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也没有再问,她施施然起身走下王座,信手一挥,魔尊身体猛地砸向王座,玄石王座轰然碎裂,烟尘散去,魔尊捂着心口缓缓坐起身,侧头啐出一大口血沫。
荧头也不回道:“下不为例。”
魔尊含笑点头:“是。”
界主关乎一方稳定,不能随意离开他们所管辖的地方,这是荧一千年前与他们定下的规矩,不能更改,也不容忤逆。
夜幕中一颗流星穿过,妖界王都内热闹得很,处处笙歌鼓乐,一派祥和气氛。
宫殿内,薄纱轻帐,灯火通明,红袖添香。
猫妖在台上扭动身姿,两侧大妖醉得不省人事,红着脸靠在椅子上休憩,嘴里还叽里咕噜呢喃着些什么。
往上首看去,一身穿绛红色纱裙,鬓插金簪的女子侧卧在软榻上,一双丹凤眼轻佻妩媚,她仰头露出纤细修长的脖颈,丹唇轻启,咬住妖奴递来的酒盏。
妖奴姿色上乘,温柔体贴,他轻轻将女子搂入怀中,一双含情眼眸光潋滟,俯身凑在女子耳边,气若幽兰道:“王,今夜来奴家屋中可好?”
沁妨枕在妖奴腿上,手向后拂上妖奴袒露在外的腹肌,闻着帐中暖香,她舒服地阖眸,说话都懒懒地:“好啊……”
软榻下,一条冰凉的尾巴缠住女子的脚踝,将她从妖奴怀里拉出。
妖奴在来人的眼神震慑下合拢衣襟,低眉垂首,任由沁妨落入另一只妖的怀中。
沁妨不必抬眼也知这尾巴的主人是谁,软下声调撒娇,却连眼都懒得睁开:“好王夫,本王今日乏力,你就莫要闹我了。”
初迟是蛇妖,蛇族长相各异,但初迟作为白蛇,有一副天生的好皮相,温润中带点媚态,让沁妨见之难忘,就连后来收的妖奴都与初迟有几分相像。
初迟是蛇尾沿着沁妨的腿慢慢向上攀到大腿内侧,幽兰般的气息笼罩下来,沁妨渐渐沉溺下来,伸手环住他的脖颈。
红帐中的妖奴识趣地退了出来,转身去伺候别的客人。
妖族风气开放,宴席上的宾客早有意乱情迷沉溺欲海的,大家也都见怪不怪,该吃吃该喝喝。
鼓乐嘈杂,几杯温酒下肚,肺腑之言宣之于口,众妖也都隔桌叫喊起来,场面更加混乱。
“……要我说还是大王有办法,送出去几只小妖到人界便能换我们的安宁,真是妙计……”
“……可不是嘛,听说魔界、人界和人界都乱成一锅粥了,冥界也是热闹得很,就咱们妖界什么事也没有,这一切全都要仰仗大王……”
说着,众人的目光不自觉落在红纱上两道活动着的影子上,里面传来几声呵斥:“放肆,初迟……”
红帐中的声音越来越小,众妖低头缄默不语,心中却如明镜般了然。
沉默片刻后,宴席上传来窸窸窣窣的交谈。
“王夫受宠多年,大王也真是专情啊……”
“是啊是啊,这么多年了,后宫里也只他一位……”
一醉得连舌头都捋不直的妖怪咿咿呀呀道:“这王夫什么都好,就是太善妒,大王不过是消遣消遣,他何至于……”
“嘭!”那妖话还没说完,一枚银针自红纱中飞射而出,钉在适才说话那人的眉心。
鼓乐歌舞骤停,场面陷入死寂。
银铠侍卫立马进场收拾残局,鲜血被擦干,后知后觉的恶寒漫上心头,酒劲彻底退散,众妖俯首叩地,齐声道:“大王息怒。”
素白的手掀开红纱,沁妨拢了拢肩头滑落的衣衫将身上的痕迹掩盖,她唇角带着几分嘲讽的笑意,垂眸乜了眼地上还未被清理的血迹,接着又环视了眼噤若寒蝉的众妖,含笑娇声:“鼓乐怎么停了,继续啊。”
琵琶女抬手续乐,乐声断断续续响起,乐娘手下曲调错乱,好半晌才恢复正常。
沁妨放下掀起红帐的手,红帐上的影子渐渐淡去,显然,妖王已经走了。
地上跪着的妖怪恍然回神,这才意识到自己半边身子已经麻了。
一妖对着方才淋过血的地面啐道:“呸,真是不怕死,敢妄议王夫。”
“喝酒误事啊,喝酒误事啊……”
“王已经走了,诸位也散了吧,都散了吧……”
待宴席散去,都没有妖注意到一个不速之客明晃晃地闯进了妖王的红帐,借着昏暗灯火,被迫看了场活春宫——她并不理解他们在干什么。
荧现在还没有实体,只能以灵体游走世间,只是她现在的灵体也支撑不了多久,待处理完这些事情,她要找个地方好好调息一番。
初迟并未跟随妖王进入寝殿,他陪沁妨走到寝殿外便兀自回去了。
她跟着沁妨进入妖王寝殿,这里灯火通明,四周都有侍卫把守。
沁妨靠在软垫上,神色有些倦怠道:“都下去吧。”
侍卫微微一行礼后便退下了。
寝殿内陷入沉寂,沁妨一直端着的肩膀沉了下去,屋内飘散着淡淡的麝香气,沁妨蓦地睁开眼眸,厉声:“谁!”
一阵罡风袭来,沁妨避之不及,身上两处大穴被点,她霎时动弹不得。
荧自她身后走出,冰冷的手指拂上她的脖颈,手指慢慢收拢,控诉道:“你背叛了我。”
沁妨脖颈微动,额角渗出细密冷汗,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道:“阵主大人,别来无恙。”
她这句话中的嘲讽毫不掩饰。
不知荧是没有听出来还是压根不在乎,她松开钳制沁妨脖颈的手,眼眸中似有银鱼游动,她停在沁妨身侧,却不看她:“你跟他合作,徒劳无益。”
“我不管!”沁妨突然激动起来,“谁能帮我报仇我就听谁的,他不是要亡人界吗,我与人族血海深仇,这你是知道的,你不帮我,我就找他,怎么,阵主大人这是要问罪于我?”
荧知道她的仇恨来源,当年还未分界的时候,妖族地位低下,被人族当做奴隶肆意虐杀践踏,沁妨的家人都死在人族手里,只有她侥幸逃过一劫。
后天下大乱,荧出现将人族与妖族分成两界彼此互不干扰。
沁妨成为妖王,妖力大增,却因结界再不能去到人界报仇,此恨绵绵,她日夜辗转难忘,势必要让整个人界为当年惨死的妖族陪葬。
与玄冥合作她心甘情愿,哪怕死也愿意,仇恨反复折磨着她,她太累了。
荧道:“我会杀了玄冥。”
她绝不允许任何扰乱阵法稳定的因素存在。
沁妨见荧出现在这里时便知玄冥败了,她所有的幻象全部落空。
但她是个很有耐心的妖,她扬起头看向荧,挑衅道:“起码你现在杀不死他,我就还有机会。”
一把剑刺进沁妨脖颈,沁妨攥拳,看着荧冷淡的眼神,她坚信,若不是因为她作为妖王关乎妖界安稳,荧这一剑一定会杀了她。
荧看着冒血的伤口,换了个话题问——她的思维总是很跳跃,方才还在聊这个话题,下一瞬便能跳到另一个话题,且她自己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结界开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去人界?”
天裂时,很多妖族涌入人界烧杀抢掠,可对人族有着深仇大恨的沁妨并没有进到人界,这让她想不明白,故有此一问。
沁妨神色有些僵硬,道:“还一个旧恩罢了。”
荧又陷入沉思,她这个世界的生灵还真是……让她难以理解。
复杂,太复杂了。
想着想着,荧便自顾自地走出王宫,徒留脖颈还流着血的沁妨定在原地。
荧脑子很乱,这个被玄冥提前规划过的世界真是混乱,为什么不把每个生灵都做成一样的呢,这样多省事。
她不知道别的世界天道是什么样,也跟她一样迷茫吗?应该不会吧,也有可能会。
依照她的记忆,她刚开始降临世间时天地已粗具规模,各种奇怪的生灵遍地走,她瞧着好奇,可还未来得及满足自己的好奇,她就被玄冥封印在混沌之地。
百思不得其解下,她产生了一个荒唐的念头:“是不是该去跟玄冥交流一下?问问他为什么要创造这样一个世界?”
随即又摇摇头,玄冥那厮肯定不会告诉她。
走着走着,她便来到一方闹市,其中鱼龙混杂,各种摊贩的吆喝声不断。
一蛇妖手里拿着两条蛇皮喊道:“蛇皮,刚蜕下来的,新鲜得很。”
羊妖挥着扇子驱赶肉上萦绕的蝇虫,吆喝道:“狗头,新鲜的狗肉。”
对边的狗妖一声大喝一声:“羊肉,新鲜的,还未化形的羊肉!”
刺鼻的腥膻味直钻鼻腔,鲜血顺着摊位流到地上。
即使是灵体,荧也不愿沾染那些脏污,提起裙摆小心翼翼地避开闹市拐进小巷中。
耳鼻顿感清明,又往巷子里走几步,便闻到熟悉的酒香。
荧反应过来,是桂花酒!
光闻味道,就知道比她之前喝过的要更醇香。
她顺着酒香,脚步一刻不停地寻过去,走了许久,才寻到藏在小巷深处的酒肆。
酒肆布置古朴素雅,若不是其中的酒香太过醉人,说是一方茶馆也可。
里面传出喊声:“灵娘,再来坛桂花酒。”
一爽朗女声回道:“好嘞。”
荧咂巴一下嘴,低头将自己浑身上下打量一番,暗自估算了时辰决定还是先去办正事,至于酒,还是下次有机会再来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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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六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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