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寻文翻过最后一座沙丘，迎面而来的是一个相对的制高点。
她看到缓慢拔起的沙丘上站着一个人。
一个女人。
模样模糊不清，眼神锐利。
她的身侧插着一把枪，随意地掩在尘土里，此时正懒懒地看着自己，眼神是毫不掩饰的打量与好奇。
鲁寻文突然产生了一个荒谬的猜想。
不，不是猜想，这就是事实。
这些红光的来源是眼前这个玩家。
他们的任务目标。
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动手杀自己。
为什么？
使用意识窥探和干扰需要闭眼。
鲁寻文不顾自己深处危险之中，她慌张地闭上眼，黑暗的夜色一瞬间被红光布满！
她的脚下被铺满红线，包括自己踩着的地方。
鲁寻文移开脚，可红线太多，怎么移开还是踩在上面，这些东西散发红光，一条又一条铺在一起，她的目光顺着视线往前，偶尔看到一两个绳结。
自己渺小的意识锚点完全被笼罩在巨大的红光中，像是误打误撞走到了地狱之门。
不要看了。
不要看了。
再往前看，她的天赋会枯竭吧？
鲁寻文的眼睛开始灼痛，马上及时止损封闭意识。
她看到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鲁寻文隐隐感觉到自己碰上了这辈子都难以接触的东西，不知不觉走到了光源中心。
她知道正在发生什么，但是天赋使用过度受损的伤害抵不过她的求知欲。
看一眼。
就看一眼。
一只手突然拍上鲁寻文的肩膀，很快又离开。
鲁寻文睁开眼，那个女人已经走到她的身前，她面罩几乎挡了整张脸，上面的布料微动，开口说话。
屠于曼：“我很好奇，你看到了什么呢？”
为什么这个本该是来杀自己的异教徒露出这样惊惧又狂热的神色。
就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奇怪的反应让屠于曼改变了她的计划，让这个异教徒有机会走到自己面前。
鲁寻文闻言愣了一下，而后似乎是被刺激到了,眼睛瞪大，咧开成分复杂的笑：“你不知道？！你不知道！？”
“哈哈昂哈哈哈哈哈哈哈太荒谬了，你居然不知道！？！”突然，她恶狠狠地瞪了屠于曼一眼，又带着诡异的笑。“告诉你一件事情。”
鲁寻文笑着闭眼：“人类完蛋了。”
她绝望地打开自己的封闭的意识，就像强光包围下的人突然取下自己的眼罩。
微弱的白光在红色绳结的包围之下，显得羸弱无比。
那些抽动的红色绳结像是有生命一样，好像在呼吸，缓慢又互相毫不避让的磅礴意识被捆在一起，被绑在这个人类玩家身上。
而她毫不知情。
真是荒谬啊！！！
鲁寻文窥探了不该窥探的东西，意识像是被轰炸一般直接断开！
她的眼睛顷刻流出两行血泪，眼前昏花一片，轻飘飘倒在地上。
口鼻喷出的血液重新灌进去，鲁寻文的眼睛完全被血液糊住，她勉强辨认出屠于曼的身形，苦笑一声，断了气。
死了？
她从陆洋山的视角得知这个名为鲁寻文的玩家天赋是精神类的，而精神活动无法被监视。
正当屠于曼以为自己这趟旅途已经没有价值时，她的视线突然在鲁寻文的脸上定住。
屠于曼眨了眨眼，地上已经死亡的玩家身上浮现着奇怪的几何体线条，若隐若现，就像是一副尸体的手绘线稿叠加在现实里。
这是？
屠于曼蹲下来，闭上眼睛。
随着她动作的距离拉近，鲁寻文尸体内部的几何构造一闪一闪在黑暗中清晰无比。
像是在看人体解剖图。
她的视线被鲁寻文大脑部位一个发着光的豌豆粒大小不规则小圈吸引。
这是什么？
面对敌人，屠于曼没有丝毫怜悯之心，空间压缩把那块东西取出来，留下鲁寻文脑门上一条直直的血洞。
东西到手，副本官方的播报音突然想起来。
【叮——】
【玩家屠于曼，恭喜您获得来自玩家鲁寻文的馈赠——B级天赋意识干扰！】
屠于曼瞠目结舌，差点把东西丢出去。
什么情况？
半个小时前这个玩家还想杀自己，十秒钟前自己还在人脑袋上掏了个洞，鲁寻文把天赋送给自己是什么意思？！
手上的东西突然烫手起来，睁眼看只是一块很普通的肉块，但是闭上眼睛，这块东西在屠于曼的天赋感知下熠熠生辉。
【放进熔炉吧。】系统的机械音格外冷淡，处变不惊。
放进熔炉，意思是她可以用？
【可以这么说。】
天赋载体，实体？那岂不是......玩家的天赋可以被随意剥夺？
这件事情细思极恐。
屠于曼把东西扔进熔炉，想到了自己和沈元毓换眼睛的事情。
天赋是可以流通的。
系统知道她在想什么，否定了屠于曼的一部分想法。
【随意剥夺玩家天赋的副作用很大，很可能导致接收天赋的玩家成为异种、寄生体。】
屠于曼语气严肃：“所以，我能这么做，是因为我有熔炉可以除杂吗？”
如果是这样，屠于曼怀疑自己而可能有当反派的潜在条件。
杀死玩家，剥夺他们的天赋，长此以往，屠于曼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嘶——
【熔炉除杂只是锦上添花。】
"什么意思？"
系统接下来说的话让屠于曼一头雾水，它说：【事实上，不管用不用熔炉炼化这块天赋载体，你都可以使用它。】
【这是玩家鲁寻文的馈赠，她允许你使用她的天赋。】
为什么？
难道觉得自己的天赋不该消失在这个世界，把屠于曼当天赋传人了？
这不合理吧？
【天赋馈赠的代价很大，即使玩家本人同意也不一定成功。】
系统总结：【她有非常强烈的，想要把天赋给你的愿望。】
这人不是来杀自己的吗？
想不明白。
出于诡异的愧疚和感恩，屠于曼帮人收尸。
收尸体完还要解决她的同伙。
几千米的直线距离在玩家看来不值一提，两个存活者躲藏的时间，屠于曼飞速接近他们。
奔跑飞跃，
她抬手射出一枚子弹，飞驰的道具子弹在黑夜中带出火花。
扁塌的越野车下还藏着两个人，但是没关系。
在子弹击中车身的前一秒，之前的场景再现，本就扁塌的车身被再次压缩，直直地被挤到地面，车后的两个人骤然暴露。
甘陈玉本来身后抵着车身躲藏，突然失去支点身后一凉，而后感到后脑勺传来急剧的灼热感。
她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被击中了，反应过来的骨骼硬化慢了一步，在子弹入脑后才把脑壳封得严严实实，但为时已晚。
来自丈夫弹夹的子弹在甘陈玉的脑袋里炸开，她死不瞑目倒在地上。
事情的发生只是一瞬间，陆洋山反应过来后一道巨大的冰刺把两人包围。
用来攻击的冰刺防御属性太低，压根躲不过子弹，但聊胜于无。
陆洋山急急忙忙把队友扶起来，手被甘陈玉后脑勺增生出来的骨刺划破，一只手松开后她的头马上垂落。
他急忙伸手去试了她的鼻息，脸色难看地发现队友已经没气了。
逃。
队友死了，没有掩体，留在这里就是等死。
陆洋山把队友手里几件低级道具摸走，荒漠里刹那间升起冰浪，他浑身冰碴立在冰刺的顶端往前飞跃，速度快到难以想象。
一个混不吝的人，能被组织收进来，陆洋山的实力比他的队友高了整整一个层次。
嘭！
砰砰！
屠于曼面无表情地射击，三枚子弹里一枚射中陆洋山的胯骨，血液随着他的飞跃的移动弧度飞溅，冰刺上的人突然下跌，又马上被另一道冰刺接住。
札英杰让自己来接这个任务就是送死！
生死之前，陆洋山难得带上了脑子。
射击的方向和速度说明了屠于曼此时距离他不远。
知道自己躲不过了，他索性停下来，在自己的周身升起厚厚的冰层。
黑沉的荒漠里出现一个小点，陆洋山终于发现了屠于曼，她在飞速靠近。
“冰刺！起！”
他死死盯着不断缩进距离的玩家，眼睁睁看着她躲过一道又一道冰刺的袭击。
五十米、二十米、十米！
屠于曼双腿肌肉鼓动，速度快得能看到她的移动拖影，移动的同时同步射击，子弹身体过冰层后伤害锐减。她发现枪支伤害不够后反手扔进空间，翻身跃起又躲过一道袭来的冰刺后翻手发动空间压缩把它挤压个没形。
陆洋山见状不妙，在脚下的冰刺被碾碎之前主动跌下去，他翻身下跌正好转头看见冰刺被碾碎的过程，成块的冰渣被挤压掉落，场景和之前被挤扁的越野车一模一样。
他落在杀地上翻滚两圈，防护的冰罩在身后升起到一半猛地被击碎，嘭的一声巨响，冰罩炸开的冰渣溅到他的背脊泛起刺痛。
而他自己也被紧跟上来的巨大冲击力击中重重跌在地上。
“噗——”陆洋山重重喘了一口气后喷出一口血。
他眼前发黑，双手撑在沙地上，视线穿过手臂和身体之间的空隙看到一双很普通的女款运动鞋。
屠于曼站在他面前，双手背在身后，眼神平静而冷冽，仿佛在审视一只困兽。
而后他听到了一句有些沙哑的女声。
“异教徒？杀我做什么？”
她的语气听上去倒像是真的困惑。
陆洋山想要反抗，奋起反击，却动弹不得。
这个女人有空间类天赋，他好像被困住了。
想到之前越野车和冰刺被她捏扁的场面，陆洋山一下子就怂了。
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求生的**：“我不知道，这是上面的命令……想杀你的人不是我们，是札英杰！别杀我，我可以给你道具！一个A级道具换一条命！别杀我！我还有用，我的天赋很强，我可以保护你，给你当保镖！”
屠于曼：“札英杰？你的上司？”
“对对对！我就是个小喽喽！是他想杀你！”
屠于曼的目光微微闪烁，“是吗？他在哪儿呢？”
“在云——”陆洋山的话音突然中断，口鼻开始冒黑血，直挺挺倒在地上，没有任何缓冲。
屠于曼皱了皱眉，她曾在陆洋山身上装了监听器，本不想他这么快死去。是谁动的手？
方圆十里是屠于曼的狩猎区，她确定这里没有其他人。
她迅速检查了陆洋山的死因，不是毒，也不是物理攻击——这是远程杀人，异教徒组织的成员天赋？
“好手段。”
【他要说的地方应该是云台市。】
“嗯。”屠于曼了然。
四个成员全部死亡，屠于曼扒干净他们拿到不少道具，等级都不算高，不过能用就行。
可惜监听器没派上什么用场，他们的等级太低了，全程没有太多有效信息。
札英杰。
屠于曼瞬间微微眯着眼睛，她在自己的记忆里搜索不出这号人，但系统和数据眼查他却很方便。
一共三个同名的人，没有一个户口和长据地在云台市，年龄也不大对得上。
【正常，有东西帮忙遮掩异教徒的活动。】
既然已经是个发展成熟的组织，只解决札英杰一个不是够的，屠于曼恐怕已经被整个组织盯上了。
有点麻烦，这件事情要早点解决。
——
屠于曼回到自己的住所，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快快快，赶紧进去把它杀了。】
系统念叨了屠于曼一路，对于她把一只寄生兽关在空间感到愤怒。
寄生兽蛟菱虹蚺在系统空间里肆意翻滚，巨大的身体将里面本就不多的东西撞得七零八落。它的双眼血红，似乎感受到了屠于曼的存在，发出低沉而愤怒的嘶吼声。
屠于曼换上拖鞋，把自己新买的运动鞋放回鞋架摆正，进门洗手，又拿酒精消毒了两遍。
手上的蛇腥味儿终于没了，她状若随意地质问00号系统“我进去杀它，还是进去被它寄生？”
系统空间被入侵，连系统都乱了阵脚。屠于曼却显得异常冷静。
一只刚刚变异成寄生兽的蟒蛇，突然被关进一个陌生的小空间，原本能感受到的副本力量突然消失了。
那只蛟菱虹蚺现在别提有多疯。
如果屠于曼现在进去，那就和冲进刚被打了兴奋剂的斗牛群没什么区别。
屠于曼随便吃了点东西填饱肚子，坐到书桌前摊开笔记本。
几乎每一个副本就会有几页笔记，这本笔记本已经被她撕得不成样子了。
她提笔写下一个坐标点。
00号：【诶？你什么时候拿到这个的？】
这是那四家直升机的坠机点。
她先把这个坐标点拍了照片分别发给夏莱和顾决参几人。
“帮我查查这个地点。”
上次在巨日城执行副本的时候，夏莱就提前告诉过她巨日城无人区的异常。
现在想来，有异常的地方肯定不止巨日城无人区一个，只是其他地方没有得到足够的关注。
坐标处是长牙原无人区，连系统都没办法找出多余的信息，他们几个人能找出什么的可能性不大，但是总得试试。
单薄的坐标点被画上问号，屠于曼从一旁的空白开始动笔。
边上的空白被详细写上悬溪市人民动物园里发生过的事情，从任务颁布，时间要求到完成任务的过程，详细无比。
知道玩家论坛出现寄生体之后，屠于曼连分享副本经验都要藏藏露露，关键点让玩家自行揣测。
想到这点，她扯下一张便利贴，“论坛寄生体”五个大字被潦草写上，随手贴在笔记本空白处。
杀掉蛟菱虹蚺之前，系统特意提醒了屠于曼注意观察。
观察确实是有用的。
副本形成的前期预兆和逻辑反应了寄生兽的内在逻辑，这些寄生兽总体的大逻辑是报复和泄愤，和人的劣根性有关，但是小逻辑分得很细，这就要看寄生体的执念是什么了。
例如，雨幕螳螂在吃人报复丈夫和其他人的同时，留住了保护女儿和被女儿保护的执念。
这就是落局和破局的陷进和切入口。
蛟菱虹蚺没来得及找到寄生体寄生，但是从屠于曼在现场看到的东西看来，如果这个副本真的形成了，她大概可以推测出来里面的一些规则要点。
生门和死门。
屠于曼手下笔尖停顿一下，在纸张上划出沙沙响声。
她在破局关键上写下一个词。
——“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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