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枕重复道:“阿姐?”
他问:“你见过我阿姐?!什么时候!”
意识到自己的话说得太急切和鲁莽,姜枕百忙之中又补充:“谢谢。”
领主:“……”
“很多年前,无边海涯内。”
这说的不是口水话吗?姜枕满脑子疑问,正要开口,领主道:“先走吧。”
随着它的声音,周遭如墙皮褪色般,满目的白幻变为万山窟的模样,正是领主的栖息地。天空仍旧是铅灰色,乌云压顶,却长满了冰蓝色的花朵,仔细看去,花蕊中还带着斑驳的金。脚下是冰川水流,走的每一步,都泛起涟漪。
姜枕见到了赤雪冰翎。那是在冰渣中的一柄玉如意。通体玉白,头尾浅蓝,看上去便触感如云,滑腻无比。
姜枕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它……”
领主:“那不是你的。”
“哦。”姜枕瞬间清醒了。
玲珑梅花鹿轻鸣一声,缓步走上前,鼻头在冰渣中拱来拱去,最后从中翻出一个极小的木盒。很破旧,像是山间的烂木头制作而成。随时都能散架,发霉,还漏风!
姜枕有种预感:“它……”
领主道:“这才是你的。”
“……”他就知道。
对阿姐的记忆虽然不多,但姜枕也从南海大妖们的口中得知了一些:比如她是一个普通的剑修,而且很贫穷,拿出这样的盒子,也是不奇怪的
而且,姜枕只觉得内心像是有一场淅沥的小雨,涟漪点点:“谢谢你帮忙。”
领主沉吟了一下:“按照嘱托而已。”
姜枕点头,迟钝地走上前,蹲下去将盒子捧了起来。领主
姜枕走上前,迟钝地蹲下去,将盒子捧了起来。领主在一旁道:“打开吧。”
姜枕下意识地要动手,却又戛然而止。
他没吭声,但内心却起了千层浪。
不想打开。虽然好奇里面会是什么,但这个匣子,就像是经年尘封的爱意,揭开后得知,享用,多年之后再看,他却仍旧是孤身一人,并无念想。如若不打开,这份等待是否永远存在呢?
这个思绪是紊乱的。
但在领主的注视下,姜枕还是将木盒子——
扔了出去。
“!”
姜枕心有余悸地看了看手,又看向领主:“你……是怎么保管的?”
怎么还能在冰天雪地里长虫啊!!
领主面色如常:“吾不知。”
“……”姜枕抿了抿唇。
就算说领主的保管不到位,他也并无办法。一是打不过,二是就算长虫了,他也会把这木头盒子抱回去的。
重新建设好心情后,姜枕往前走了几步:“……”
还是建设少了。
这木头到底是有多烂,才会散架成这样。
看着眼前的碎屑,姜枕意识到:阿姐可能比自己还穷。
有人垫底,姜枕却开心不起来。
将这些碎屑烂条拨开,最里面却空无一物。茫然之际,姜枕忽然看见满目的白里,有着一道日月同辉的光芒。将细腻的雪融化在掌心间,牵扯出两条纤细的月白银丝,最左端还藏匿着精致的蝴蝶,好似妙手丹青绘制而成。
姜枕小心翼翼地将丝线握在手心里,内心有些说不出的悸动。那是些破碎,而又重组的东西,在根部发芽、转眼间长成参天大树,为他遮风避雨。
他不是没家的野妖。
姜枕想。转而喃喃出声:“这是什么……”
领主:“吾也不知。”
姜枕回神,疑惑:“你不是见过我阿姐吗?她什么话都没留下?”
领主:“……不,吾只记得它的名字。”
姜枕肃然起敬:“您请说。”
“……”领主被他的变脸逗笑,道:“沧耳。”
“沧耳?”姜枕学,又喃喃地低下头。手心中的月白银丝色泽鲜亮,好似从金里淘出的奢贵之物。
“嗯。”
玲珑梅花鹿缓慢地趴了下去,它周身的灵力将冰棺重组,头颅上搭,半阖着眼。语气悠长地说:“虽叫沧耳,可却拥有敏锐的力量。此物戴在手上,则能更改你的施招。”
姜枕明白了,此物跟避风云的驱动办法一样,动用灵力便可使其更换形状。在手上比划两圈后,松紧适中地做了细环。
少年动用灵力,月白银丝从指尖翻飞而出。率先入目的,是领头的一只冰蓝色蝴蝶,它的花纹精美,翅膀有力,在空中翱翔时,留下绚丽的光弧。紧随其后的,是十条月白银丝,它们迅猛无比,交错时却格外优美,好似云手相交,婉歌吟唱。
他在天地的垂怜间旋身,被冰川的幽蓝光芒笼罩,撒下的淡薄蓝犹如仙境般亲吻在发梢边。眉目如画,虽冻出些僵红,却平添艳丽的颜色。
领主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回忆。
直到那及腰的长发飘扬,遮住单薄的身形,才恍然回神。沧耳丝已经飞得很远,在极限的时刻,蝴蝶突然腾起翅膀,往来时路追赶。它拖着未来的光和风雪,在少年的发尾轻点,优雅地坐落在左肩上。
姜枕被震得很久不能回神。
在动用沧耳的那一刻,一股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遥远和广阔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蔓延到脚底,最后直击心灵。此物的品质,跟仙器不相上下。
姜枕很难表达自己的想法,他眼眶有些热,问领主:“谢谢您。恕我冒昧,还想向您请教一件事。”
领主懒散地道:“关于你阿姐?”
“嗯。”姜枕坚定,“谢谢。”
玲珑梅花鹿睁开眼,清澈的双眸让人摸不着边。它轻鸣一声,有些想笑,却又无比认真地道:“那是一百一十年前的事情了。”
“那时,吾和友人未曾割裂,每日都拘泥在回到老祖身边的愿望里面,幻想得到至臻的宝物。可时间稍长,稀世不足分,我们为此争夺,分裂,各落他方成为代价。”
“而有一天,吾在无边海涯见到一位人修。”领主思索着,“你生得有三分像你阿姐,她稍长得更加犀利些。那会儿,吾也像现在这样,将她认作了珍宝。”
姜枕一颗心提了起来,“你不要打我阿姐……”
领主:“……”
领主轻笑:“不,我打不过她。”
“?”姜枕愣住。
“你阿姐看上去弱不禁风,可实力不容小觑。我那时已是大乘初期,却跟她拼不出上下。”领主怀念地道,“第一次棋逢对手,我暂时清醒了些。也因此见到她肩膀上的你。你那时未修成人形,胖虎圆滚的模样,很可爱。”
姜枕:“……”
敢情领主是看着他长大的。
那刚刚还打这么狠!
不过,南海的大妖们,不是说他姐姐是一个普通的人修吗?
能打过大乘,怎么看都不普通吧。
姜枕有些狐疑,继续听领主讲:“你阿姐打赢吾之后,就走进了沧海一粟之中。吾从未见到如此迅速的人修,所以多加为难。却没曾想逼出她的剑法,犹如惊雷。”
姜枕道:“是我刚刚……”
领主点头:“残霜败雪。”
姜枕:“……”
上过学堂就是好啊,居然已经把名字起了。
领主继续道:“她剑法促成之后,吾原以为会报仇雪恨,她绝对有那样的能耐,却安静的听吾讲述过去。”
姜枕:“……等等,怎么突然讲起了过去?”
领主:“因为打不过她,服软了。”
姜枕:“……”好样的阿姐,是我给你丢脸了。
“当时,吾将过去所发生的事情告诉她,她却笑我想得太宽。”领主格外怀念这段,“她告诉我,拘泥于一个人的身侧是错的,如果我为此失去,那就不是我幸福的特点。”
领主道:“吾之所以想回到老祖的身边,正是因为吾怀念幼时的爱护和陪伴。可如果吾为此而失去,那还是吾想要的东西吗?”
姜枕略有所悟,并且摇头:“不是。”
他想到了谢御。
如果他为飞升而失去一些东西,那还是他想要的……
等等,他有失去什么吗?
姜枕掰起手指细数,发现自己不仅什么都没失去,还得到了灵石,储物袋,以及一整条灵脉。
“。”待在谢御身边,幸福到爆炸。
不知为何,姜枕莫名放下心了。
领主道:“可惜,吾悟性虽高,友人却做不到。一百年过去,鬣陉岭的它竟还是如此……”
姜枕想问,那白昼林的领主呢?
想起它的子嗣,又明白了。
有留恋和牵挂。
姜枕提了一个馊主意:“鬣陉领主,没有在乎的东西吗?为什么不能像白昼林主那样,有羁绊牵住它?”
玲珑梅花鹿想了想:“有,白昼林山崖的石蜜。”
“……”没记错的话,石蜜被金杖教的人毁了吧。
姜枕把石蜜被毁这个不幸的消息告诉了梅花鹿。
玲珑梅花鹿早便知道,闻言道:“所以,也谈不上太过留念。如果有吾跟白昼林的友人陪着它,或许会更好。”
它垂下眼:“可惜。”
姜枕从中听出了一些落寞和困难,正欲提出帮忙,领主问道:“你阿姐现在如何了?”
姜枕哽了一下,道:“飞升了。”
出乎意料,领主的反应并不像他设想的任何一种。它先是把“飞升”二字在口中嚼了嚼,又重申道:“飞升?”
姜枕点头:“飞升。”
不知为何,姜枕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现在已经深信自己的直觉,有些不安起来。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领主道:“没有。”
它道:“飞升好啊……”
姜枕张了张口,领主继续说:“你想要飞升,是为了去见你阿姐?”
被拆穿,姜枕也没什么好掩藏的:“是的。”
领主:“好啊……嘶,吾记得,几月前,天地间突生横流,红雷翻滚。有人飞升了……却又被踢了下来?”
姜枕:“……”
姜枕面不改色地撒谎:“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领主浅笑:“果然是你。”
“。”
老底都被兜没了。
姜枕抿抿唇:“是的。”
领主闭上眼睛:“那你现在在干嘛呢?”
它回想着姜枕的所作所为,和身侧那些袒护其的人修。突然说道:“吾已经经年不出世了,但并非全无耳闻。你身侧那个,是四十一年前被天道点拨飞升的谢离微?”
头一次这么清楚的听见谢御转世前的名字。姜枕有些怔愣,反问:“你们都知道?”
领主哼笑了一声,也问:“谁不知道。”
……能有谁不知道,姜枕面无表情:他啊。
领主道:“天道沉睡之后,上府的老祖与地下的人修暗通款曲,往来甚密。就连谢离微都知道自身来历不凡。”
……
信息量太大,姜枕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谢御知道自己是仙君转世??
谢御知道??
谢御知什么??
姜枕脱口而出:“天道不会允许的吧?”
领主道:“不知道,它也就四十年前醒过一次。”
姜枕彻底傻了。本以为自己的掺和,就已经让谢御的历劫变得不对了。没曾想,谢御从转世睁眼的那一刻,仙门百家都知道他的来历。
那这还历什么劫?!
所以、前赴后继,飞蛾扑火的吹捧。
是这个?
姜枕呆愣在原地。
领主突然道:“哦?”
“你心心念念的谢离微,走出沧海一粟了。”
“?”姜枕回神,“没有心心念念。”
领主笑:“那就不是。”
姜枕问:“那我的另外两个朋友……”
“他们很好。”
“哦,谢谢。”
姜枕忍不住地再问一句:“那我姐姐,可曾留下过什么话。”
将沧耳放置在这里,是知道自己有一天会来到无边海涯吗?
还有,谢离微为什么会有避风云,以及阿姐的身份,到底是谁在欺骗他?
无数的疑问像潮水一样卷袭,姜枕觉得喘不过气。
玲珑梅花鹿思索了一下,半晌后才道。
“有。”
“她让你,不必太执着。”
——
姜枕是被领主送出无边海涯的。准确的来说,是直接送出秘境,来到合雪丹门前。不过并非他一个妖这么惨,此时的山门口挤满了修士,还有更多的,则是从天边的千山宫华洞口掉落。
“我去,这秘境怎么也抽风啊!”
“……不是,吓死我了!师弟啊,我刚刚险些被熊掌拍死了,结果眼前一花,就来了这……”
“哦?那你还真是福大命大。”
“你那遗憾的语气是什么意思?”
…
姜枕扣紧沧耳,没继续听他们的谈话。
脑海里,是领主说的那句不必太执着。
是什么意思?
是不要执着飞升?还是不要执着这个道路飞升?
姜枕不明白。找了一个偏僻些的地方发呆,眉头蹙着,也没听见周遭的声音愈发消减。等他意识到不对劲时,才发现眼前站了一个熟人。
谢御。
好半会儿没见到的少年剑修,此时仍旧一尘不染。单手提着避钦剑,目光冷淡。好似一块儿冷玉,正等着人去温暖。
可现下该去温暖的妖没什么心情。
姜枕只礼貌地打了个招呼:“谢御。”
“嗯。”
谢御问:“还好吗?”
姜枕点头:“还好。”
周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姜枕意识到不对,又补充了一句:“你呢。”
谢御道:“一般。”
“……”这让他怎么回!
姜枕实在分不开思绪跟谢御搭话,浑身都像是被抽空了一般。他埋头,闷闷地说:“那怎么样才能好呀?”
有气无力。
听得谢御微微蹙起了眉。
从走进沧海一粟,见不到姜枕时,他也是如此的。
不得不承认,他是担忧眼前的少年会受到领主的攻击,而自己永远都见不到姜枕。但越是这样,他便越走不出那无边的白色。
所以他抛去了一切,可这也意味着,无触无感,无边无形。万物唯他自己,心有余悸。
在沧海一粟的心境阵法里破元婴,谢御并没有感到太意外。被迫出了秘境,围在人群中的时候,也想的是怎么救姜枕。
直到他看见了人群中的少年。
手上不知戴的哪来的银环,眉目是化不开的哀愁。正如经年前的他一般,孤身埋入偏僻的地方,与世隔绝。
……
谢御道:“你可曾,遇到了什么事?”
姜枕:“没有。”
意识到自己说话太冷,姜枕反应过来:“没有呀。”
这时他才意识到,谢御元婴了。
姜枕忍不住地说:“谢御,你突破了?”
谢御点头。
姜枕脸上浮了一丝笑意,真心实意:“恭喜你。”
谢御却微微蹙眉。
少年还是不开心,为什么?
正当他思索怎么询问,不会像最开始那样咄咄逼人的时候。消潇也从洞口中被投了出来。
因为有几位老祖掌法,她落地安然无恙,并且很快就看见了二人,露出一个浅笑:“都还在。”
姜枕为她开心:“你也没事,真好!”
那点不开心暂时抛在了后面,姜枕忧心凡人的体格,问道:“你去了沧海一粟,可曾遇到了什么,又有哪里不舒坦,一定要说出来。”
消潇莞尔:“并未有恙。”
消潇不是那种疼着不说的人,姜枕也便放心了。转身靠着谢御,一如往常的粘人,问:“金贺呢?”
“哇啊啊啊啊!!!”
就在这时,天空一声巨响,金贺闪亮登场。
天使们,我爱玩一些烂梗(比如跟修仙界完全不合的,还有一些用词)如果隔应请一点要告诉我哦。
不知道主角的感情进度会不会很慢,但写的都是我想写的[可怜]我会逐步去学习和修改的,争取下一次更好[让我康康]今天也是大肥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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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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