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洲坐拥五洲之首,灵力十分充沛,行走在长廊小道时,阵阵和煦的清风扑面而来,夹杂着许些金辉的暖意。街边小贩贩卖的东西琳琅满目,姜枕一路走过,逗留了不少的时间,还偷吸了几口灵气,才到了当明剑宗的招揽处。
招揽点位于碧绿小河边,占半边屋子,在中间做了长行的镂空,用白纱遮掩着里头的色彩。下边是黑木桌案,白衣修士时而抱卷,时而执笔消“长龙”,队伍排得十分远,望不到头。
屋子的右边,一条帆布插在地面,写着“修士计入”。姜枕思考了一下,这应该是人修所说的优先,于是缓步上前。里头坐镇的是一位长着娃娃脸的少年,却背着一把玄铁剑,十分割裂。声音很沉稳:“要上灵舟?”
姜枕点点头:“对。”
“你是散修盟的人,还是靠自己入门的?上灵舟做什么,去秘境?”
“靠自己入门,上灵舟是为了去秘境历练。”
“嗯,行,来这边测一下灵根吧,超过二十的不收。”
姜枕一愣:“二十了就不能上灵舟了吗?”
娃娃脸剑修道:“对,年幼优先。”
姜枕略微犹豫,他已经一百二十了。虽然耳垂上的“避风云”可以收拢他的妖气,却未必能更改测灵石上的年龄。但如果现在就走,恐怕会让剑修起疑。
娃娃脸剑修看他的神情有些苍白,又看见他衣衫有些斑驳的血迹,没多想:“你也就才十五六岁吧,担心这个做什么。”
他将测灵石推向姜枕:“来,灵舟上不会给你们派重活的,像你们这种年纪小还没有选修的,有学堂夫子讲解,最多被举荐去送一些茶水。”
见姜枕还是犹豫,他微微眯起眼睛,有点狐疑。
看着散发着微弱荧光的测灵石,屋里的四个剑修也目光锁定地看向他。姜枕犹豫了片刻,还是伸手放了上去。测灵石外表冰冷,在接触后却弥漫着温暖的余韵。须臾后,渐渐散发了一些淡绿色,是单木灵根的象征,而与此同时,石面上也写着几个字。
一百二十岁。
姜枕呼吸一窒。娃娃脸修士更是咻地站起来,大喊:“师姐,你快来!”
属于筑基中期的威压让姜枕动不了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剑修喊人。但幸好这里都是筑基修士,若自己变为原形,应该可以逃过一劫;如果不发现“避风云”的存在,说是易容也会有人信的。
“温竹你又瞎吵吵什么?怎么了!”从后院撩了帘子进来一个女修,她剑眉凤眼,十分凛冽。
完了,金丹前阶的剑修。
温竹道:“你看这个测灵石,显示他一百二十岁!这人是不是易容了啊,还是精怪?”
女修闻言,满脸严肃地走了过来,一只手摸向背后的长剑。在碰测灵石的时候,两个人的心都提了起来,紧紧地盯着她的举动。然而下一秒,她却蓦地把测灵石往后随意一扔,掉在地上成了碎石。
姜枕和温竹:“……?”
女修道:“我还以为什么,原来又是这测灵石出岔子了。”她收回碰剑的手,解释道:“我前些年招揽散修时,也碰到一个被测出来三千多岁的人,我还以为是妖,给人家扣押了。后来师尊说我脑子有病,谁家妖会蠢到跑人修面前?”
“。”姜枕赞同地点头。
温竹闻言,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这测灵石为下阶品,实在是不靠谱。”
姜枕一颗心往下落。
温竹却又提议:“我换一个来测吧。”
“!”姜枕面色苍白地看着他。
女修本点了头,却见外头被白纱轻拂的少年面色苍白,在风中微微发抖,好似被冷得紧了,没什么血色。让人一看便生爱惜的心。
女修道:“算了,你让人家站在风中多久了,记了名字就行。看起来没易容,年龄不过十六,待会儿让秦管事带走。”
温竹听劝地放下手,拉开帘子让姜枕进来。
心里大起大落,姜枕的唇翕动了一下,还是说:“谢谢。”
温竹:“不用谢,来坐着吧。你叫什么名字?我记一下。这活儿清闲,待会儿我去找一下剑宗的画册,以免上了灵舟得罪人。”
“姜枕。”
“好。”
报了名字,姜枕魂不守舍地坐在一旁,也没听清温竹后面讲了什么。等温竹写完名字站起来时,他才微微回了神,很快就听到后院鸡飞狗跳的声音。原是温竹翻东西太吵,那位女修说了几句,就你来我往地斗嘴了。
很快,这本当明剑宗的画册就来到了姜枕的手上。
开篇第一页,就是当明剑宗的宗主画像。上面标记了年龄,修为,还有灵根以及事迹。栩栩如生,仿佛这个人就在自己眼前一般。姜枕心中微动,说不定谢御也在这个本子上?!
他立刻有些精神,往后翻了许多篇,眼见着要到底了,却没有谢御的名字。心下失望,又开始了龟速的游览。
闭雪峰峰主亲传弟子:李时安,花信二五,单金灵根,金丹前期。学修为东洲剑法。
姜枕看着画像,又抬头歪过脑袋,看了眼后院那位剑眉凤眼的女修,确信了,画得真是一模一样!每一丝神韵都恰到好处!
斩七峰峰主座下弟子:叶镇,知命五十,金火双灵根,元婴初成。学修为东洲剑法。
破澄峰峰主座下弟子:何荆川,而立三六,金木土三灵根,金丹前期。学修为东洲剑法。
……
姜枕很少看到这些,不免津津有味。
但同时也感叹现在人修不比千年之前,灵根稍杂一些就略显缓慢,修道的确困难。
先是入门悟道,决定修行止步于何处?例如,修道的原因是为了吃一口饱饭,等完成后就止步不前。有人想要避免,那就想得高些:比如飞升,拯救苍生。却承担不起,一生坎坷,痛苦到黄泉。
所以人修必须择中而选,不能想太高,也不能太低的进发。而后选完,又是五洲的选修:剑,阵,丹,刀,道,五种。若是领悟到其中的奥妙,也算是弥补了无法进展的问题。
这是一门学问。
相比之下,妖就十分简单了。万年前与仙共存,现在仍旧靠吸收天地精华来修炼,平常精怪的练气就堪比人修的筑基,使出的灵力更纯粹。厉害的大妖也能使出上界的“障眼法”等,这些都是遗留下来的产物。
只是都不比以往。因为天地灵气已经不如之前,已经很是稀薄,尤其是妖族没有了一席之地,被驱逐在南海后,萎靡不振。
他活了一百十二年,除了千年的树妖和妖王能力磅礴,其他的都是练气的虾兵蟹将。
姜枕默默地想,已经看到了最后一页。
他慢吞吞地揭开,视线间却猛然闯进一个“谢”字!他瞪大眼睛,小腿收直,浑身绷紧地拉开边角。
当明剑宗宗主亲传弟子:谢御,束发十七,单金灵根,金丹后期大圆满。学修东洲剑法,青云剑式。
不愧是仙君下凡,修的都比别人多,如此前途无量,也不知悟的什么?该不会是拯救苍生吧。
姜枕缓缓抬头,正欲一睹芳容。
“?”
“……?”
楚尘那张冰山脸赫然在谢御两字上方,画得栩栩如生,仿佛隔着纸张都感受到了冰冷的气息。姜枕呼吸不畅地揉搓了下脸,颇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他弱弱地喊来温竹,指了指谢御的画像:“你好……他是不是,有个双胞胎哥哥?”
说完,姜枕斜着身子,紧张地看着温竹。对方面色奇怪:“没有啊,谢师弟——”
啪嗒!
姜枕险些栽了下去,被温竹及时扶住:“你怎么了?面色这么奇怪。伤口崩了吗?”
“没……没有。”姜枕弱弱地直起身子,靠在椅子上,“谢谢你告诉我。”
温竹奇怪地挠挠头:“没事。”便转身去给记入辛字号名册的师兄弟帮忙了。
姜枕坐在梨花雕木的椅子上,双手搭在膝边,脑子里一团乱麻,只有六个大字反复旋绕。
楚尘就是谢御。
谢御就是楚尘。
……
姜枕闭上双眼,怀疑这只是一场梦。但阖上一片黑暗时,脑海中便自动浮现楚尘、不,谢御的那张冻得人发抖的冰山脸。
他早该想到的,楚尘这名是假的,身份也是假的,使得一手好剑却不过弱冠,天下除了谢御还有谁?
李时安提着剑从后院走了出来,看见少年颤巍巍地睁开双眸,长睫像蝴蝶振翅般颤动,脆弱又漂亮。心下奇怪,问道:“怎么了,哪里难受吗?”
姜枕摇摇头,面上毫无血色:“没事。”
李时安微微蹙眉:“发生什么了?”她看向姜枕手里停在谢御那一页的画册,“怎么,他救过你,看到救命恩人激动了?”
某种方面来说确实没错。
要是他目的纯粹就更好了。
姜枕摇摇头:“不是的,可能伤口不太舒服……”
李时安“哈”地一声,“可能?算了,你这小孩。”她伸手摩挲了一下腰间,随即将一块布袋揪了出来,放在姜枕的膝上,“镇血丹和滋补丸,你先吃着吧。我看你这是冷的,给你找件毛氅去。”
她提着剑,直起身子,又说:“温竹,秦管事刚才百里传音,说是有事脱不开身,让姜枕到山门口等他去。你告诉他往哪走。”
温竹点点头,一边疑惑:“秦管事为啥最近老是在忙。”
李时安沉吟了一下:“或许是灵舟事繁,下次我去看看。”
“好。”
姜枕抖了几下,将丹药含在嘴里嚼了一会儿,苦涩的药味立刻冲醒了发昏的头脑。温竹将他拉了起来,李时安递了一个毛氅,披上后果然暖和了许多。
姜枕埋在白雪般的绒毛,围着细瘦的脸,眼皮薄薄的,透着一点红意,浅棕色的眼珠却很亮地盯着两人。
姜枕道:“谢谢你们。”
李时安摆摆手,提着剑就回后院了,温竹则是拉着他指路:“从这边一直往前走啊,不用拐弯!你就一直走,走到山穷水尽那样,再往左拐,就会看见一座小桥,过去之后就转右边,也就是往前那里有一条山路,会有一个人接你的。”
姜枕听得头脑发晕:“……”
温竹见他不懂,又给他摆了个手势,说过去看看就知道了,姜枕便披着毛氅往前走。
一路上心里很乱,他走得慢吞吞的。既觉得对谢御的冰山脸很打怵,又觉得对不起对方。这样做其实跟恩将仇报也并无区别?
姜枕蹭了一下围领,陷入温暖“环抱”里,总算感到有些安心。这种利用他人飞升应该不在少数,若对谢御很好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吧?五情终究有情爱,就算谢御再冷淡也得历经此事,若是他来还能注意尺寸些。
姜枕揉搓了一下手心,脑子里又浮现那恍若雨后青山的,沉重又清新的身影,让人想靠近又觉得心口发寒。
往前走了走很久,果然见到一座大山挡住了去路。左拐过了小桥,站着思索了一会儿,再往右边走,丛林间看见一条泥巴小路。那里正站着一个人,是筑基中期的修士。
姜枕看向他的脸:“……?”
脸枯黄消瘦,好似身体被掏干,双眼黑沉沉的,眉毛和鼻子都十分粗糙,不修边幅。看见他时,露出一个十分猥琐的笑容,满口黄牙地乐呵。
姜枕犹豫了一下,没往前,倒是那个男人开口了:“来呀,我是接你的!”
人不可貌相,姜枕犹豫了一下,还是信任地上前,轻声道:“谢谢,麻烦了。”
男人便笑:“没事,我叫刘摊,帮秦管事来接你们。”
姜枕点点头,总觉得山里阴寒,不比南海妖族那般温暖,下意识地蹭了下毛绒的围领。
他没有看见刘摊的神色微变。
一个容貌昳丽,肤白胜雪的少年,无比依赖地陷入了如雪般的绵软之中,让人心生怜爱。更何况他唇红齿白,眸自生潋滟,长发倾泻,恍若修成人的妖精。
姜枕正在沿着山路走,突然听见旁边的树声婆娑,仔细去听,它们十分细碎地在口吐人言。
“危险……”
“走……”
姜枕正困惑,身子却蓦地一怔,被筑基的威压束缚着。顿感不妙,回过头去,果然见刘摊如他初见那般猥琐一笑,黄牙开合间还拉扯着透明的涎水,眼神十分痴迷地盯着他,两只指甲过长的手交错搓着。
“呵呵,之前那几批的货色都没有你好,被骗上来又哭又叫的……”刘摊色眯眯地走向他,乖啊,跟着我保证吃香的……喝辣的。”
说完,他便迫不及待地伸出手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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