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维修，”叶度皱了皱眉，“这茶具城也真是的，修个电梯一礼拜了还没修好。”
他自言自语抱怨了一句，掉头往楼梯间走去，一边努力忽视似有若无的尿意一边苦中作乐地想：还好茶具城的卫生间就在二楼，电梯维修时间长对吃喝拉撒中的拉撒也没什么大影响。
就算大白天，楼梯间内还是颇为阴暗，爬了一个礼拜楼梯去上厕所的叶度很是习惯地打开了手机自带的手电筒功能。一阵冷风迎面吹来，叶度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他总觉得今天的楼梯间分外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何处不对，只能相信自己的直觉，快步前往卫生间速战速决。
茶具城冷清，自带的卫生间当然也没什么人，只是偶尔有一两个看店的同行进出，叶度很快解决掉生理需求，在洗手池前拧开自来水龙头，习惯性地瞥了眼镜子——
他身后站着个比他还高些的黑影，没有五官、没有衣服。
叶度吓得手一僵，第一反应就是抬头看灯泡，因为是白天，洗手间光线好也不需要照明，所以灯泡是暗着的状态。看完灯泡，他故作镇定地拧好水龙头，再看镜子，身后已经空无一物。
作为一个唯物主义者，叶度非常自然地把原因归咎于自己最近练画工练痴了，晚上躺在床上都在想如何构图，以至于没睡好，有点眼花。
但他心里发毛的感觉并未散去，所以下楼的时候比上楼还快了两倍速，几乎是一路跑回自家店中。
“儿子，回来得挺快吖，你看看谁来了。”一进店还没喘匀气，叶度便听见自家老妈悠扬的声音，再定睛一看，桌前坐着个文文静静的白净姑娘。
叶度司空见惯地喊了一句：“迟惜姐姐。”
迟惜面无表情地点头，指了指桌上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解释道：“我妈让我带点绿豆糕来。”
“姑姑真好。”叶度见状坐到桌旁，开始拆绿豆糕盒子。
叶度的老妈周曼则拿出一大袋茶叶，道：“惜惜啊，这茶叶是你舅舅前几天买回来的，你走的时候记得拿一袋回去。”
“谢谢舅妈。”迟惜依然是一副表情淡淡的样子，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
叶度往嘴里塞了块绿豆糕，想起来之前欠了迟惜一顿饭，转头便要同她说约饭的事。
“名称：迟惜的茶杯。”
什么玩意？叶度眨了眨眼睛，盯住迟惜手中绘有图案的白瓷杯，漂浮的字体仍在一个接一个地显示于空气中。
“器型：B级，兼具实用和美观的茶具器型，如果说有什么不对，那只能是在创新和艺术性上略有缺失。”
“材质：C级，高温瓷，实打实产自景城，但原料和上色的釉料均算不上非常好，不小心摔碎也不会心痛。”
“画工：D级，迟惜少女时代的漫不经心之作，线条十分粗糙上色也很敷衍，但她的审美意识又很好地让它们在杯子上组成了一副清新画面，勉强够到D级门槛。”
“年代：五年。”
“天时：平平无奇。”
嗯？什么东西？叶度嚼碎了口中香甜的绿豆糕，想起来这杯子确实是迟惜五年前刚上大学时画的，放在他家店里留着喝茶用，他自己和他妹妹叶量的杯子也是那时候一道画的。
叶度顿时就把约饭的事忘到九霄云外，顺手拿起桌上一排杯子中属于自己的那个。
“名称：叶度的茶杯。”
“器型：B级，和迟惜的茶杯同属一批产品。”
“材质：C级，同上。”
“画工：C级，叶度少年时代妄图炫技之作，线条流畅上色精心，但绘画时浮想联翩导致场景杂乱缺乏美感，勉强够到C级门槛。”
“年代：五年。”
“天时：平平无奇。”
叶度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一下鼻子：乍一看这杯子确实画得很是浮夸，一股中二病味。
不过前面那些他都懂，天时又是什么意思？画杯子的时间？还是杯子烧制的时间？如果是烧制的时间，那么是第一道烧制还是画完了再烧制......
叶度若有所思，目光掠过了桌上一排杯子，最后略过了自家妹妹的作品，转而拿起了他老妈周曼平时用来喝茶的杯子。
“名称：禅意山水品茗杯。”
“器型：A级，定制器型，手工拉胚，实用美观。”
“材质：A级，高温柴烧，景城较好的窑口所出，原料与釉料在工艺之下达到了几乎完美的状态。”
“画工：A级，叶常宁中年所作，除去对山水画和禅意主题的领悟，还饱含对妻子的爱意，线条上色无一不精心，当之无愧的A级。”
“年代：七年。”
“天时：平平无奇。”
莫名其妙觉得自己被塞了一嘴狗粮的叶度局促地放下杯子，一边思考一边溜到了货架边上准备看看别的作品是怎么个说法。
一旁开始泡茶的周曼则察觉了自家儿子的异样，问道：“儿子，你左一下右一下拿着不一样的杯子发什么呆呢？没灵感了？”
又放下一个天时栏显示“平平无奇”的茶杯，叶度感觉自己突然这样是有点魔怔了，索性不再纠结，重新坐回画架前，专注地拿起毛笔开始画自己的瓷板。
店内一时安静了下来，周曼哼着轻松愉悦的流行歌曲拿起相机准备给新烧制的几个杯子拍图上传，迟惜则在一边偶尔搭把手帮忙调整一下摆设。
“不对，不是这样......”叶度望着瓷板上自己画的山，总觉得线条好像太硬了些。
闻言，一向鼓励教育的周曼把相机放回桌上，凑到瓷板旁边，道：“我觉得挺好看的啊，你爸像你这个年龄什么画山画水，根本连画笔都没拿过呢。”
迟惜也凑过来，左看右看一番，道：“和下面的水不是很搭，形状如果再瘦削一些可能观感会更好吧？”
叶度放下笔思索片刻，点头赞同：“你说得对，老妈，卫生纸在哪？我擦一下。”
望着已经成形的大片起伏山峦线条，叶度没有一点迟疑地擦了下去，很快纸上沾满了黑色的墨迹，连带他手上也沾了一点。
叶度并未在意，只是感觉室内突然变得凉飕飕的，询问道：“老妈，茶具城开空调了？”
“没有啊，”周曼抬头，“空调出风口那个红色的东西没动。”
“我怎么感觉有点冷。”叶度哆嗦了一下，把手中的纸丢进垃圾桶。
迟惜望了眼外面灿烂的初夏阳光，问道：“你该不会是中暑了吧？”
景城地处南方，湿热自然不必说，但叶度觉得自己堂堂一个一米八的汉子，刚入夏就中暑也不至于，而且他感觉的冷，是那种阴森森发毛源自内心的冷，还有种熟悉感。
电光火石间，他想起来了，之前在二楼的洗手间镜子前也是这种感觉。
叶度想要说话，但喉咙里似乎灌了胶水把他声带都黏住了，而他眼前的瓷板上白的越白，黑的越黑，两种颜色逐渐混杂在一起似乎就要变成什么形状。
“儿子？儿子！儿子......”耳边是他老妈越来越模糊的声音，带着十足的慌乱。
完蛋，我该不会要英年早逝了吧？叶度脑中“轰”的一声，倒是挣回来几分清醒，费劲地瞪大眼，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倒在地板上，正对着天花板。
他第一反应就是起身。
他刚站起来就看见迟惜头发狼狈散开，面带警惕地拿着一块......砖头？，正用一种奇怪的神情看自己。
“迟惜姐，你砖头哪来的？”叶度愣愣地问。
他刚问完这句话，一旁呆立的周曼忽然冲了过来，抓起他脖子上一条绳，道：“儿子，你的玉好像碎了，妈给你换一个。”
“怎么又碎了？”叶度的注意力很快被夺走，他挺纳闷的，这是他第三次把玉戴碎了，“妈，这玉咱非戴不可吗？万一又碎了怎么办？”
周曼数落他：“你懂什么，我让你戴你就戴，听话啊。”
趁着周曼在店里东翻西翻找玉的时候，叶度看了眼迟惜，发现她不仅扎好了头发，手里那块疑似砖头的东西也不见了，他随口问道：“迟惜姐，刚刚发生什么事了？”
“你晕倒了，”迟惜语气没什么起伏，即使是在关心人，“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可能吧。”叶度摸了摸下巴，乍一想起来自己手上还沾着墨迹，匆匆凑到镜子前。
脸上很干净，手上也很干净，难道是晕倒的时候老妈顺便把自己擦了手吗？叶度疑惑，但看了眼没完工的瓷板，又把此事抛在脑后。
晚上，亮着灯的景城东山分局办公室内，一身便服的迟惜坐在电脑前敲下文件：
“城市异常受害人：叶度。”
“受害人是否遭受多次异常（若为是，填写次数）：是，第37次。”
“城市异常发生地点：景市茶具城。”
“本次异常危险程度：A级，危及生命。”
“本次异常涉及范围：或许是个人，有待调查。”
“本次异常见证者：景市茶具城一楼问意阁店主周曼，与受害人系母子关系。”
“本次异常起因：有待调查。”
......结束完填写表格的工作，迟惜在最后一栏打字：
“异常记录者：景城异常处理部，迟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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