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平山公交枢纽中心到高屋,只要300米。高屋村原本只是一个普通农村,因为修建三环,高屋被圈在里头,身价也蹭蹭翻涨。无数写字楼或工厂中工作的年轻人,在八点下班后涌向高屋,城市繁华和市井烟火被强制揉搓起来。
一辆熄了顶灯的市局警车停在僻静处,蒋贻宁同小卓、小杜警官道别,闪身下车,汇入人流。
不过分寸的水泥路旁挤满低矮的泥砖房,菜市场、服装店、小菜馆,还有小卖铺。高屋村有好几家小买铺,但其中的“顶流”当属蒋家的叮咚便利店。
蒋家是一栋三层小楼,三楼自住,二楼出租,一楼开了小卖铺。但是小楼用竹篱笆围起,沿着篱笆栽种一圈的月季、三角梅,圈出一个小院子。小楼外墙贴了暗红色的人造文化石,看起来精精巧巧。靠这份别致,蒋家的房子根本不愁租。
也不是没人说些酸话、怪话,虽然蒋爷爷是个看起来好好先生的退休老教师,但是蒋奶奶可不是吃素的,性子泼辣,一张嘴说遍高屋无敌手。但凡有人阴阳怪气,被蒋奶奶听到了,她可是会冲到那人家门口骂街的。吃了亏的小人也收起脸上的尖酸刻薄,蒋奶奶也变成一位岁月静好的和蔼老太太。
“婶婶们,晚上好。”蒋贻宁一进村就看着了婆姨堆里的蒋奶奶,但身上又是血,又是泥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遭了祸。害怕被婆姨们抓住盘问,她就远远地站着,没走近,“奶奶,我回来了。”
“回来了,我家叮叮回来,下回再聊。”蒋奶奶听到孙女叫她,把手里的花生塞给离得最近的大婶,嘴里叨叨:“可算回来了。”
“怎么不带叮叮过来。”接过花生的大婶笑嘻嘻。
“去,去。”蒋奶奶拎起小板凳,拉着蒋贻宁就往自家小卖铺走。
穿过铺了一米长鹅卵石小路的前院,就是两扇铝合金包边的玻璃门。八、九十平方米的店里左右各摆两排货架,货架前人头攒动,不少下班的年轻人都喜欢到叮咚便利店买点东西当夜宵。无他,单看高屋村独一份整洁,就觉得心里高兴。
蒋贻宁想瞒住身上的伤,也怕吓着客人,就拉着蒋奶奶往后走。后院亮着一颗小灯泡,老人家年纪大了,眼神儿不太好,可以糊弄一下。
可是老人家眼神不好,心可精啦。一看孙女要把自己往后院拉,就知道她要弄鬼,但奶奶疼她,也不揭穿她。
蒋贻宁胆战心惊。
“浑身上下都是泥点子,是不是学咚咚玩泥巴去了?”蒋奶奶围着蒋贻宁转一圈,锐利点评:“还挺臭,怕不是垃圾桶边的泥巴。”
蒋贻宁虚惊一场。
“不!我表示抗议,我上小一后就没玩过泥巴了。”叫 “咚咚”的小男孩冒出来,伸长小胳膊为自己正名。
“你怎么跑出来了?”蒋贻宁摸摸弟弟的脸颊肉,温**,软乎乎,手感很不错。
“我本来就在这。”咚咚面无表情地任由姐姐把自己揉搓来,揉搓去。就这么一个姐姐,还能扔掉重买吗?算了算了,凑活。
“帽子不错,今天新买的哦?”蒋奶奶一下扫到了她头上戴的那顶没见过的帽子。
“是吗?我都买好久了,今天刚拿出来戴。” 蒋贻宁虚张声势:“累了,累了,想去睡觉了。”
“拿下来看看。”
“啊?”蒋贻宁东张西望。
“我说帽子拿下来。”
“我不。”抱住帽子,绝不松手。
“我找你爷爷来。”蒋奶奶眯起眼睛威胁。别看蒋奶奶在高屋村称霸,实则蒋爷爷才是压制家里两只熊孩子的终极武器。
她的手抖抖抖抖地摘下小卓警官送的帽子,半长的头发四处支棱,网眼包扎在灯光下白得刺眼。
“夭寿了!孩子爷爷,你快来。”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提着心关注后院动静的蒋爷爷推门跑出来,一眼就看到了蒋贻宁额头上贴着的敷料。
哦豁,东窗事发。
眼见事情瞒不下去,蒋贻宁将下午发生的事情挑挑拣拣地说了,不过隐去了遭到怪物袭击一事。
“难怪,难怪,我说小辛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呢。”蒋奶奶生气地走来走去:“原来是心虚,自个跑了。我要打电话问问她姑姑,怎么教小孩的,教出这么一个祸害!”
“别气,别气。”蒋爷爷安慰老妻,接下来说出口的话十分果决:“时间还早,现在就打电话。不过要同她姑姑把事情说清楚,交代她姑姑明天就来一趟,把孩子领回去。叮叮伤了脑袋,咚咚年纪还小,顾不上她家的孩子。”
“行,我这就去打电话。”蒋奶奶风风火火地跑进店里。
“咚咚,领你姐姐上诊所。”蒋爷爷拍拍小孙孙的肩膀:“你是小男子汉,要担起照顾姐姐的任务。”
发现姐姐受伤后就蔫头蔫脑的咚咚挺起小胸脯,牵起姐姐的手:“走,上诊所去,我可熟啦。”
“对,因为你经常生病,要去那看医生。”蒋贻宁取笑弟弟。
“可是现在是你要去看医生喽,不是我。”咚咚不甘示弱地反击:“你要吃苦苦的药,还要打针。”
调转车头回到局里的两位警官一路上保持沉默,追踪这么久的案子凶手是个超出常识的怪物,这个事实让他们失语。
转过拐角,两人和一队全副武装同事迎面碰上,他们要把怪物的尸体运往殡仪馆,双方礼貌地互相问好。
“辛苦了。”
“没事,先走了。”
担架推上车子时突然发生颤动,怪物的手爪滑落出来,五根枯瘦的爪指微微抽动。
“抓稳了。”
“是!”
11月21,星期一,天气晴。
“卖包子、馒头,卖豆浆、油条。”
“快来看一看,瞧一瞧,新鲜的大白菜,便宜卖。”
……
烟火气十足叫卖声是高屋村新一天的开始
蒋贻宁半睁着眼躺在床上听街上的动静,实在躺不住。她飞快地掀被下床,穿衣洗漱,床头闹钟的时针、分针重叠在一起,指向数字6.
下了楼,店里没人。蒋奶奶端着一碗切成段的油条从小侧间里出来,蒋宁接过陶碗,用筷子夹起一段,放酱油里泡泡,一口塞进嘴里。
“啪。”拿筷子的手背被打了一下。
“别吃油条,别吃酱油。”蒋奶奶瞪大眼睛:“小心留疤。去后院,活动、活动,促什么代谢。快去。”
后院里,蒋爷爷领着咚咚在舞棍。
半人高的小豆丁握着根比他高的木棍舞得似模似样,扯着嗓子嫩生生地喊着“嘿——哈——嘿哈——”
走到院子里,蒋贻宁抬脚挑起木棍,单手接住。接着右脚后退步,左手挽花托棍,耍了朵棍花。
“咚咚,来不来?”蒋贻宁持棍指向小豆丁。
“来什么来?”蒋爷爷双手前后握住棍身往前一击,直冲蒋贻宁面门:“你几岁,他几岁?以大欺小,是何道理?”
蒋贻宁抬棍就挡,立马滑跪:“开个玩笑,爷爷怎么还当真。”
“要懂得玩笑有度。”蒋爷爷棍势如蛇,左击右刺,步步紧逼。
“受教、受教。”蒋贻宁被打得连连后退:“认输!”
“行啦,你这花架子还有得练嘞。”蒋爷爷犀利点评。
“爷爷,你也是半吊子,传到我这不就是三脚猫了。”
蒋爷爷虽然是个教书匠,但是年轻时在晋省工作过好几年。他一日在山上见一老人舞枪,顿时惊为天人,软磨硬泡拜人家为师,当了半个弟子。
“我天资鲁钝,学了半吊子。如果你天资聪颖,应该还有半吊子,怎么只剩三脚猫了?”蒋爷爷觑眼孙女难看的脸色,心满意足地收棍:“咚咚,吃早饭去。”
说不过,当真说不过。蒋贻宁深刻反省自己,怎么学不乖,和语文老师比嘴皮子功夫。
为了方便看店,蒋家的小饭桌也是摆在一楼。一年四季,一日三餐都是在一张红漆方桌上流转。
“今天中午是不是不回来吃饭?”蒋奶奶将白粥放在桌子上,突然开口问孙女。
“对啊,我从上高中起中午都不回来吃饭的?怎么突然问我这个?”
“昨晚我把辛家姑姑损了一顿,她今天中午领着小辛来收拾行李。”蒋奶奶语气平淡,“你就不要和她们碰面。”
“可我和她同校、同班,怎么可能不碰面?”蒋贻宁在心里估计奶奶嘴里“损一顿”的杀伤力。
“在学校离她远点,和她沾上点边就容易倒霉。”蒋奶奶开始用神鬼说话:“实在太晦气了。我养你这么大,没有什么大磕大碰。那姑娘才搬来多久?你脑瓜子就被人开了口子,回头带你去庙里拜拜。去去晦气,还要让菩萨保佑你高考考个好大学。”
“知道啦。”蒋贻宁用筷子在碗里划拉两下,“吃完了,我去上学了。”
蒋贻宁就读于凤城市第三中学,离高屋村不远,骑电动车15分钟就能到。不过,她今天要靠双腿出行,比往常早了些出门。
走了大约二十分钟,她扭头一看,旁边是双向两车道,路上各种牌子的汽车飞驰而过:劳斯莱斯、宝马、奔驰、奥迪……
怎么都是车?我的同学呢?蒋贻宁四处看了眼,恍然大悟:走错路了。脚步不停,拐进小路,再走几步,一条普通的街道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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