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傍晚,陆今朝打工结束,背包回家。
同事下午有事,提前找他换班,他爽快答应,下班已经十一点了。
这个时间,大部分店铺关门了,夜色下,只有路灯长亮,安静的,没有声音的,那么亮着。
除了小区外的连锁甜品店。
他家的星星蛋糕也很出名,有一人份,如果是生日,还有星星蜡烛。
但他今天的运气不太好,最后一个星星蛋糕不久前被买走了。
“这样……那帮我装点椰蓉酥吧。”陆今朝从左到右看了一遍剩下的点心,弯弯眼。
店员认得这个老顾客,笑道:“好的,我没推荐错,很好吃吧?”
他上次买了一大盒,还有一些别的点心拼装,给新邻居的赔礼。
陆今朝笑起来,比了一个大拇指。
他提着点心,往家的方向走,他的影子跨过一道道路灯的影子,有一种低缓的节奏,树叶“簌——簌——”响,轻又慢地应和。
听声,能见风的形状,像一只温柔的手抚过树间,但小区的树太多了,四处都在响,像有无数的手,温柔、缓慢地钻出枝丫的缝隙,向他伸来。
花开正盛,没有阳光时,香更浓,沾上一点夜色的魔气,容易让人分不清方向。
前天,新邻居的外卖骑手就在小区里迷路了。
陆今朝正常迈步,头顶的路灯“滋滋”两声,忽然灭了。
他脚步一停,却没有抬头,而是往后看了一眼,什么也没有。
又在跟着他……而且比之前肆无忌惮了。
他继续往前走,却留意着身后的情况。
越靠近9栋,跟踪者的存在感越强,前方只剩两栋楼时,跟踪者完全不演了,陆今朝听到身后蹦蹦跳跳的踏声。
余光中,9栋旁边的器材区好像有人,但他没有多关注,打开手机看了一眼,还有5分钟到零点。
先处理眼前的事。
陆今朝走进单元门,门合上,他没有上楼,而是转过身,面对着门,等待跟踪者开门。
但跟踪的声音消失了。
时间过了零点,跟踪者依旧没有开门。
陆今朝疑惑歪头。
时间往前倒,十分钟前,小鬼跨过路灯的影子,跟着陆今朝。
走过小区的一半,它忽然动了动鼻子。
香……还是香香的。
他往四处看,跟踪就心不在焉起来。
直到9栋附近,它看到了小树丛后坐在石椅上的熟悉身影。
它迈开腿,就想跑过去,但又想起现在在做什么,努力忍住了。
它面无表情,紧紧盯着前面的陆今朝,怕多瞥一眼,腿就做主跑走了。
陆今朝进了单元门,小鬼落后两步,时间快到了。
它的嘴角牵到耳根,哒哒跑到门前,手里出现那把匕首。
它正要拉开门,就听到擦起花火的声音,下意识转头。
星星蜡烛被点燃,火花向外扩散,像小小的烟花,照亮奶油蛋糕,和黑衣人漂亮的下巴。
黑衣人一手支着侧脸,兜帽下的眼睛似乎在看它。
小鬼愣住,反应了几秒,才小心翼翼地推测,这是……给它的蛋糕吗?
就是!它心里欢呼一声,席卷起甜蜜的狂喜,立刻松开手,哒哒跑向黑衣人。
谢潭安静地坐在那。
它跑到他旁边坐下,裂开嘴想笑,想起谢潭喜静,又把恐怖的笑声憋了回去。
全白的眼睛睁大,映着星星燃烧的光。
等到蜡烛熄灭,它小心拿下蜡烛,握在手里,不舍得扔掉,另一只手挖起蛋糕,乖乖吃起来,每口要尝尽味道才咽下去,吃得很慢。
谢潭没有言语,只是百无聊赖地支着头,像睡着了。
小鬼吃完,他们又静静地在午夜里待了一会,风依旧轻柔到阴森,一人一鬼却自然和谐。
谢潭没有看时间,但已经够久了,他起身离开:“……还在等你,回去吧。”
他有点困了,开口第一个“他”字太轻,几乎没发出声音。
但他想的是,回去也来不及了。
谢潭走出一步,身后清脆地铛一声,回头,小鬼已经不见了,星星蜡烛也不见了。
但那把匕首还在桌面,被风吹得翻了半面。
留给他的?
总不会给他防身的吧。
无所谓。谢潭收起匕首,回家好好睡了一觉。
之后几天风平浪静,小鬼消失,漫画也没有更新,但网上有些风浪。
原本都网传袁路航会是大导新电影的重要男二,但才过几天,全网换了说法,传另一个男演员了。
袁路航的粉丝不满意,觉得被耍了,前段时间电影编剧还和袁路航互动了,这里有猫腻!于是在网上激情开麦。
闹了几天,就突然爆出袁路航试镜时情绪失控,对制片人大吼大叫,砸了道具,大闹现场,上了热搜。
口碑迅速下滑,全网吃瓜嘲讽:
[就他,演大妖?家里没镜子吗?]
[论演技,入行十几年,就出道作品能看,论长相,和容貌第一的关系为零,论品行,又是喊制片人又是摔东西,其他演员正常竞争被营销成黑幕,剧组给面子还不要,这下满意了。]
[心比天高,糊咖一个耍上影帝级别的大牌了。]
谢潭确定,那晚他阻拦成功了。
再更新,应该就是那晚的剧情,还有袁路航的情况,以及一个结局。
“您好,想吃什么点心?我家的巧克力蛋挞很好吃,这个面包也卖得好,外面是酥脆,里面是菠萝粒奶酪夹心……”店员热情上前,看谢潭还不知道挑什么,又问,“或者还和上次一样,星星蛋糕?”
谢潭想了想:“椰蓉酥还有吗?”
“有的,我给您装。”
谢潭往家走,袁路航的翻车比他想象的更轻易,看来没有更多发挥空间了。
也挺好,他的戏份演完,提前下班,该吃吃该喝喝,等漫画更新看情报就好,到时候再规划下一步。
虽然遗憾,但黑衣人是谁的谜底要留到下一次了。
猫猫扒着甜品盒,团滚滚的身体快钻进袋子里了,谢潭干脆拿出来,一人一猫,边走边吃。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是“空白”,7号吃不了别的东西,但他亲自喂的东西,7号就能吃。
对此,猫猫骄傲道:“这可是我们之间的羁绊喵!”
谢潭:“……”
谢潭冷漠脸:“这是恐怖漫画。”
他没有买很多,大部分进了猫猫的肚子,没到单元门,点心吃完了。
猫猫在甜品盒里躺成猫饼,沾着碎屑,陶醉地滚了两圈。
“出来,盒子扔了。”
猫猫意犹未尽地跑到半空,也在垃圾桶上方抖了抖碎渣,才过来贴贴宿主。
谢潭算它识相,没有一指尖弹飞猫猫。
忽然,他感觉谁在看他。
谢潭侧头,杨柳轻慢,像被吹起的长发,以表亡人无法言说的话。
他被跟踪了,小鬼又来了?
那袁路航应该迎来了结局,猫猫果然贴贴他,小声说:“漫画又加更了,最近好像是漫画网站的活动喵。”
虽然没看到鬼,但都是老朋友了,想杀早杀他了,谢潭没在意。
小孩子就是这样,路过水坑要踩,拿起石头要丢,跟踪也会自己玩起捉迷藏。
他边走边看新一话,袁路航试镜和小鬼跟踪陆今朝,两条线并行。
袁路航挂着明媚的笑脸,和工作人员寒暄,他懂得好印象好名声的重要性,大导剧组里都是合作的机会,他还差一口气,现在不是眼高手低,给人脸色的时候。
但他去卫生间,独自一人,脸又自然地沉下来,看了一眼表,快到时间了。
“幸运”与“智慧”、“美貌”不同,不需要变化的过程。
没有“逐步幸运”的说法,降临那刻就是老天的一时兴起,点到你就是你,大家求都求“一夜暴富”。
袁路航冷静地想,那些爆红的家伙又有多少真才实学,不也是命好?
他如何就不行?他比他们都强,强在他连命运也要主动抢来。
没有不成功的道理。
他无需做演得最好的人,他会是今天最幸运的人。
到他了,他走出卫生间,情绪饱满地走向荒庙下的试镜场景。
但就像一个玩笑,他忘记了,过了零点,就是“明天”了。
做今天最幸运的人有什么用?
另一半画面,即将推开单元门、对陆今朝动手的小鬼停下脚步,望向为它燃烧的星星。
星星蜡烛不断拉近、放大,火花圈起的轮廓里,是试镜制片人轻蔑的脸。
这位制片人曾经找过袁路航拍一部偶像剧的男二,但袁路航拒绝了,他本来就嫌偶像剧上不了台面,又因为演偶像剧被骂,现在有本找他,竟然连男主都不是,他怎么认得了?
嘴不过脑子,大骂那剧组项目垃圾、瞧不起人、注定扑街,传进制片人耳朵里,仇就结下了。
“怎么想试这个角色?”制片人和颜悦色,像真为他惋惜,“所有角色里,就这个完全不适合你啊,我以为你不喜欢演男二呢。”
“王姐认识?”
“当然,人家可帮过我大忙。”王姐笑,“要不是他拒绝我的戏,我那破戏还爆不了呢!”
这下谁都听出有过节,心里有数了。
袁路航见不对,心里慌了,陪笑:“哪是我拒绝,我那时候风评不好,怕连累王姐的戏,谁不知道您眼光毒辣,点戏成金?是我福分浅,托您的福,现在有点人样了,让我又有拍您的戏的缘分!”
这还是客套,但说到自己的付出,他越发真情实感:“为了这个角色,我一直在减肥健身,剧本片段揣摩了很久,平时都用角色的语气和周围人说话,方便代入角色,您给个机会,我适合这个角……”
“恐怕不行,”王姐慢悠悠打断道,“长相就差太多,但别说我为难你,大妖不行,还有其他角色,有一个角色还没定,只是更需要演技,你能行吗?”
“行!我可以的,我可以——”
“那你演吧,演李丽。”
在场的人都笑起来,李丽这个角色是一个孕妇,戏份不多,但都有难度,十分考验演技。
最难的一场就是被设计入荒庙,肚子被妖精附身,生出一个非人的怪胎,活生生疼死了。
袁路航反应过来被侮辱了,恍惚间,他又回到水下,被冰冷的水一遍遍摆布,冷得彻骨。
他表情狰狞,眼睛通红,忽然上前,一脚踹在他们的长桌。
满场混乱中,穿插黑衣人和小鬼安静地坐在一起,小鬼吃蛋糕的画面。
黑衣人离开前说:“……她还在等你,回去吧。”
谢潭看到这里一愣,漫画把他几乎无声的第一个字也写出来了,但怎么是“她”?
他的本意是指袁路航在等它。
这个“她”是谁?
画面转回来,袁路航死死抓着阻拦他的试镜助理,满脸疯狂,向他们伸出手:“我就是最适合的,这个角色就该是我的——”
这只手疯狂地扫过桌面,落地却是供品和法器,阴暗的屋子里,袁路航双眼通红,已经疯了,对精心设计的供奉屋又打又砸,一片狼藉。
他抓起香炉,砸向娃娃神。
娃娃神的肚子被砸破,上半身歪向一边,但诡异的笑容不变。
鲜艳的血从娃娃神炼化到黑铜色的老尸里流出。
袁路航一把抓起娃娃神和旁边的金底座,去找神婆对峙。
神婆安静地坐在那,任他发疯,像也是一尊端坐的神像,冷眼看世人在命运里颠簸的丑态,不管也不问。
但其实她也不清楚,小鬼为什么不干活。
她仔细回忆,问题从那个陷阱开始,抓住的目标意外跑了。
难道她的咒语念错了?这不可能,到底哪一步出错了?
但事已至此,先解决当下的问题。
袁路航去抓神婆布料乱缠的领子,神婆先一步抬头:“它迷失了,但绳索在你手中。”
被蒙住的眼睛近在咫尺,隔着老旧的幡布直视他,哪里是神像,像假扮神像的鬼魂,一抓到他松懈的空隙,就幽幽诱哄道“有什么可怕的呢?”。
袁路航脑子里一凉,和怒火撞在一起,成一团阴邪的气,在他身体里乱突,他青筋直跳:“什么意思?”
神婆不言,一磕金底座,从洞里掏出一段血糊糊的脐带,慢慢缠在娃娃神的脖子上。
小鬼给谢潭留下匕首消失,也没有回到明星身边,仗着法力提升,不用跟在供奉者身边,抓着星星蜡烛,满街乱跑。
它离开甜品店,又进童装店,好奇地左右看。
突然,它低头抓自己的脖子,咯咯笑声也变成卡顿的“嗬嗬”声。
下一秒,它就出现在神婆和小鬼身边,像被套住脖子,一下子拽回来。
袁路航震惊,但很快恶狠狠地盯着小鬼,仍不满意:“抓回来又有什么用,谁去夺我要的东西!”
神婆平静道:“你以为一个小鬼,可以做到如此精准的夺命夺运吗?”
袁路航没懂,但他隐隐感到不安,却不想落了下风:“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就问你,抓它回来有什么用,牵着狗链,指挥它咬人吗!”
听到“狗链”,痛苦中的小鬼阴恻恻看他一眼。
“差不多,但它只是人质。”神婆苍老的嘴角缓缓提起一点弧度,“把它拴在这里,自然有东西为你奔波,想看看吗?”
神婆拿出一面古老的镜子。
而从供奉屋到神婆家,袁路航的动作很多,但都不见他后背的情况。
随着这句话结束,镜头拉远,终于露出明星的全身——一个长头发的女人就趴在他的后背。
脐带连接着女人和小鬼,此时,女人慢慢浮起,离开了明星。
镜子里映出女人飘动的身影。
这一话结束。
谢潭猛地停在楼梯上,还有一步就到二楼。
小鬼被拴住了,那跟踪他的是……
阴暗的楼道里,好像有什么柔软如绸缎的发,打在他的颈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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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小鬼(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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