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曼下午就回公司了。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为了谋求、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付出可承受范围以内的代价——假如虚名可以当饭吃，那一群沽名钓誉的人不得上forbes。
所以，第三天她照常去了ANX。
边珣公司前台的行政人员已经和她十分眼熟。
他们欢喜地接过她带来秋冬新上的几款芋泥蛋糕。其中一位年轻的娃娃脸的女员工投桃报李地回请她道，“叶总，你要不要拿我的员工卡，去公司餐厅吃点东西？”
年轻前台笑起来很清新、甜美，让人想要揉一揉她的脸蛋，“我们公司的过桥米线很正宗。”
“我很想去，我以前还特意跑去云南吃各种米线，”叶曼摊手，“但恐怕以我的身份，过去不大合适。”
叶曼当然知道，那样做一定会增加和边珣偶遇的几率，但凡事有利有弊，一定程度上也容易引起男人的反感。
她可以在默许的情况下来到他的公司，却不该过多接触他公司的内部。
这是每个企业人秉承的原则。
她是外人，这一点，叶曼有着自知之明。她分得清界限，却没有想过，有些人根本就不想划界。
……
程颢留意到闭合的百叶窗外的动静：“叶曼最近来ANX已经变成一种常态了。”
还在回国后忙碌报表事宜的程颢无心于他的财务工作，不忍扯了扯眉心。
“我知道你们感情破裂，但属实没有必要让她难堪。”
言罢，程颢拿起挂在美式古董的架子上的大衣，便要出门。
边珣急忙制止他冲动的好友，十分严肃道，“你想和她说什么？”
程颢一五一十地交代：“那肯定是说你暂时没有见她的打算，让她之后不用再过来。”
边珣：“是她自己要过来的，你去干涉干什么？”
听来很难不让人怀疑他其实是殷切地希望那个女人继续留在他公司的这栋大楼的。
边珣再度深吸了口气，在这件私人的事情上婉拒旁人的插手道，“程颢，你明明知道，我不希望有任何人横亘在我们之间。”
程颢于心不忍，脑海中已经想象了叶曼各种为人笑话的情形：“那你就看骄纵的叶家大小姐忍气吞声，尴尬地出现在你的公司里，接受来往的人异样的审视的目光？”
就算只是过去泛泛之交的同学，程颢也不愿眼睁睁看着边珣实施这样的“报复”。
边珣：“……”
就连程颢一个旁观者都看不下去，边珣又怎么可能没意识到他的过分之处——
可正是如此，他才会产生轻微的报复的快感。
他目送程颢走出总裁办，没过多久，又快步跟上，可他发现眼前的一幕和他设想的大为不同。
她好像并没有因为特殊身份而感到尴尬，甚至没有那种闯入陌生区域时的格格不入。
她和这一片大多以最快的速度熟悉了起来。
精巧的圆桌上摆放着新认识的他公司职工投喂的奶茶，而这样的待遇，也许在众多他公司的高管中都不常见。
在这一片，她混得如鱼得水。
程颢的关心纯属多余，而他，自以为的报复的快感，也不过是虚幻的假象。
程颢本人也同样认识到了。
这么激动慷慨、冒着得罪边珣风险的出来探知情况，结果发现自己的举动多此一举。
叶曼依然是叶曼，无论在何种情况下，她都能适应当下的环境，活得滋润。
既然都站出来了，中国人的习惯“来都来了”，程颢不免同叶曼打个照面。
被郑溪临时打断了。
清秀温婉的学妹谈及叶曼的身后神情恹恹，眼底闪烁着一丝不明显的排斥和厌恶，像是随时要将人驱逐般“程学长，边总是不是很心烦，想让你出面把叶曼赶走？”
她语气不善，“她好像一点也听不懂人话，分不清别人的态度呢。”
“郑溪，你怎么会这么说话？”程颢也着实惊讶，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有发现小师妹待人接物会流露这么刻薄的一面。
郑溪反问：“可边珣不会见她，不是吗？”
她自以为足够了解人性，讲出大多数人公认的事实：“一个有身份地位的男人，怎么可以允许降低他的自尊，去和那样甩掉他的前女友见面呢？”
程颢当然并不打算将他兄弟的计划和盘托出，但也借此，看清了郑溪的另一张的面孔。
以往，他对师妹多疼爱，在美时帮助她解决的困难也不胜其数，他们这群同一区域的留学生总是很团结，郑溪以前似乎并不这样感情上这么狭隘，也会对他们这些学长表露感激，做些烘焙时常犒劳他们。
正是因为出于对她的信任，他才想过促成郑溪和边珣的这段姻缘。
可他现如今却亲耳听着郑溪说这些刺耳的话。
“说来也是可笑，她每次带的那些不值钱的水果、点心，我想一开始原本是打算送给边总的。”
“只不过我一问，她不好意思承认了。”
郑溪说来讥讽，“只能每天用那些小利小惠收买人心，不过，她这些本事素来比别人要强。”
“郑溪，如果你真的对边珣感兴趣，你也不应该发表这些不当的言论。”
程颢不懂郑溪的歪歪绕绕，但他也懂得当一个人竭尽全力贬低另外一个女人的时候，这并不会抬高她自己。
作为学长，他制止了她。
郑溪知道今天是她操之过急，看着总是反复出现在公司的叶曼，她几乎是有些沉不住气了。
她连连低头，苦笑道，“抱歉，学长，我一时心气有些浮躁。”
可走在程颢身后的边珣却清晰无比地听见了郑溪同程颢之间的攀谈。
原来，昨天浅尝的草莓，原本就是要送给他的。
顿时，那枚草莓也就变得不那么酸涩了。
-
可就在所有人知晓叶曼的存在，熟悉她在大堂办公的位置之后，第四天，叶曼压根儿没有现身ANX。
她消失了，伴随着她招牌式的微笑，以及她每天不同的名牌包包，好吃的水果和餐后甜点，一起消失得彻底。
第五天、第六天……之后的一个礼拜几乎都是如此。
就好像她根本没来过。
边珣的脸色变得比以往更冷酷、难以亲近起来。
程颢免不了戳穿他的好友：“不是你自己不搭理人家的吗？”
“现在叶曼走了，你又生气干什么？”
“不过是‘欲擒故纵’的把戏，那个女人天生不是善类，”边珣朝着他的沙发后仰而去，轻蔑地笑道，“她以为我会这么轻易地上钩吗？”
突然，前台的电话打来，边珣脸上陡然出现的神色可无法骗人。
“叶小姐……”
明明在意得要命，却还口口声声道，“不是说就算她来，也不用通报我的吗？”
“没有，叶小姐没有来，她给我们定了一份薛记的下午茶，说……”
边珣似乎变得一刻也不能忍耐，“说什么？”
“说‘吃不完的拿给边总’。”前台的行政人员一口气说完，纵使鼓起了所有的勇气，但还是感到心有不安。
何德何能，敢于当面和边总开这样的玩笑。
边珣挂断电话便同程颢愠怒道，“她大概是疯了，才会认为我要捡别人剩下的吃。”
可旋即，却记起另外一个细节。
他或许并不知情，只是恰好开了这个不着边际的玩笑，但边珣还是下意识地为自己的形象不稳而有所担忧。
他调取了公司前台近几天来的画面，确定她那天并没有折回来，无人发现动过那一颗草莓，终于才松了一口气。
但全世界，勇于玩笑、娱乐自己的人恐怕只剩下叶曼了。
“都拿过来吧，”高倍速查取完这些监控的边珣重新拨通了前台的电话，“你们的下午茶，我让程总给你们另外点。”
一旁的程颢不知道是不是产生了一种错觉，就好像叶曼和边珣之间存在什么心照不宣的秘密，他不知情，却沦为play的一环。
-
“曼曼，你比小时候更聪明了。”
叶姝在网上频繁发消息可以置之不理，但架不住，叶姝直接在叶岭集团找上了她。
叶曼扬起一抹愉悦至上的笑，“谢谢夸奖。”
“我想我已经为那场你我心知肚明的直播付出了代价，”叶姝的脸却瞬间垮了下来，完全没了以前虚与委蛇的样子，“黄金时间段的主播变成了比我更青春靓丽的女主播。”
叶曼毫不客气地反问她，“所以，你就把工作上的人事变动迁就到我身上？”
“叶曼，拿到了钱，说话就那么不客气吗？”
“这个钱是公司的，不是你们家里存银行或是保险柜的，”叶曼可没打算惯着这位姐姐，“如果你很喜欢用施舍的语气跟别人讲话，那我想你还会迎接新一轮的电台人事波动。”
平常最爱演戏的叶姝此刻却问她，“不装了？”
叶姝压抑不住父亲让她克制的怒火，“叶曼，可是你根本没有拿下这个项目呢。”
“我也顺便关心了一下妹妹最近事业上的进展，毕竟，我一直以来都想当个称职的姐姐。”
“叶姝，我的装腔作势你不好奇从哪学来的吗？”年对叶姝的咄咄逼人，叶曼从不惧怕，“从你这里学来的。”
叶曼心中有数，既然她不遗余力推进手头的项目，那势必早晚站到那一家人的对立面。
所以，也就有了之前的那场精彩直播。
如今，叶姝跑到她的面前来撕破脸，也早在她的预料之中。
叶姝冷不防抛出老人来，“叶曼，难怪奶奶这么讨厌你这个孙女。”
面对老人莫名的偏心，她当场好笑道，“她的喜欢是什么很值钱的东西吗？”
叶曼呛人，可也就不考虑她姐姐可怜的自尊心了。
“你有了她的喜欢，不还是得靠各种关系进电台么？”
叶曼真翻脸的时候可不会留有余地，“我有的时候在想要是你爸真把我赶出公司的话，我隔天就去电台报道——”
叶姝的脸越臭，叶曼偏偏笑容恣意张扬，“抢了你的饭碗的本事总归是有的。”
“你也应该知道老太婆喜欢你，却也给不了太多的助力了，”叶曼对于那个家的厌恶程度日益高涨，想起她们的奶奶在镜头下刻意引导的问题，她简直难以想象那家人的恶毒程度，“你凭借着那点可笑的老人的喜欢，跑到另一个孙女面前来显摆，只会显得你智力水平低下。”
“叶曼，你怎么敢……和我说话？”
“我不敢，我还想和姐姐当好姐妹，”叶曼凑到叶姝的耳边，换了平常柔和的语调道，“这话你听着舒服吗？”
虚伪的假面之下，是一张真实到无以复加，却又完美标志的脸。她坦荡地露出她的恶劣，却又让叶姝提前准备的所有客套话全都落了个空。
叶姝不由拿出眼下她认为最能威胁叶曼的东西：
“年底黎城的ESG（Environmental、Socia、Governance）颁奖典礼就要举办了，我正好闲下来，当这一场的主持人。”
叶姝的目光颇为挑衅，“你不好奇参加的嘉宾里会有谁？”
“谁啊，能让我姐姐这么垂青，这么重视，”叶曼早已猜出了大概，“该不会是我前男友吧？”
“姐姐，一般人对闺蜜、姐妹身边有过的男人避而不及，生怕遭人非议。”
叶曼说实话不大理解叶姝的这种癖/好：“可能是你不一样吧。”
“你是在骂我‘不要脸’？”
叶曼送客，“我可管不了你，你有慈爱的奶奶，能干的爸爸妈妈。”
从叶姝脸上欣赏到气急败坏的脸色以后，叶曼却不敢太满足。
她并不想边珣参加这场什么盛典。
就算黎城真的要挑选企业家上去领奖，最应该领奖的不是边珣，而是自己好吗？
她叶曼起早贪黑，最近连男人都不碰，遭人非议还想着继续谈成生意——
这样的精神多么可贵？
注重环境生态保护、履行社会责任，这获奖的条件都是她具备的精神。
她知道总不能自己参加不了，总不能阻挠边珣参加的。
虽然今天的她依然敢于拿他打趣，但这并不代表边珣会在各种大小事上听从她的安排。
叶曼最终决定勉力一试。
思前想后，她发了条短信，【边珣，我和姐姐关系很差，她老欺负我。】
虽然她总会想办法变本加厉欺负回去，但是话还是得这么说的。
【你去参加那ESG盛典的时候可不可以不要理她？】
她几乎可以想象边珣那张冷脸问她以什么立场要求他这么做。
可这条消息仍然没有得到回应，像是从一开始被不会被看见。
边珣气急而笑。
只有在需要利用自己的时候，这个女人从不吝惜。
难不成他也是何渭之那种没出息的男人，听任她的差遣，任她索取？
这不可能。
却又适时地回想起那个本不该刷的直播片段，几乎不自主地播放着叶姝刁难叶曼的画面。
至于叶曼的还击，这似乎并不重要了，边珣唯一看见的是，叶姝的确在欺负她。
而这一刻，她似乎真的像弱小得寻求帮助的无辜女孩。
……
这场有关企业家的盛典在三天后的黎城。
兴许是边珣的归国，所以，这一次，办得比以往盛大许多。
在介绍边珣之前，在场的人无疑都认识了这个留美归国的年轻男人，他目光锐进，蓄势待发。不难想象，像是这不过是方才起步，假以时日，未来大概率有更大的成就。
但他为人低调，少与人交际，却还算谦和，不至于冷脸。
登台时，那张脸就连镜头放大也找不到任何的缺点。
观众感慨，不知道要怎样的女人才会得到她、征服他，得到并且分享他手中的钱财。
而他身边的女主持显然气场稍稍弱些。
虽然叶姝作为主持人漂亮，举止得体，让人挑不出毛病，但还是不够漂亮。
尤其是几天前放出的直播画面，都一致让人声讨过她这当姐姐的人品。
只不过像她这样有背景的人，事情的风波一旦平息，又在黎城的各个名流云集场合出现了。
叶曼也打开了电视，虽说十分讨厌小人得志，不喜欢叶姝的主持，但她也很好奇边珣和叶姝之间的互动。
终于等到边珣登台领奖。
他清俊的面容没有因为时间而有所更改，反而相较过去，显得更加成熟内敛。
年轻女主持热情洋溢的询问，似乎也早在叶曼的预设之中。
可在面对叶姝极尽褒奖之词，年轻的男人似乎没有一刻的动容，稍显冷淡。
比起台下的那张谦和的脸，尤为明显。
好像不是针对活动的，不是针对主办方的，也和在场的其他人全然无关，仅仅是对这个贴得太近的女主持很不感冒，避而不及。
所有人都有些好奇——
叶姝心底也格外紧张，这对不起他的人是叶曼，又不是她叶姝，凭什么对她的待遇这么差？
还能为什么？
当然是他还爱着她啊，快要见面了，等我~晚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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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回国后的第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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