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事。”
大抵是她盯着斐长砚的时间过久,他眼底疑色越来越浓,最后率先不适地偏过了头。谢清蕴猛然回过神,淡笑着摇了摇头,起身朝门外走去。
上马车前,她往后看了一眼,此刻日榜西山,两旁铺子早已挂上了灯笼,顺着长街望过去,一路灯火通明,最后落入那抹融融暖阳中。
繁星还未高照,人间却灯火连绵,化作璀璨星河。
四周是熙熙攘攘的人群,稚童闹着笑着从她不远处跑过。谢清蕴瞧着眼前热闹情景,不由愣住了。她来到大齐不过几日,还从未见过这般古色古香的真实存在的闹市场景。
“今日有灯会。”斐长砚的声音在耳旁响起。他嗓音清冷,周身噪杂环境下听得清清楚楚。谢清蕴转过头,便瞧见他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关上了店铺门,俨然一副准备回去的样子。
谢清蕴重复了一遍:“灯会?”
她还从未瞧过灯会,可惜将要回府,只怕是见不到之后星月高悬、火树银花的景致。
她忍不住问道:“往后几天还有吗?”
瞧见斐长砚无声地摇了摇头,谢清蕴叹气了一声。只是站在那,又抬头遥遥地看了一眼。
万家灯火似乎在此刻落入她清澈眼底中,清风吹过,屋檐下的灯笼满悠悠地动着,于是那眼眸里的万丈灯河也闪烁起来。她站在门口,周身是绚丽灯火,衣袂翻飞,渺渺如仙,最后隐入车厢卷起的纱帘中。
马车渐渐走远,斐长砚立在店铺门口,垂眸不知在想什么,最后才动身离开。他原本是想直接回去的,但是经过灯市,看着那已经挂上的灯笼,脚步突然一顿。
他脑海里突然想起了谢清蕴那双倒映灯火的眼睛,里面流转着淡淡的笑意,比眼底的灯火还要明媚。但很快,纤长眼睫垂下,转眼间眼中星光似的笑意消失,眼神黯淡,弥漫着便是无言的遗憾。
斐长砚无声地叹了口气。
罢了,只不过是猜个灯谜,换了灯笼而已,花不了多长时间。
谢清蕴回府后,先是去江氏那边走了一圈,然后照理瞎扯被嫌弃地赶出来后,紧接着又去了百翠园一趟。
“婉娘?”
院子里空无一人,院子里的那颗桃树无声地落着花,在底下的石桌上铺了薄薄一层,却没见到那道忙碌纤瘦的人影。谢清蕴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又试探性地喊了几声,没人应答。
她眉头渐渐拧起,按照平常时候,婉娘这时候应该都在院子里才是。
角门发出“吱呀”一声,打断了她的沉思。院角小门微微开了一道缝,门口就是婉娘照料的园子。
最近寻香居生意紧俏,婉娘大概也忙得脚不沾地,也许现在还呆在花圃里照料也说不定。她这般想着,抿唇推开角门走了进去。门后花枝簌簌,人却不在这。
那,婉娘去哪里了?
一股寒意渐渐涌上心头。
“是谢姑娘吗?”一道沙哑的老妪声音从门后传了出来,谢清蕴猛然回头,发现是婉娘的娘站在角门附近,手里举着小灯,正眯着眼往门后看去。
谢清蕴定了定心神,笑着开口:“是我。”
她走上前,牵着老人的手往回走,直走到厢房,将袭袭凉风隔绝在门外,才说道:“你身子不好,怎么大晚上的还出来了?”
“吹坏了身子,婉娘又要心疼了。”
老妪笑了笑,她看着坐在身侧的谢清蕴,神色温和,嘴角含笑,莫名让人信服。她突然放下心来,握紧谢清蕴的手,紧张地问道:“新谢姑娘,你知道婉娘去哪儿了吗?”
“她下午出门后,就再没回来了。”
听到她这句话,谢清蕴心里猛然咯噔了一下。她嘴角笑意未减,看着旁侧神色紧张的老人,安抚地道:“今天生意繁忙,她现在还在店里呢,我待会儿就去接她。”
“对了,你还没喝药吧。”见老人点点头,她连忙吩咐下去,将煎好的药端上来。等人喝完药躺下后,她才轻手轻脚离开。
走出院门,她神色一冷。
“小姐。”梨霜在身后轻轻唤了一声,谢清蕴回神,瞧见身后两人担忧的神色,勉强勾起唇笑了笑。
“备马车,找人。”她一字一句道。
马车很快就从谢府后门出来,绕过桃华街,朝城西驰去。她坐在车厢内,看着外面一闪而过的繁华灯市,垂眼遮住了眼底的神色。
“系统,查到婉娘在哪了吗?”
系统的声音响起。
“宿主,查到了,人在南水巷。”
南水巷,这不是婉娘之前住的地方吗?难道那里还落下什么东西,值得让婉娘亲自去取一趟?
她紧紧扣着手,心里百转千回,嘴唇紧紧抿起。突然,她想到婉娘的异样是在见到芙蓉阁掌柜后才开始的。
婉娘先前给芙蓉阁送过花,但被扣下了。但是,掌柜的威势也不能让婉娘瞒着她娘回去南水巷。除非有其他人,和南水巷有关,和母女两人有关。
电光火石间,谢清蕴猛然瞪大了眼。
能让婉娘回去的,是掌柜带过来的人。如果那个人是婉娘她爹,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碍于孝道,婉娘她不得不回去,甚至还不能告知她母亲,因为担心刺激到她娘。
如此一来,白日里婉娘所有的异样终于有了解释。那么芙蓉阁掌柜亲自带婉娘她爹过来的目的,简直是昭然若揭。
他想带走婉娘,想要一步步捣毁她的生意。而现在婉娘迟迟未归,想来是已经被人给扣下了。谢清蕴神色沉了沉,越到紧要关头,她反而越是冷静。
她掀开帘子,朝跟在马车后的侍卫道:“去南水巷。”
她嗓音轻柔,却带着冷意,不容置疑。侍卫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前往。
而此时,南水巷里,那整面的迎春花早已谢了,妍妍黄花萧条落地,又很快被经过的车辕碾过。
从马车上下来的,不是芙蓉阁的掌柜,而是软红楼的柳妈妈。她带着几个大汉走上前,看着早已候在门口的孙大,扬了扬下巴,说道:
“已经准备好了,对吧?”
“是是是,万事具备,只等着您过来取了。”孙大谄媚地说道,点头哈腰,将柳妈妈引了进来,带到了关着婉娘的屋子里。
里面没点火烛,只有从糊着纸的窗子中透过的淡淡银辉。柳妈妈透过月色仔细地打量着眼前昏迷的婉娘,确认脸上没有什么损伤后,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她起身,将银钱交给了站在门口的孙大。
“不错,给,当初定好的银钱。”
她吩咐人将婉娘带走,即将要走之际,看着眉开眼笑地数着钱的孙大,眼底浮现一抹嘲意。
卖女的人她见得多了,但大多数都在她跟前装上一装,流下几滴眼泪来。没想到眼前这位,连装都不愿意装一下。
就是可惜了婉娘,遇到了这样一个爹。
她阖眼遮住眼底神色,让人将婉娘安置进马车里,扬长而去。而孙大数完钱后,看着空落落的院子,想到答应张掌柜的事,这婉娘她已经交出去了,张掌柜一来,不就扑了个空。
现在不跑,还待何时。
这样想着,他揣好银钱,连院子都不打算锁,就打算溜走。然而却没料到,他刚摸到巷子口,就被谢清蕴带来的人擒住了。
他被压着跪在地上,两股颤颤地看着从马车走下来的人。
映入眼帘的,是及地的锦绣罗裙。他心惊胆战地往上看去,是配在腰间的穿金配玉的禁步,用珍珠串起的长络压在绯色衣裙上,随着走进的动作轻轻晃动,却没发出半分声响。
他惶恐地想要低下头,就被人掐着脖子扬起脸来。
眼前是一张芙蓉面。眉若远山,目若星裁,嘴角扬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意。可孙大瞧着,冷汗涔涔,身体抖得越来越厉害,最后深深地匍匐下去。
“小姐饶命,小姐饶命。”
“婉娘在哪?”谢清蕴笑眯眯地说道,她随是笑着的,但神色间透着一股刺骨的冷意。谢清蕴看着脚底下不断磕头认错的孙大,恹恹地垂下眼,重新问了一遍。
“我问你,婉娘在哪?”
孙大磕头的动作一顿,顿时磕得更用力了,额头的血止不住地流,嘴里止不住地念着“小姐饶命”、“草民不知”。
至于婉娘的去处,他闭口不言。
谢清蕴收了笑,冷冷地说道:“不说,那就直接交给张掌柜吧。我让他帮忙审一审,你总会说的。”
孙大听到要将他交给张掌柜后,早已经吓破了胆。谢清蕴这个人他不清楚,想着是一个闺阁小姐,只要他磕头用点力,姑娘见到血,总会心软些,放他一条活路。
到那时,他拿着柳妈妈给的钱,径直就远走高飞了,谁也找不着。
但是他若落在张展柜的手里,那就不一样了。他可是见识过那展柜的狠厉手段的,恐怕到时候直接将他打死了事,草席一卷就没了。
现在想来,他大错特错。
这谢家小姐,也是铁石心肠的一位主。
“我说,我说。”孙大惊慌失措地抬起头,瞧着她冰冷的神色哆嗦着说道,“我将她,卖给了柳娘子。”说着,他抖着手指了一个方向,那是柳妈妈离开的方向。
柳娘子?
身旁的侍卫凑到谢清蕴身侧,解释了一句。她猛然变了神色,看着跪在地上的孙大,冷声道:“将他交给官府处置。”
“走,立马追上去。”
马车朝着孙大指着的方向走去,谢清蕴坐在马车上,神色冰冷,眼底却仿佛燃着明火,正在熊熊燃烧。
“小姐,那位柳娘子是?”梨霜位于她身侧,轻声问道。她俩跟在小姐身后,没有听到侍卫说的话,自然不知晓谢清蕴为何突然变了脸色。
谢清蕴冷笑一声,说道:“那柳娘子,就是软红楼的老鸨。”
此话一出,梨霜和越桃两人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越桃咬牙切齿地说道:“那个老东西,居然把婉娘卖到了青楼。”
梨霜嘴唇紧抿,神色也不平静。
而婉娘,她是在马车的颠簸中惊醒的。一睁眼,就发现自己正倒在车厢里,四周都被黑布死死蒙着,眼前一片黑暗。
耳旁,是陌生男子的声音。
她一惊,猛然想起昏迷前的事情,再看周围,基本可以确定她现在落在了那老鸨手里。
婉娘动了动身体,她缓慢地挪到窗旁,掀开遮得严严实实的帘子,往外看去。外面是一片黑暗,景色飞速变化,不变的只有淡淡月光。
突然,马车猛然停下。她听到外面人暗骂了一声,说道。
“该死,谢府那群人过来了。”
谢府?
婉娘动作一顿,莫非是谢姑娘过来找她了?
她眼中燃起亮光,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的纱帘猛然掀起,柳妈妈伸出手,将她猛地拽了下来,抓着她走进灯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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