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于曼在最后关头被沈元毓点醒,仿佛从一场身为路卓菲的梦中惊醒。
现在梦被沈元毓打断了,她恍惚转醒,将自己从路卓菲的状态中剥离开来,一片大雾像潮水一样淹没了她的记忆,现在潮水退了。
“外面的人一直在叫那个人的名字,你以为你是她了?”沈元毓的声音冷冽:“她想让你变成她,你来做替死鬼?”
沈元毓一眼看出了问题所在。
这些人刻意对着屠于曼喊路卓菲的名字,在副本的力量加持下混淆屠于曼的视听。他们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屠于曼变成了路卓菲。
这是路卓菲想要的吗?屠于曼想要摇头否定,又不得不承认这是一种可能。路卓菲可以这么做。只是她的决定尚未可知。
看屠于曼不回答,沈元毓伸出一只手抚上屠于曼的眼皮,问:“你刚才做什么了?我的眼睛很不舒服。”
屠于曼的左眼确实进了点东西,她回答,声音中带着一丝歉意:“我杀了一些东西,东西溅进眼睛里了。”
“血?”沈元毓皱眉问,又马上打断屠于曼即将脱口的回答,避免自己听到恶心人的答案,“好了别说了。”
“外面的情况怎么样?”屠于曼问。
沈元毓简单介绍了外面的情况。
外世界的玩家把副本探索完毕之后,发现线索和剧情线实在太少。
不只是剧情线,连危险都少。
副本里很热,没有水源。除了虾人和伪装成屠于曼的那只异种,他们什么副本生物也没遇到,倒是快全体脱水了。
沈元毓:“现在外面一共七个活人,除了我和你知道的玩家,还进来了四个玩家,玩家盛轻,天赋荆棘鸟、一台不配合任务的机器,代号是智羊,一个臭屁不听话的中二病玩家,里面最厉害的人应该是倒数第二进来的玩家兰济青,他的天赋未知。本来还有一个东西假扮成你的样子,我留着它观察了一段时间,发现没什么用,就杀了。”
沈元毓的分享太及时,屠于曼点头,杀了也好。“
虽然不合时宜,但是屠于曼还是想感慨一句:居然都还活着,大家好旺盛的生命力。
“这个副本太奇怪。”沈元毓说,:“玩家智羊应该是知道点什么,对我们断定说这里存在其他空间,这符合了我的猜测,但是多的它什么也不愿意透露,只是玩家在教室里等,1班还是23班的教室都可以。”
沈元毓对它的看法似乎不太好。
“它告诉我们在教室等之后,自己全程到处走,把副本扫描了一遍,因为是机器人,没有受到虾人的攻击。”
沈元毓的神色微微变动,证明接下来说的话才是事情的重点。
沈元毓说:“它在收集和分析这个副本的数据,事无巨细,全都记录储存了。”
“我看得见她记录的内容,虾人的数量、寄生兽和异种的存在有无、还有空间......”
“它好像也没查到什么特别的东西,可是身体里的数据随时在自动保存,保存进了一个另外设置的地址。”
最后,沈元毓静静看着屠于曼,毫不掩饰她的打量,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你在里面的空间遇到什么了?”
屠于曼迎上沈元毓的目光,“我该看到什么?你的意思是这个副本有问题?”
屠于曼皱起眉头,“这只是个D级副本,居然特意开出个空间,副本的难度直线上升,现在又有机器人进来,你的意思是里面的寄生兽出了问题?智羊进来应该和这件事情有关吧?”
沈元毓听到屠于曼这个回答,肉眼可见的失望。
屠于曼把话题拐回通关副本的重点:“里世界的情况很复杂,现在只有我,钱鑫和钟硕。我不能保证最后大家能安全出去。如果成功的话,我们会从教室出去,至于是哪个教室我现在还不确定。”
“所以需要外面世界的玩家守着两个教室,不要让我们遇到开门杀。”
沈元毓点头,示意自己了解了:“放心,我们都在教室,虽然外面都是虾人,但一时半会儿进不来。”
屠于曼端详了一会儿沈元毓的神色,然后说:“其他问题我们碰面了再讨论,现在时间有限,我得想办法出去。”
她看了一眼手表,手表的转速和时间一起被放慢了,她在这里上了一天课,手表上的过去的时间才九分钟。
“这里还有其他剧情点要走。”屠于曼只扫了一眼就放下手表,“我的时间不多了。里面和外面的时间流速不一样,我没法告知你还有多久,你是不是,要走了?”
沈元毓没有说话,看着屠于曼默认了。
要不是之前把自己设置成了学校校长,而校长又恰好是23班的数学老师,即使有智羊的帮助,沈元毓也进不来,更别说遇到屠于曼提醒她了。
沈元毓现在的身份是屠于曼的数学老师,叮铃铃——
下课了。
下课时间一到,沈元毓的身体开始半透明,透明,消失。
屠于曼下意识低头看自己,她的身体好像凝实了一点儿。。
意识清醒过来之后,屠于曼身上的束缚感彻底消失了。她可以离开座位。里面和外面都很安静,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她心中蔓延。
屠于曼小心翼翼地走向教室的门,扭开门把手,措不及防跌进一间亮堂的办公室!
第四个空间!
屠于曼站定,上下扫视,这里不是学校里的那种教师办公室。不大,却充满了生活的痕迹。
仿佛办公室的主人刚走,存在的痕迹原原本本保留着,而她就这样突然闯入了。
办公室很小,里面没人,灯关着,显得里面很昏暗,但是一扇窗户亮堂堂的,在室外灯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微光。
自从进到这个副本,屠于曼难得看到这么正常温暖的光线。
窗户的材质明明是玻璃的,外面的景象却很模糊,像是被一层薄雾笼罩。她试着趴在窗户的玻璃上往外看,什么也没看到。
玻璃窗片可以滑动,但是她暂时不想随意动这里的东西,怕开窗之后和陌生的人或东西对视。
这里很温馨。
屠于曼走来走去扫视了一圈,得出这个结论。
办公室里的东西很简洁,甚至有些简陋。
一个很有年代感的窄书桌,上面铺着一面边缘光滑的玻璃,下面压着照片和旧报纸。一个不锈钢文件收纳立柜,三个一样粗糙的小木板凳。
其中最破旧的那个小木凳被放在书桌前面,因为凳子太矮了,凳腿底下摞了一个鞋盒来垫,,显得格外有人情味。大概是主人坐得最频繁的原因,那条木凳看上去油光发亮。
其余的就都是些小物件,一盆油桶里种的绿萝,油汪汪的,还有一个老式饮水机,里面的水桶正满着。
屠于曼走到书桌前。
上面平铺了一面边缘光滑圆钝的玻璃,玻璃下面压着照片,还有几份旧报纸。
铺玻璃是为了保护木头桌面,还有写字时比较平滑,笔尖不会因为木质的松软不一在上面扎出洞。很多人上了年纪都喜欢这么做。
这里的照片倒是很多,都是大合照。
屠于曼的目光在它们上面停留。她看到其中一张合照背景时愣了一下,抬起玻璃抽出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里,一群孩子排排站着,背景是福利院的大门口,门口上方八个大字横着排列,照片的顶部刚好截到字的顶部:
——悬溪市红星福利院。
“悬溪市?”屠于曼的眉头紧锁。
路卓菲真的是现实里的人?
屠于曼有些茫然了。到底怎么回事?
合照背面印着在场者的名字,屠于曼扫视了一遍,没有看到熟悉的名字。她的视线从手上的照片移开,才发现这张大合照底下还压着一张单人照。
单人照里是一个年轻的女人,看上去既宽厚又强势?
屠于曼难以描述这种奇怪又矛盾的感觉。照片里的人有上位者的气息,又带了点慈爱,像是一个位高权重的年轻母亲。屠于曼立刻想到了这个定义。
她把它抽出来翻了个面。
一般老照片在拍摄印刷的时候,照片背面会被印上时间地点信息,但是这上面什么也没有。
倒是那些大合照,上面能看出一点儿信息。
屠于曼一眼找到场景最统一的三张大合照,照片的侧面各标了一行竖着的字。“悬溪市红星福利院建院30周年纪念日。”
连着横过来的右边就是另外两张。“悬溪市红星福利院建院20周年纪念日。”、“悬溪市红星福利院建院10周年纪念日。”
屠于曼的视线突然一滞,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路卓菲。
大概五六岁样子的路卓菲站在10周年纪念日的大合照最前面,边上是她刚刚在单人照片上见过的脸,那个年轻女人。
屠于曼意识到她可能就是福利院的院长了,也就是路卓菲的“妈妈”。
所以,她现在是在路卓菲曾经那个福利院的院长办公室?这还是幻象?还是另一个空间?
屠于曼对准院长站着的位置,视线回到刚刚那两张照片,发现院长赫然就站在里面。只是随着年纪增长,她的面容发生了变化,屠于曼一时没有认出来合照里的那个妇人就是单人照里的女人。
合照里的孩子换了一批又一批,院长一直在,像是某种精神坐标。
然后她的视线下移,目光在院长的名字上驻足。
庄凤华。
很有时代感的名字。
屠于曼检查完剩下的照片,确定她是这个办公室的主人。
正当她想继续检查其他东西的时候,办公室的门把手突然被转动了。
屠于曼身体瞬间紧绷,她事先没有听到脚步声,声音是突然出现的。
屠于曼没有任何缓冲的时间,暴露在来人面前。
"你怎么在这儿?"面容慈祥又严厉的妇人急匆匆走进来,看到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自然地过来,很是困惑地抱起屠于曼。
在对方开门的瞬间,周围的一切东西开始膨胀变大。
屠于曼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不是东西变大了,是她变小了。
屠于曼像是一只气球突然漏气,身形变回只有五岁孩童大小。
她仰头和妇人对视,认出了她的脸。
庄凤华。
屠于曼看着面前这张严厉的脸,很难把她和路卓菲眼里为孩子付出一切的“慈母”对上。
庄凤华:“问你话呢,回答我,你到这儿干嘛来了?”
屠于曼正不知所措,突然被庄凤华的下一句话惊醒。
“小路卓菲,你怎么把妈妈的桌面弄得一团糟?”
路卓菲,她叫自己路卓菲。这是一个陷阱吗?
和教学楼的楼上和同学一样,为的是迷惑她的身份?
屠于曼没有应答。
“怎么不说话呢?”庄凤华对屠于曼的反常反应感到很奇怪,但也没多说什么。她走过来一把捞起屠于曼,把她抱在手上颠了颠。
“又变沉了。”
屠于曼被庄凤华抱在手上,惊讶地感到她的身体如此温暖。
这位福利院院长有些年迈了,但是仍然健壮。
她的眼角爬上很多皱纹,嘴角因为面部肌肉下垂有些向下撇,看上去有点儿凶,又很威严。
但是她精神矍铄,目光炯炯有神。
屠于曼心中暗忖,这位老妇人,若非身处福利院,她会误以为是某个区的领导。
现在这位领导用比较亲昵的口吻对她说话:“妈妈很久没见到你了,怎么也没长个子?在新妈妈家待的还习惯吗?”
屠于曼没点头也没摇头。她的目光飘忽一瞬,有所猜测。
这位园长妈妈似乎并不知道路卓菲的遭遇?她以为路卓菲被领养了?这是什么情况?
这是副本里完全没有提到的剧情。
难道路卓菲是在被新家庭领养之后遇到的校园暴力?可是这和她的日记内容对不上。
院长妈妈目不转睛地盯着屠于曼,屠于曼猜想在她眼里自己现在是路卓菲,或者说,自己正用着路卓菲的脸。
庄凤华:“路卓菲。怎么不应我?要说话。”
屠于曼看向她眼角的皱纹,脸上深深的沟壑,有些犹疑。该不该回答?
她怕自己应和了这个名字,会再次失去自己,把自己当成路卓菲,而这次可不会有沈元毓来救人。
但是......屠于曼脑海中浮现出路卓菲的死亡画面。
她死过太多次了,几个画面同时上演,剧情走向死亡,残酷、血肉模糊......屠于曼按了快进键,最终所有画面定格在同一个点。
路卓菲浑身血肉模糊,视物不清,仰头朝着屠于曼说:
“妈妈,救我——”
妈妈,救我
妈妈,救我
妈妈救我!
屠于曼问自己,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路卓菲为什么要自己过来?
这个副本里的时空实在混乱,路卓菲到底是想要自己进教室,还是想到自己到这里来?
她想干什么?想让自己变成她,像个替身水鬼一样永远留下来,还是...救她?
屠于曼的身体突然一僵,转头对向庄凤华。她的目光严厉、慈祥、又装着很大的包容和同情,慈爱地等着屠于曼回答她。
这一刻,她的形象终于和路卓菲记忆里的院长妈妈重合了。
路卓菲保留了自己的意识,她可以决定副本的一些设定。
为什么明明路卓菲有能力,却让自己变得那么惨?
现在屠于曼知道了。
即使是在副本里,即使是变成了寄生体,路卓菲也不会让院长妈妈收到寄生兽的牵连变成怪物。
瞧瞧这间办公室,多整洁,多安全,是混乱世界中的一片净土。。
路卓菲的全部力量都被花在了这里。
她要保护院长妈妈不受污染,这间办公室是她建造的安全堡垒。
屠于曼站在办公室内,目光如刀,扫过每一个细节。
路卓菲要最大限度在保护玩家的同时达成自己的目的,所谓的院长妈妈现在是是死是活?屠于曼暗自思索,觉得庄凤华是可以信任的。
屠于曼感觉有一股气堵在自己心口,在明确了这一点之后终于顺畅开来。
屠于曼的目光锐利地绕过院长妈妈,直视她身后的门。庄凤华察觉到她的目光,也顺着看过去,轻声问道:“想出去?”屠于曼微微点头。
庄凤华笑了下,抱着屠于曼往门口走,屠于曼挣了一下:“我要自己走。”于是就被放了下来。
“好,我们小菲是大人了。”庄凤华笑着回应。
其实只有几步路。
屠于曼看着庄凤华扭开门锁,门嘎吱一声开启,刺眼的阳光瞬间涌入,与办公室内的阴暗形成鲜明对比。
她透过门缝往外看,外面的世界似乎与这里截然不同,阳光明媚得让人嫉妒。
然而,一股巨大的孤独和悲伤突然涌上心头,她知道这不是自己的情绪,而是路卓菲的不舍。
“妈妈。”屠于曼冷不丁出声,突然,地面开始剧烈震动。
庄凤华却毫无反应,仿佛震动只针对屠于曼一人。
屠于曼感觉有黏腻的东西在喉咙里蠕动,堵住她的发声器官,她的目光瞬间变得黑沉,
她就说呢。
怎么那么多队友轻轻松松就被污染了,自己完全没事。
原来自己也被寄生兽上身了。
她毫不犹豫地拿出火枪,对准自己的喉咙喷射,庄凤华被吓得魂飞魄散。
她一把抢过火枪,惊呼:“路卓菲,你干什么,你怎么了!”
屠于曼抬头,口腔冒血,寄生兽已缩回。庄凤华后退一步,恍惚间看到路卓菲脸上长出一张陌生人的脸,但瞬间又恢复原样。
她看着自己的女儿嘴里不断冒血、面色苍白、撕心裂肺地大喊:
“妈妈,救我!”那是路卓菲的声音。
紧接着,她被一只沾满血的手推出门外,庄凤华茫然地向后跌倒,身体出门的瞬间,她感觉灵魂被击中,仿佛有东西进入体内,但她并不排斥,反而感到一种久违的完整与轻松。
就好像曾经从她身体里剥离出来的一部分,现在终于回到了她的身体里,她终于完整了,然后浑身骤然轻松,舒服得想要喟叹。
门关上的前一秒,庄凤华的视线看向推自己出来的小孩,愣住了。
她无比费解,不明白自己透过门缝看到的路卓菲怎么会是一张陌生人的脸。
门自己关上了。
隔绝了庄凤华的疑惑。
接着她感觉地面在震动。
锐利的目光看向四周,大树、门板、凳子...都在晃——地震了。
庄凤华奋力推门,居然被锁上了!
它结结实实一动不动。
“路卓菲,地震了,你快开门!”
“路卓菲,开门!给妈妈开门!”
“路卓菲!”
女儿在里面,庄凤华急出了汗,手上的喷火枪不管不顾往门锁上砸!
嘭!
嘭!
嘭!
三声巨响后,门锁终于被砸开。庄凤华冲进办公室,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
办公室空荡荡的,窗户紧闭,路卓菲不知所踪。
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然后她突然想起来,路卓菲是她30多年前养的孩子。
地震停了。
庄凤华如梦初醒,走到自己的办公桌上,抽出那张有路卓菲的合照。
照片上的路卓菲笑容灿烂。
庄凤华的这个女儿已经失踪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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