝酒了?
一年?两年?
他道:“殿下有心了。”
邵时婉低着头摆弄着刚才滚过来的石子,右手随意地往上一指,问道:“你怎么也戴上这玩意了?”
严长泽顺着她手指的放下看去,那上面什么都没有,若说有,便只有那能照世间万物的太阳了吧。
他知道她问的是自己头上的那株茱萸,可他还是答非所问地说了句“其实殿下身上也有,还比臣的多了许多”。
邵时婉的目光往自个儿身前游走一遍,侧头看他,这时他才笑着摸了摸自己头上的茱萸,道:“方才在山脚,陛下给臣戴上的。”
对于这个答案,她似乎并不惊讶,喃喃重复道:“原来是皇兄……”
“也真是难为你了,本是团聚的好日子,却偏偏只能往那高处爬去,眺望着那眺望不到的人。”她由衷道。
他却不想感伤,他说:“许是殿下方才看错了,臣记得自己方才是看那山底下来着?”
邵时婉揶揄道:“怎么?想不开?这么快就想好埋骨之处了?”
埋骨之处?有机会是该好好想想了。他这样想着。
等邵时婉转头去看他时,他直接用手撑着地,屈膝半跪在她面前,含着笑道:“殿下手下留些情,长泽还想多活些时日呢。”
明明是句玩笑话,两人却又都当了真。
“你这是什么话?”邵时婉对上他的眼睛,直接伸手将手搭在他的手臂上,无需多余的话语,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需要,严长泽手上暗暗用劲,两人一前一后站了起来。
他听见她叹了口气:“你的命,从来都不在我手上,也不在我皇兄手上,你可明白?”
严长泽眨了眨眼,没有答话。
“你的生死,盛珩或许早有定夺……”她默默在心里将那后半句话补全。
邵时婉看着他那浑圆的眼睛,叹了口气,“回吧,别让皇兄好找。”她缩了缩脖子,又搓了搓手,“这地怪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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