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晓“咕噜”吞咽一口。
他在夜晚视力大大下降，刚刚眼角余光瞥见的黑影根本不能确定是否真实存在。
即便如此，还是第一时间手握腰间短刀戒备起来。
叶鸢闻言头都没抬：“这个高度听说会有雪狼出没，一会儿撒上些驱兽的药粉。今日赶了一天路，庄晓你先去帐里休息吧。”
庄晓扯下头巾擦擦面上的汗珠，视线在不远处山壁停留片刻，没看出什么名堂也便应声放弃。
他对叶鸢和楼颜的信任甚至超过了自己的直觉。三两口吞完炊饼后，先行一步钻进了帐内休息。
天边最后一抹光亮彻底消失，叶鸢终于肯放下手中炭笔。
放了一天一夜的炊饼坚硬如铁，每啃一口她都以为自己牙齿要被扯掉。还好就着水，能把肚子填饱。
昏暗的四周大大提升了听觉敏感度，不远处窸窸窣窣草木磨蹭的声响随着她起身退回帐中的动作越发加大。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营帐内是叶鸢压不住上扬的嘴角。
庄晓再次睁眼，是被浓厚的烟尘呛醒的。
彼时叶鸢正拖拽着他，艰难站起身，试图从直接破开被烈火包围的帐布。
“醒了，先别乱动。”叶鸢声音被口鼻上绑缚的布巾遮住大半：“慢慢动手脚，可能有些酸软。”
即便是有叶鸢这句提醒，甫一独自站立的庄晓仍不带半点儿停留的往下跌去。
还好叶鸢在旁，及时抓住了他的手臂。
“怎么回事？”开口说话后，庄晓才清楚，提不起力气的不止四肢，就连他的口舌现如今也不太利索。
“有人在风中洒了迷药，好在我们这里不是完全的下风口，药量减少了不少，否则我们两个在梦里就会被活活烧死在这儿！”
叶鸢的情况也算不得好。
她先前拽起庄晓几乎耗尽了全身的气力。
藏在背后的人会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是她万万没料想到的。这也导致她被空气中散步的迷药迷昏了片刻，幸好睡前多了留了个心眼。
庄晓学着叶鸢的样子，直接拽下头巾拦下不断钻进口鼻中的烟尘。
他掀开营帐一角，果不其然见到外面已经被半人高的火焰团团包裹住。
除非一口气冲出去，否则稍有停留就会被肆意飘荡的火舌燎下块皮肉来。
借着火光，叶鸢看清了四周的景象。
“东南、东北和正南，三个方向都藏着人，加起来最少也有二十个。”
闻言庄晓不但没有半分惧怕，反倒原地活动起身子来，“知道他们位置了还不好说，一口气就出去了。就这么点儿小火，还想困住我们两个！”
庄晓的气魄无疑也染给了叶鸢，她现在只觉得浑身涌上股奔腾的热血，连带着眼眸中都泛起星亮来。
她勾起嘴角：“正好让我看看你这半年来都学到了点儿什么。”
庄晓一把掀下帐帘，“叶姐姐记得多在楼哥面前给我美言两句，天天在营地里扎马步丢死人了！”
经过特殊技艺浸染的帐布有着一定的防火功能，庄晓一马当先，单手卷袭着布匹，硬生生开辟出条无火之路来。
身后叶鸢紧随其上，两人一连跑出几丈远却毫发无伤，藏身在暗处的人终于按耐不住，露出身形来。
荧荧火光中，占据高位的这些人推出木头、石块来，作势就要扔下。
叶鸢等的就是现在。
弓弦拉开瞬间，其上轻搭的羽箭便直直斜飞向上。
凭她的准头，想要射住这些人简直绰绰有余。
但叶鸢想达到的效果可不止如此。
接二连三，叶鸢又稍稍改变角度，以同样诡异的角度射出几发羽箭。
箭的尾羽不仅可以助力箭支平衡，更容易被引燃。
第一支飞出的羽箭径直穿过火墙，引燃了后方的尾羽。箭身登时就拖拽着橘红火苗冲向藏在高处的人。
来势汹汹的羽箭夹带着火，却在逼近人群时猛地泄力，落在了将要推下的圆木上。
火光之下，这些人的嘲笑毫不遮掩。
其中竟然还有人叫嚣着让叶鸢再多给他们几发箭，好取暖用。
张狂笑声还没来得及收回，毫发无损的圆木却骤然从中燃起了几丈高的火。
反应快些的，手掌不断拍打着被引燃的头发；有几人闪避不及，火焰顺着衣料飞速燃烧起来，眨眼时间后，只余人形火焰中痛苦的嘶吼声。
山路上，叶鸢一面紧随庄晓，另一面竹弓一发接一发地拉开。拖着火尾的羽箭连着道道橘红线，分毫未偏的点燃到其他几个方向的圆木上。
干燥的柴木一点就着，更何况顺着风向，几息之间，更高的山上就变成了火海，满眼满耳都是惊呼声。
顺利逃出不仅需要我方努力，敌方自乱阵脚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叶鸢最后向上探看一眼，确保这些人短时间内无暇顾及他们二人，这才重新收了竹弓。
前方庄晓闻声而动，手中夹带的帐帘已经使用到了极致，布料尾部开始出现高温的焦糊样。他瞅准时机，臂膀抡圆，将帐帘上沾满滚滚火焰，随后朝着高处一扔。
等到帘布重新摔落到地时，山路上两人的踪迹早就彻底消失殆尽。
“一个女人都能跟丢，我看不如直接准备好提头去见将军吧！”呵斥声劈头盖脸袭来，怒火毫无遮掩。
一人唯诺道：“大人，这柯岩山山路我们熟悉得紧，您再给我们一个时辰、不、半个时辰就够，我们这些人绝对能把那个女人给您抓回来！”
“半个时辰后，我若是还没见到该见到的人，老四，你最清楚会有什么后果。”
那人赔笑两声：“将军，您先前只跟我们说要抓个会些箭法的女人，可也没说清这女人箭术这么厉害。若是您能从手里调派出将士来，他们有工夫、我们认路，在山里找个人简直信手拈来。”
“谁给你的底气，还想从我手里要人？”
“我们这不是听说了，营地中也有人想要抓住这个女人。您顶着这个由头，谁能瞧得出来？”
随着脚步挪动，坚硬鞋底与地面摩擦发出不同寻常的清脆声响。
“老四，本将军劝你，只管管好自己手里一亩三分地。要是有人被抓，别指望我出手。”
“诶诶、是，那我先带着人去寻，将军您……”
“还有些时间，我跟着你们一起去。”
听上方纷至沓来的脚步声，人数远超叶鸢先前判断的二十人。
叶鸢、庄晓两人跨坐在崖壁上横生出的一根粗壮树枝上，屏息敛神把头顶山路上两方的交谈声一字不落的听了个完整。
直到确认周边不再有人，庄晓才率先翻身而上，叶鸢紧随其后。
不用多想，沿着山路向上走势必会再次碰见这些人，两人对视后，思想一拍即合——他们要反其道而行，顺着山路向下。
掐算时间，一刻不停赶路，半个时辰足够他们赶到处能看见山脚寻访军营地的位置。
路上，庄晓完全收起了时常挂在面上的轻松。
“我知道那个老四，他是山脚梅县的管事。我跟大哥当初便就怀疑梅县被胡人劫持跟他脱不开关系，没想到他背后还有巡防军的将军！”
“不行！”庄晓面露坚毅：“巡防军内的叛徒明摆着是冲叶姐姐你和楼哥去的，我们得抓紧时间告诉大哥和楼哥！”
营地巡防军内有叛徒这事，叶鸢早就猜到了。
她放低身子，从灌木丛中穿行而过：“这人警惕性极高，就算是当着手下的面说话也掐着嗓子。如今我们在明他在暗，没有实质证据恐怕还会被他反咬一口。”
庄晓略一思索：“不如我们绕路过去，远远看一眼跟老四说话的人到底是巡防军的哪个将军？”
叶鸢有些犹豫，纠结片刻还是决定拼上一把。
她跟庄晓配合起来，就算是庄捷站在面前，也讨不到好。
“我知道有条小路。”庄晓一马当先，离开向下山路，钻进身侧的灌木中。
托他们近段日子全都待在柯岩山上的福，不安分的庄晓也算是把山上逛了个七七八八。
约莫耗费一炷香时间穿过了段密林，两人眼前豁然开朗。
叶鸢刚刚站定，就听到身后传来交谈声。
他们这么一绕，竟然直接到了这些梅县人的前面。
二人对视片刻，登时攀援上身旁的古树，藏身在了茂密树冠后。
不多时，随着人声增高，小径末端果然出现了一队人马。他们各个黑巾蒙面，左手持火把照亮、右手持刀。所到之处，矮些的灌木都会被砍弄，势必要将先前逃开的叶鸢找出来。
树上叶鸢放轻呼吸，她隐约看到了队末一名身着盔甲的人。
队伍带头的老四听见有人招呼他，忙不迭跑到队尾。
就着衣袖随意擦拭起满布鬓角、额头的冷汗。
“老四，还有一刻就到我们定好的半个时辰了，我怎么觉得那女人不会再往上走了？”
“将军您一定得信我啊，这女人一路上走的都是曾经发现过雪莲的地方，她也就只熟悉这些路。深山老林，一片漆黑，哪怕她胆子再大，也不可能去往没去过的地方啊！”
老四挥动着举火把的手，不断擦拭汗水。带动着光影在对方脸上不断跳动。
俶尔，常副将的面容显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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